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府中也是自由快活，但一旦上了街，百灵儿便如一只出了笼的鸟儿，扑楞着翅膀四处探幽取奇。秋寒月极尽纵容，不疾不徐随身在后，却苦了侍卫们，随着精力旺盛的她跑前跑后，拐左拐右，不敢有一丝疏怠马虎。

　　“纸鸢，纸鸢，月哥哥，灵儿要买纸鸢！”刚刚买了风车，转头又瞅见挂在高处的蝴蝶纸鸢，灵儿旋着娇小身子，欢叫着索要。

　　待最近处的侍卫先自掏钱买下，回过身时，竟不见了小主子踪影：“灵姑娘？”

　　百灵儿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灯笼摊内，在绘着各样图案的灯笼群内摸摸碰碰，一只画着猫扑蝶的圆胖灯笼引得她大喜：“哥哥，哥哥，灵儿要这个，给灵儿买这……咦？”

　　她回头发现自己形单影只，顿时慌了：“哥哥，灵儿在这里啊，不要不要灵儿啊……”

　　她这番没头没脑的突围，一臂扯带了一只灯笼犹不自知，而那只犹挂着另一只，如此连带之下，“咣当当”一路倒去，待脱身出来，整个灯笼摊也随之轰然倒地。

　　而脱身出来的灵儿，当头撞上了一位行经的路人，鼻头酸疼，脸儿苦皱：“哥哥快来，痛痛痛！”

　　被撞上的那位路人掸了掸自己肩头，本预备着转身就步，却在不经意觑见了灵儿面容，眼瞳内迅即聚集起冷厉的杀芒。

　　“灵姑娘！”几名侍卫赶到。

　　秋寒月飞掠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灵儿鼻子疼，脸疼，嘴也疼。”百灵儿百般撒娇。

　　“我看看。”他双手捧起桃型小脸，从上到下巨细靡遗地的审过，除了红通通的小鼻头未见伤痕，放下心来，“调皮不是？要玩也不仔细着，打翻了人家的摊子要陪钱的呢。”

　　那个摊主若不是眼睛好使瞅见了城主府的侍卫随侍在侧，早该上前来揪着她不依不饶，看来这小家伙太惯着也是不成。

　　“要陪响叮咚？”

　　“对，要陪很多个响叮咚。”

　　“灵儿有，灵儿陪。”她从腰囊内拿了两串能换鸡腿的“响叮咚”举在嫩白掌心，大眼晴内却尽是依依难舍，“哥哥给。”

　　他笑着捏了捏她柔软桃颊：“这是给灵儿玩的，月哥哥会有另外的陪偿。”

　　“是灵儿做错事，灵儿陪嘛。”

　　“月哥哥的钱都是你的，谁陪不都一样？”

　　此时街上正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时分，早在城主大人现身闹市，人们便不自觉地格外留起了心思，及待城主大人与那位小美人耳鬓厮磨，更是充分调起了大家伙的八卦天性，一个个蹭着脚跟，斜着眼角，想尽可能地将这出大八卦瞅在眼里，记在心底，以备后用。于是乎，城主大人那一句“月哥哥的钱都是你的”石破天惊般震进了人们的耳朵里，传遍飞狐城。

　　秋寒月带灵儿转身之际，陡然觉察有两道异样视线钉在背上，他蓦地回首，抓到了无数双来不及收回的窥探目光，但中间并没有他要找的。

　　百灵儿仰首俏生生问：“月哥哥，怎么了？”

　　“没事。”他旋踵起步，心头却并未如脸上表情那般轻松闲怡。如果他没有感觉错误，那双眼睛及那份气息，应是玄门中人。

　　“哥哥没事要赔钱啊，白猫姐姐的灯笼被灵儿弄坏掉了。”

　　白猫姐姐的灯笼？他一头雾水，伸臂环住她小小腰身，莞尔道：“月哥哥不会赖账，我已命摊主将所有灯笼送进府里，到时南叔会以两倍价钱付给他，没坏掉的灯笼全归你玩，可好？”

　　“嗯！”百灵小脸上尽是灿烂笑靥，霎如桃花绽放。

　　他把她环得更紧。不管适才那位是过路的神仙，还是得道的天师，最好莫将主意打到他这块心尖肉上。

　　秋寒月的揣测居然没有丝毫的失误。

　　第二日，午时初过，他正在大厅接见几位外地客商，门房报门外有位道长求见。

　　“道长”两字，令他眸心陡冷：“请到偏厅坐下，本城主这边会客结束后自去会他。”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偏厅，对方端坐如钟，毫无去意。

　　秋寒月径自甩衣就座：“道长何方高人？”

　　“贫道绝缘。”两颧尖刻，眼窝深陷的灰袍道人道，“冒昧登府，还请秋城主见谅，可否摒退左右，听贫道详细道来？”

　　“都退下。”秋寒月从善如流。

　　随行的敬飞按命移身厅外。

　　灰袍道人眼见礼贤下士，有感此行当可顺利凯旋，道：“贫道昨日到达贵城，夜观天象，竟见城主府府顶有妖气笼罩，为还城主府乃至飞狐城一个清净世界，故而上门除妖。”

　　秋寒月冷笑。观月楼的门楣上刻着巫氏族长亲自制作的灵符，能将一切妖气隐匿，是他为了藏住灵儿，在灵儿进府的翌日即厚着脸皮向人索讨来的。这道士连巫符的存在都不能感知，还敢大话至斯？

　　“秋城主，斩妖除魔乃我玄门中人与生俱来的职责，有我辈之处，绝不容妖物祸害苍生，请城主允准贫道在贵府设坛施法，令匿于贵府的妖物现出原形。”

　　“道长此话是真是假？所谓妖魔鬼怪，无非怪力乱神。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怎有它们横行之处？道长许是眼花了罢。”

　　“贫道自幼投入师门，虽学艺不精，但辩识妖物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或者仅是道长的臆测。倘若我城主府当真有妖物潜伏，尚能有如今这副平静安详的景象，本城主还乐得与妖同住。”

　　“秋城主此话差矣。”灰衣道人霍地站起，“大千世界，物道轮回，皆应各安天命。偏有些个不能安分的孽畜不肯遵循天道，化作人形迷惑人心，吸人精气，害人性命。城主难道不担心您举府家小的安危，不怕他们中了妖物的祸害？”

　　秋寒月在听见“孽畜”时，已退却温文外衣，两只俊丽双瞳冷冷锥在这位正义化身自居的道人脸上，道：“本城主说府中无妖，道长再说下去，本城主便要定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趋离飞狐城地界。”

　　“秋城主……”

　　“敬飞，送送道长。”

　　灰衣道人大急：“城主，那妖物贫道已亲眼所见，就是昨日与城主在街……”

　　秋寒月将手中茶杯掷地：“敬飞，聋了不成？”

　　“是！”敬飞跑了进来，“道长，请。”

　　“城主，您不要被美色所迷，害及家人与城民……”

　　“堵住他的嘴，拉出去丢到门外，传本城主命，此人乃一江湖术士，飞狐城人见之一概掩耳莫理，违者一并按同罪论处！”

　　敬飞和两名侍卫将道人抬起，穿过长院，直挺挺弃到汉白玉阶下。

　　两名侍卫把人丢了，一个回去复命，一个去到繁华闹市传达城主口谕，敬飞却顿下脚步，见左右无人之后，紧步来到灰衣道人面前，揪出其口中布巾，问：“妖精当真会吸人精气害人性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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