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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夫不教妻之过

扇尊:孤阙歌 尘蔻 5980 2021-04-02 19:07

  墓幺幺举步踏进门内,四周的黑暗宛如深不见底的泥沼,将她兜头淹没。没有视线,没有神识,亦没有想过使用灵力,她只凭着感觉信步朝前走去,走过院落,推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写满了符文的斑驳古铜门。

  终于,她停了下来。因为面前终于有了一道微薄的华光,从一个万分冰冷的古铜瑄床上亮起。瑄床之上,侧背对着她,一个白衣少年正在抚琴。彼时不知哪里来的风动,滞沼的黑暗里有些许碎玉一样的光屑在那瑄床之上来回倾泻,琴弦“咯噔”一声在他指尖崩断,本就没有音节发出的奇怪古琴,像是将整个房间里所有的空气和活力全部抽空了。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了脸。墓幺幺一直死寂的眸子有些松动,闪过压抑的惊愕。

  一袭雪白的寿衣,只是微微侧身,就观身如玉树。那少年似雪山上的莲,又似枯死的海棠。容颜俊秀,翩翩有姿。半张脸是俊美无双的少年,而另外半张脸是可怖狰狞的苍老耄耋。明明房间里应燃着暖炉,可有无尽的萧瑟凉意冲她席卷而来。

  他从黑暗里倾身过来,墓幺幺这才看清这美好与丑陋共生的少年,满头白发。那时天际小山,月下梨花。有个白发少年也是这么对她轻轻一笑。墓幺幺却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迅忽如一道闪电的光影,五指翻飞,以一个她无法反抗的姿势,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生生按倒在床边。他的气息矛盾而鲜明,凛冽刺骨,可亦清明似风。他俯身下来,轮廓分明,睫如鸦羽。而垂目间,依稀见得少年一边的瞳孔漆黑似沉淀在渊海最深处的黑曜石,有世间难见的纯澈友善。可另一边的瞳孔是灿白的灰,宛如青空穹顶尽处的荒云,写满了苍凉与冷漠。

  “好久不见。”他说话时,不知从哪里来的梨花从他的发冠上落下,犹如雪片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墓幺幺双手被他所制,动弹不得,望着他不语不动。

  “……扇子。”这句宛如幻觉一样的声音,让她淡漠的表情犹如刚才那片梨花一样,变成了一场幻觉。“你……”她惊愕地望着他:“怀瑾?”少年久久地望着他笑了,纯善,温和。一如当年初见,一如当年离别。

  他极为轻缓地凑近了她的脖颈,轻轻地在她脖子上舔了一口,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鹿:“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我不喜欢。”说完,他抬起了头,思考了很久,忽然又重新笑了一下说道:“好久不见,我的新娘,怀瑾是什么?我是初之韶,你的夫君哦。”

  仿佛刚才他说的话,全部是一场幻觉。同样弧度的笑容,同样的表情,甚至连前半句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最后那句话而已。所以就连墓幺幺都还在愣怔。

  初之韶?这个名字是陌生的。可是……她在刚才那瞬间,看见的绝对是怀瑾,不是别人。她不会看错,绝对不会看错。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又不是怀瑾。这不是幻术,没有化力波动的痕迹,没有符文显现的光芒。她陷入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困惑境地,直到刺啦一声钝响将整个诡异的气氛割开。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表情清纯又极为冷漠地,一把将她的上衣给撕扯开来。

  “肃太爷爷说,让我一定要把你的衣裳给脱了。”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他好像有些苦恼地停了下来,望着墓幺幺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朝后瑟缩了两下。

  “你刚才,到底是谁?”她说。“哦,我刚才是不是又说胡话了?”他歪了下脑袋,苦恼地扁了扁嘴,如果忽略那半张脸的可怕,还看起来天真可爱。“不用介意,我脑子有问题的。”他浑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又躬身凑近了她,直到将她逼到了床角。

  “你不让我脱的话,那你就自己脱吧。”

  “不然……我就要喊嬷嬷来,让他们把你的皮脱了。”带着那么烂漫而澄澈的笑容说出来这样话的少年,会让人以为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可是你应该是女孩子吧?”他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让人跟不上思路。“嗯。”墓幺幺点了点头。初之韶忽然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是一只第一次闻到山羊味道的小狮子那般,凑近了她的发嗅着:“那些嬷嬷都说,女孩子都怕变丑。”他离开了一些,眼睛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宛如玉石一样熠熠生辉,“把人皮脱下来的女孩子,会变得很丑。”

  “我不想你害怕,因为你是我的新娘子。所以,乖乖听话,好不好呀?”他展颜一笑,弯着身子跪在她面前,像一只摇着尾巴无害的小犬。“那……衣服还是人皮,你选一样来脱吧!”说出这样话来的少年,依然有着纯净似天山冰泉的目光。

  她静静端详他好大一会儿,缓缓解开扣子。喜服已被撕破,所以很轻松就脱了下来。下面一层层烦冗礼裙,解开之后,露出一身黑色单薄的半透明纱衣。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可是初之韶依然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乖巧安静得像个少女那般坐着观赏。

