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虔诚伏跪于地，那绝美佳人俯高临下，面上不见丝毫的怜悯，惟见不尽的慈蔼和煦。
“你们不必跪我，我要多谢你们没有人云亦云，对我的女儿赶尽杀绝。”她徐徐说着，目光回到怀里小人儿面上，“我并非一味慈悲，若我的女儿在此遭遇不测，我今日难是这样一张面孔。”
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美颜，说着那般并非超然脱俗的语辞，天衣无缝般的从容和谐。
“飞狐仙子，请赐福给小的，小的家有薄田三亩，瓦舍三间，希望能多田多房，娶妻生子！”
“飞狐仙子，请赐寿给愚民的老母，愚民老母茹苦养育愚民成年，如今身衰年弱，祈求仙子能赐康寿于她，使她能享愚民的孝敬！”
凡人心中，总有着诸多的欲望与诉求，平日寄望庙中泥塑的神祗，虔诚有余，希冀薄弱，今日有神仙真身降临眼前，怎可放过这千年未必一遇的天赐时机？
“你们都不要跪了，飞狐城是一块吉瑞之地，你们生于斯长于斯，已然是天大的福气，何必再添赘望？假若另有愿景，不妨辛勤耕耘，潜心劳作，自能换得更大福报，不必求助于我。”
这平和恬淡的声线，令得属于凡尘的不尽欲望之音告止，诸人在无识无觉中便静声纳气，立起身垂听聆训。
“我来此，仅仅是为了我的女儿，她的安好足以令我对这块土地感恩不已，而你们的福报，将在今后岁月中由四季日月给予。”
“是。”诸人恭声齐和。
飞狐仙子柔蔼眸光收回，放到怀中小人儿身上，心满意足：“我们走罢。”
“去哪里喔？”
“回家。”
“回家？”
“回我们的家。”
“好！”灵儿欢声应着，小脸神采飞扬，此时此刻她晶莹瞳仁只随着这位仿佛别了太久又思念了太久的“娘”伶俐转动，忘记身外一切。
没良心的小东西。秋寒月深吸一口气，暗骂了一声，整襟，掸袖，阔步上前。
“灵儿。”
“……哥哥？”百灵儿看到了来人，始记起自己在此间尚有个最亲最爱的人不能割舍，愧疚顿生，惶恐且无措。
“敬飞今日为你烤了荷叶鸡腿，想要吃么？”他问。
“哥哥……”她大眼晴内盈盈生泪，小嘴儿撇撇，“灵儿坏……”
“无妨的。”小家伙就是这般的纯真娇憨，因着一丝丝的亏欠，便要自疚良多。他向她伸出修长指掌，“哥哥不怪灵儿，来，你饿了多时，也该用膳了，去吃鸡腿罢？”
“嗯……”那只手，也是灵儿不能舍下的。于是，一双绣了粉粉蝶儿的桃花小鞋向前迈出，一只小手也递往自己最贪恋的掌握。
秋寒月迫不及待地将送来的小手紧紧握住。
“宝宝。”灵儿另只手上多了一只温柔的包容，耳畔响起最亲昵的叮唤，“随娘回家，好么？”
百灵儿回首：“带哥哥一起走，好不好？”
“不行呢，宝宝。”飞狐仙子的柔美慈颜轻摇，“你跟娘走，这个人就必须要舍下，你须想清楚，要娘？还是要这个人？娘和他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只能选一个……灵儿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那张慈柔的美颜，再看哥哥，再看那张美颜，再……美丽的小脑袋劳累同时，心也在受着拉锯揪扯，不管哪一方，都割不下，放不下呀，可是，灵儿只有一个……
泪珠儿再度滑落。这一回，不是放声大恸，而就是那般无声无息地淌涌，不一时泪痕交错，小脸上布满前所未有的凄苦无助，香腮间的粉桃色泽也因这一份左右为难而退却……是真的为难，真的无法割舍，真的失去主张了呀。
“灵儿……”不曾见自己天真易喜的小妻子有过这般焦灼时刻，秋寒月胸臆抽紧，掌间对那只柔若无的小手力道渐松，“不要哭了，如若你这般难以选择，哥哥……”
真的能够放开么？怎么可能？！上天入地刀山火海都要契追不舍的人儿，怎么可能容她从自己眼前走了开去？可是，看她这般难过，心疼难当，又当如何？
“哥哥！”灵儿牢牢捉住了有松缓之势的大手，却也紧紧抓住另只手里的柔荑：灵儿两边都要，两边都不放！
“宝宝想好了么，要娘？还是要这个人？难道……你不想回我们的家了么？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将排除万难回到那个家陪伴娘的。宝宝说过的话，从不曾忘的，对么？”
“灵儿……灵儿……”
“那人想尽方法要把我们分开，如今宝宝和娘好不易才得以相认，可以团聚，宝宝不想陪在娘身边了么？”
“灵儿……灵儿想，可是……灵儿……”
“宝宝……”
“您还想逼她到什么地步？！”
仓惶的眸，苍白的颊，抖瑟的唇，纷乱的泪……他快乐无忧的小妻怎能有这般模样？秋寒月难以压制心中气恼，冲口道：“您没看到灵儿已经无法承受了么？”
他的无礼冲撞，未使那张慈柔美颜上抹上任何不快之色，而柔湖般的眸光第一次停驻在他的身上。
“她有她的归处，你也你的所在，你们的缘分到今日也该尽了。”
秋寒月摇首，沉下胸中浊气，平静道：“我与灵儿合该是一生一世的夫妻，怎可能到今日为止？”
飞狐侧子掀唇而哂：“的确是一生一世，而灵儿这一世，就到今日。”
“……不！”秋寒月面颜上微微透出灰白，“您既然爱灵儿，便该明白灵儿与在下相爱至深，您就此把她领去，可曾想过她的痛苦煎熬？您不能只凭过往的牵扯，便将灵儿今世的情感抹煞。在今世，她不止有我，还有家人，有敬爱的兄姐，更有与您一般疼爱她的娘亲！”
敬爱的兄姐，疼爱她的娘亲……
百灵儿泪珠儿更加汹涌起来：“娘，大哥哥，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哇……”每念一个，此间的牵扯便重上一分，一双小小纤足是真的一寸也迈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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