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急过忧,伤急攻心,致使血气逆施,精气耗损,务须静养缓调,安神稳心,切忌操劳过度,情绪过激。
御医的再三叮嘱,秋明昊不敢掉以轻心,是以拒绝了秋寒月的寻妻诉求。然而,城主大人的寻妻之心,又岂是一间天牢能够拘束得住的?
是夜,因太子的特吩咐加铺了一层隔寒毡褥的天牢炕榻上,在伏于暗处的一为照护二为监护的太子府侍卫注目下,秋寒月阖闭双眸,状似泰然的入睡。当天边曦色微透,太子府侍卫惊惶发觉天牢牢间之内已然空无一人。
还要感谢他皇族中人的身分,也感谢太子殿下的屡屡探询,他所在牢间相对于别间有一扇还算宽敞的窗户。得益于它,兼师门绝学缩骨术,秋寒月成功脱身。
得了自由,他匿身于京师豪门欧阳府第。
与欧阳家的交际,源于与醒春山庄庄主元慕阳的往来中,结识了其妹婿欧阳家二当家欧阳北旭,彼此相交虽淡泊如水,但知契颇深,此一回囹圄之灾,欧阳北旭曾密潜牢内探望,不必过多的热血豪语,即可使彼此明白能够相助到哪一步。
“二庄主不需要做得再多,寒月只要一个落脚之处就好。”
“也好。”欧阳北旭爽然颔首,“此处与秋城主的家无异,院子里的仆役俱为北旭心腹,秋城主可放心使唤,北旭不多打扰,告退。”
欧阳北旭离去,秋寒月也将室内随侍的下人打发走,转身对暗处道:“你跟了够久了罢,还不出来?”
几声“嘿嘿”怪笑后,雪衣玉貌的秋观云现身:“寒月哥哥怎知道我来了?”
秋寒月面无表情,淡道:“你方才不时向欧阳二当家身上吹冷风,波及到了我。”
“嘿嘿,好说好说,小弟也只是想替寒月哥哥试试这位二当家的胆色,以免他不知几时一时胆怯,将寒月哥哥的行藏透露了出去。”
“窝藏朝廷钦犯这个罪名有多大,我比你更清楚。既然敢投奔到此,便是确定这里的主人足以全然信赖。适才你那等举动,若换了寻常人早已吓走三魂六魄,我知你近日因与百鹞之间的纠结,对天下男子皆有戏弄之心,但这等行止再有下次,本城主便不敢动辄劳烦阁下这位巫界奇葩出面了。”
“嘿嘿嘿,寒月哥哥莫气莫气,咱们还是早点言归正传,商讨如何救小嫂子要紧,如何?”
“甚好。”秋寒月也不想和他多费言辞,“你可探得到灵儿讯息?”
秋观云面色一正,摇首:“不见丝毫。”
“对手果然强大。”
“强大到出乎我们的想象。”
“无懈可击?”
“倒也未必。”秋观云秀美唇上勾起一抹狡黠笑弧,“若寒月哥哥乐意配合,本少爷倒不介意与这位大人物好好地斗上一斗。”
秋寒月眸瞳倏然泛出亮芒:“说。”
“嗯……”秋观云精致面孔上稍有迟疑,“这法子施行起来,最辛苦的莫过于寒月哥哥,你不多加思虑一下?”
秋寒月剑眉微挑,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我自然晓得寒月哥哥为了小嫂子是什么也豁得出去的,但这一次非比往常,寒月哥哥所需要做的,不止是流点血受点痛,还要……”为增强恐怖效果,美少年故意沉住不说。
“愿闻其详。”
“好!”秋观云拍案奋起,“单是冲寒月哥哥这一份把世上臭男人尽给比了下去的痴情和专情,本美少年帮定了寒月哥哥。走,让我们双剑合璧,兄弟同心,挑战那位天上地下第一大人物的权威去!”