  她没有说什么,脱掉了黑色纱衣。黑色晚荷小兜过于狭窄,并不能裹去有些腴态的白芙。她不得已紧紧地环住了臂来,终于开了口:“脱了,然后呢?你有多大?十三,十四?还是个小奶娃而已,这种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好像不适合你。”

  “哦。”初之韶眼神很乖,语气也很乖。“是吗?可肃太爷爷说了,我必须要和你交配。”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态度一个极为剧烈的转弯,转过半张脸来,那张耄耋老人的苍老鬼脸狰狞而恐怖:“或者说,你更喜欢我动粗?肃太爷爷说,有些女孩子比较喜欢这样。”

  话音未落,墓幺幺只觉耳边呼啸而过一股尖锐突兀的冷风,一下将猝不及防的她撂倒在床。她望着少年缓缓凑近的脸,久久,叹了口气。“我受伤了,很重。如果你现在想和我交配,可能不到一半,我就会死。你家肃太爷爷有没有教过你,和一个死人交配?”

  “没有吧。”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让我……”她的声音渐渐地从大变小,最后变成几不可闻的轻微呼吸。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带着疑惑,带着好奇,带着她说不上来的熟悉……于是她昏昏沉沉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借着重伤昏迷,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幽幽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初之韶,也没有了那种让人心悸的黑暗。有些刺目的光线,将她眼前的世界割裂得支离破碎。墓幺幺望着床帘上细细吊着的华丽吊坠,目光静静地穿过去,没有落在什么终点上。轻瑶的声音忽然带着惊喜又带着狂热地响了起来:“贵子,您终于醒了!您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初少爷等您好久了。”

  “哦。”墓幺幺答道。“贵子……”轻瑶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见墓幺幺翻身坐起,慌忙扶着她站起,久久还是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分外苍白的人影道:“贵子别太伤心了,白少爷一定会来救你的。”墓幺幺放在无名指戒指上的手指,不自觉顿了一下,随即镜子里的那个人笑得温柔。“嗯……”轻瑶退了下去,房间里空荡荡的就剩下了她自己。镜子里的镜像,也褪去了所有笑意和温存。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去取出储物戒指里的任何东西。只是望着镜子里的人,默默地看着,不知所想。

  忽然,四周的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吱嘎吱嘎”的诡异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镜子里模糊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垂落的发丝遮去了他那半张恐怖狰狞的脸,倒是一个纯善精致的翩翩少年郎。

  “你受伤很重,肃太爷爷说,你用了可怕的秘法。你不止燃烧自己的生命力,还燃烧了自己的精神力……可是,我有些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初之韶缓缓地把轮椅推到了她旁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书里面说,女孩子是最脆弱的生物,她们怕黑怕苦怕蛇怕鬼,甚至还怕小小的昆虫。她们害怕的时候,只会哭。我有过很多新娘子,她们都在新婚之夜的时候,被嬷嬷给剥皮了。”

  “因为她们都怕我……她们不但怕我,还很讨厌我。”初之韶笑了起来,把白发抿到了耳朵后面,露出了那半张脸来。

  “为什么呢?”他很是苦恼,甚至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是你不怕,你不但不怕我,你好像也不怕剥皮,也不厌恶我。”初之韶又变了神情,表情变化之快犹如换脸。

  “她们也怕痛,被剥皮的时候哭得好凄惨呢。可你不怕痛,洞房那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你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吗?”初之韶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颌来。

  “那我就又糊涂了。你既然什么都不怕……为什么昏迷的时候,还是哭了呢?你难道,还怕做梦吗?是因为那个你梦里唤着的玉儿吗?还是……”

  他又凑近了一些,轻轻舔舐着她的脸颊。“还是在怕……醒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咔嚓!墓幺幺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初之韶的手腕,把它扭曲掰离自己的下颌,翠绿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久久,凝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没教养。”

  初之韶歪着脑袋,“没有哎。”她笑意更浓:“子不教父之过。夫不教妻之过。以后,我会好好教你。不如……”她顿了一下,手上忽然毫不留情猛然一个使力,轮椅上的初之韶一下被按在了椅臂上,脖颈狠狠地卡在了上面,左手因为剧烈的扭曲而导致筋骨硬生生地断裂。在没有得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墓幺幺轻而易举地将他手臂负在了背后,按压在了他的身上,从背后贴近他的耳朵说:“我先教教你,该怎么闭嘴,夫君!”

  可压制不过数息,墓幺幺忽然脸色一白,登时松开手扶住桌角,半个身子已跪了下去,一口血喷了满地。她指甲尖锐地抠进了桌子里面,剧烈咳嗽着。鲜血透过她的手指不停地涌出,汗水将她纤薄的黑衣浸了个透彻。

  忽然,从她眼前递过来一方雪白的丝帕。“你快死了。”初之韶清澈的嗓音带着满满好奇,还细心地伸出手来拍着她的后背。“那个玉儿一定很厉害吧,不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怎么愿意为他去死呢。”她没有接手帕,而是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缓缓扶着桌子站起,踉跄两步,有些虚晃地坐下:“我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去死。我更喜欢为了一个人让别人去死。”

  初之韶一怔,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凉。“幺幺,我忽然觉得你……”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整个黑暗发沉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冷漠。初之韶歪着脑袋,有些散乱的发丝遮去了他半个脸。他伸手擦了擦嘴角被牙齿撞破的鲜血,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你……”墓幺幺收回了手打开妆奁,挑出一根华丽繁复的金丝雀钗,在发髻上比了两下:“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神怪,在我这里,你只有一个身份,我的夫君。而幺幺这两个字,不是夫君该喊的。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也可以去找初肃老鬼告状,但只要我还活着,初之韶……”

  她将金钗插进发髻,活灵活现的金丝雀随着她顾盼回眸,闪闪折射着五彩的光辉。“你和我之间,只有相敬如宾,没有相濡以沫。当然,不要相敬如宾,你还可以选择冤冤相报。反正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报报仇杀杀人……反正我霸相府不像你们初家是十族之一,枝繁叶茂,别的不爱,也是睚眦必报就喜欢报报仇杀杀人……”初之韶歪了歪脑袋,娇嫩的半边脸上红彤彤五个指印衬托着他眼瞳里泫然欲泣的晶莹泪珠,可怜见的。久久,他忽然拍着巴掌笑了起来。“哇,咱们两个真的好有缘呢!我也喜欢杀人!”他轮椅咯吱咯吱地挪到她身后,拿起一把梳子帮她梳理长发,说道:“果然,我就说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所有的新娘子里,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那……我们今天杀谁呢?怎么杀呢?还有……”

  他伸手抱住墓幺幺的脖颈,把脸搭在她肩上。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别致的味道,有些甜,有些软,可是又清甜可口,像一个还未成熟的至毒浆果。“以后可不可以不打我?当然,你要是喜欢,我不是不可以让你打——只是,你打我的话,我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你知道,我脑子有问题……万一,我发起疯来,真的把你弄死了,我怕下一个新娘,不会像你这样让我喜欢。我喊你什么呢?不如……”

  他凑到她耳朵旁边,轻轻地说道:“喊你墓姐?我喜欢这个称呼。让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我梦见……”她忽然转过脸来,用手指抵在他唇上:“我没兴趣也没有时间听。可以,随便你。”

  “而且……”她手指摩挲过他的唇畔,笑意变得温柔缱绻,“我也不讨厌你。”她轻轻地用嘴唇凑到他的脸侧,像是亲吻。

  “在我看来,你家肃老鬼还是很在乎你的,是不是?”

  “肃太爷爷?”初之韶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蹭着她的脸。“对啊,我说什么他都答应。”墓幺幺干脆转过了身子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白发,目光沉宁。“好的。”初之韶安静地躺在她怀里,就连一边的恐怖面容也变得祥和宁静不少:“墓姐,你是第一个敢抱我的活人。他们都说,碰了我就会变得像我一样。”墓幺幺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下颌抵在他的头上,笑意是暖的,眼神是冷漠的。“你喜欢,我以后每天都抱你。只要你……好好听话。”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墓幺幺嫁到初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比起婚礼那天,现在的墓幺幺简直判若两人。这些时日她闭门不出,乖巧安静地待在别苑里,规矩知礼,倒真像是一个刚嫁过来的普通新妇。更让初家人震惊的是,他们的小少爷初之韶几乎和墓幺幺寸步不离。初少爷不再锁在咒门里闭门不出,更让人惊奇的是,那种随他出现带来的莫名其妙的黑暗,也随着和墓幺幺一起出现的时候,次数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整个初家一天也见不着那种被称为魇咒的黑暗。而一直沉闷死寂的初家别苑里,还多了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的欢声笑语。

  这让肃尊很惊喜,可初笑棠和初太君的表情一大早就变得很不好看。反而是初肃离老远望见了枯树园子里树下坐着的那两个人,表情难得露出一丝欣慰来。“肃哥哥……”初笑棠气恼地收回视线,“果然是个小贱蹄子,就会勾引男人,我看早点把她休了吧!”初肃并没有理会她,一甩袖子转头走了。初笑棠只得懊恼地一跺脚,告诉初太君:“盯紧这个丫头,要是敢欺负小韶,不能杀也得要她半条命!”

  墓幺幺将初之韶额前散乱的发丝拨开理顺,笑容温柔和煦:“你奶奶很生气呢。”初之韶依然闭着眼睛:“她每天都会很生气。”说完,懒洋洋地侧了个身子,窝在她的心口仰着脸望她,“墓姐?今天已经玩了捉迷藏了,还能玩什么?”

  这时,她的视线掠过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轻瑶,轻轻地将初之韶的发冠束好,将他肩膀上的落叶扫掉,声音淡淡地:“我今天有些累,可能伤又复发了,想早点休息。”初之韶表情登时变了,真切的关心从眼睛里流露出来:“肃太爷爷给的丹药不好用吗?”墓幺幺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再陪你玩。明天……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好吧,拉钩哦。”她显然习惯了初之韶这样的行为,轻车熟路地伸出小手指勾着他的:“嗯,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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