“……”秋寒月无言以对。
红日初升,晨光透着碧绿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映照在一双绣着鲜艳桃枝的白缎小鞋之上,此时际正脚跟并举蹭着地怪,来到了一道竹制门槛前,又双双并着,蹭离了去,而后,以同样的姿态重新出现,再度离开……
如此反复数次,晨光已高,门槛内的人终是忍耐不住,眸光由手中书卷移开,道:“你想进来便进来。”
“可以的哦?”门槛外的小鞋登时立定,微风顺着那白纱粉裙上延,经过不禁一握的玲珑腰身,拂到一张晶莹脸儿上,此一刻,这张脸孔正爬满羞惭桃花的笑靥,“大叔不生灵儿的气了?灵儿可以进去的哦?”
“你若再问,便当真不准你进门了。”
“不问了不问了,进来了进来了,灵儿进来了。”忙不迭地,她一双小鞋跳过了门槛,小脸撷取了门外的暖阳光色,向门内人迎来,令那双湛深的眸因这份耀目光华而略略眯敛起。
“你不是最贪睡的么?为何恁早便离榻?”他问。
“灵儿是想睡呀,可是灵儿睡不饱。”
门内人冷傲的鼻尖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又在想你的哥哥?还是你的娘亲?”
“都有呀……”灵儿绞扭着手指,讷讷道,“灵儿也想大叔。”
“……我?”凉薄的唇线微微讶掀。
“昨天大叔好生气,灵儿好难过。”
“是么?”凉薄的唇线再度冷抿,“那你便需要好生习惯了,今后你难过的时候多不胜数。”
灵儿美眸大张:“不要呀!”
“不要?由得你不要……”
“灵儿不要大叔那样生气。”
他幽冷上扬的眉梢一顿。
“大哥哥说,生气伤身体,所以大哥哥要灵儿要整天笑呀笑的开心。大叔那样生气,一定很伤很伤,灵儿不要大叔伤身体。”
“为何?”我不是你在这天地间最为深恶痛绝最避之不及的存在么?你的记忆被抹去,智慧被剥夺,难道感觉也一并消失?
“因为大叔是灵儿喜欢的人呀。”
喜欢?又是这两个字!这两个他既陌生又痛恨的两个字!捏在书卷的修长手指紧了下去,他吼:“你凭什么说喜欢我?你又何曾是真正的喜欢我?若你真正认识了我……”便对我施以厌恶淡漠的眼神,用尽一切法子逃离我的身边。
“不会!”灵儿扬着姣美下颌,脆声声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认不认识,灵儿都可以喜欢。灵儿可以很准很准的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人。”
“你可以什么?可以不计一切的喜欢我?”
“可以……”
“你可以不去寻你的哥哥,你的娘亲,只为了喜欢我而陪着我?”
“不可以!”
“不可以罢?”那人唇畔冷笑寒若秋刀,“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哥哥,你的娘亲!如此,你便要讨厌我了罢?”
“……不会呀。”
“不会?”那人微怔。
“大叔是好人,大叔答应了灵儿要帮灵儿救哥哥,大叔不会让灵儿见不到哥哥和娘。”
如此全副的仰赖,如此盲目的认定,若是在前世,他定是惜若珍宝,但在今时今日,他已……弃若敝屣!
“那么,此一刻,我重新告诉你一次,我不会帮你救你的哥哥,也不会容忍你们母女团圆,你的生命将永无止境,而你和他们的分离也将绵绵无期。”他唇畔的笑勾着刻意的残酷,“如此,你还认为我是好人么?”
灵儿受惊:“大叔……”
如愿睐到了面前小脸上失去了灿烂的桃色,他笑意更深,目芒更戾:现在,你该当如前世那般,喝一声“我恨你”了罢?
“大叔……不要这样呀。”
“……什么?”
“大叔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体啊,灵儿去给大叔端茶来好不好?喝了茶,肚肚里的火会小好多,没有伤,大叔就不难过了。”
他遽然怔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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