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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灵儿的死局

呆狐妻 镜中影 3434 2021-04-02 19:07

  人于鬼,管他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与生俱来皆有一分畏意在。

  秋寒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一日与鬼斗。

  偏殿内,灯火如昼,照得见殿内每一处的雕龙画凤,精刻细描;照得到每一角的偏私阴暗,分毫毕现。同样也使他清清楚楚地直面对上两张鬼颜,并切实感觉得到环围于周身的由这两只庞然大物携来的森森寒意。若说此刻他依旧从容泰然,处变不惊,便是恭维。

  可是,他无法后退,怀里揣着的身小体轻的小东西的重量胜过他的生命,他无法后退。

  两只鬼掌伸探到他胸前,要得不是他这具活人的心肝脾肺,却比取他的心肝脾肺更令他不能承受。

  “我妻一息尚存,鬼差此时索她性命,岂不是枉害人命?”

  黑、白两冥差身势顿住,幽深四眸齐齐逼来:“你看得到我们?”

  “我妻并非寿终正寝,请二位手下留情,给她一个活命机会。”

  “你当真看得到我们。”两冥差一个提鼻嗅觉,一个闪目细察,稍顷疑道,“你分明是肉体凡胎,为何身有异力加持?”

  “在下的确是凡人,但在下也曾听闻凡阳寿未尽自绝性命者,阴界尚不容其魂魄前往阎殿转生。何况我妻性命未绝,二位尊者何以硬索她魂魄?”

  “她是你的妻子?”两冥差异口同问。

  “是我的妻子。”

  “她怎是你的妻子?她是……”两冥差面面相觑,各自沉吟,又各叹了一声,“她或许是你的妻子,但她终归也要走上这条路,你纵然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敢问二位尊者,她的阳寿可尽了?”此话只是拖延,不管对方答得是“尽”或“不尽”,他都难免一拼。

  “她并非凡人,阳寿非我等所窥,但……”

  “既然阳寿未尽,二位便不能将我妻魂魄索走。”

  “她此际魂魄已然游离于命宫之外,我等须将她带往阎殿,听凭阎王安置。”白衣冥差道。

  “你与她今世之缘,随她今世身死即作幻灭,你放她离去,成就她今世功德,也不枉与她结缘一场。”黑衣冥差道。

  这等话,秋寒月不能领会也不想领会,道:“今日在下拼着一死,也要把我妻留住,二位若要索命,请先把在下索去!”

  白衣冥差悲叹:“你说这样的话,好生糊涂。本差观你额堂清明,元神俊秀,原以为必有不俗悟性,方好言点拨,你也不想若与我等对上,怎有你好过?”

  “大胆!”黑衣冥差大怒,“冥差办案,岂容你阻挡?若敢放肆,当真将你一并索去,交由阎王发落!”

  “在世凡人,如有亵渎上天、冒犯鬼神之行止,纵然阳寿未尽,亦可拘其魂魄押往地府受审吃刑。”白衣冥差苦口相劝,“故而生人在世不得妄语,祸从口出,其来有自,阁下何苦与鬼神为难?”

  秋寒月昂首,道:“在下愿意陪我妻走这趟地府之行,二位成全无妨。”

  两冥差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一个好言,一个狠话,见得眼前人仍不见丝毫退让之意,黑衣冥差举起勾魂杖便要给予教训,白衣冥差以招魂幡格开。

  “你执意留你妻魂魄在此,可曾问过她的意愿?她此时游离于两界之间,所受苦楚非你所能想象,惟魂魄离体方是真正解脱,你宁愿为一己之私使她受万蚁钻心之苦?”

  他一震:“不可能……”万蚁钻心?

  “我们打个赌如何?”

  他难以应声。

  “万蚁钻心之苦”这几个字,将他切切实实震住了。他的确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是不是超过了他这几日所受过的?灵儿连摔绊上一下也要哀哀叫痛半日的小小躯体,如何承受?

  “我可以让你亲口问她,听她想留还是想走。”白衣冥差继续诱哄之实。

  “……如何亲口问她?”

  “将她置到床榻之上,取走她身上护持之物,魂魄即半脱出体,你即可问她愿走愿留。”

  “若她愿意留下,二位便离开,并不再打扰我们夫妻?”

  “与冥差讲条件,阁下还是头一个呢。”白衣冥差勾唇,本想是作一个笑颜出来的,但以那般惨无血色的相貌,竟是比哭还要难看,“好罢,依你。”

  秋寒月大踏步到了屏榻前,将裹揣在胸襟内的躯体万般小心地托放到锦被之上,取下四只腿上的戒环。

  “灵儿?”

  果如白衣冥差所言,戒环去不多时,一道透明薄影便由狐躯上坐起。不是狐形,而是人貌。

  “哥哥,好痛,灵儿一直好痛好痛,喊哥哥听不见,灵儿更痛,灵儿好难过。”小人儿小嘴弯弯,泪眸莹莹,痛诉委屈。

  他眶际热湿,张臂要把小人儿搂进胸怀好生呵护,可是……

  “阁下为人,血骨乃实;她已成鬼,无血无骨。阁下该放手了。”白衣冥差道。

  “哥哥,为什么不抱灵儿?灵儿想摸哥哥,为什么摸不到?”小人儿俏生生扬着脸,娇滴滴问。

  他俊脸灰败,心如刀绞,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指尖空穿过灵儿身体的刹那,瞬间汹涌起的无力感化作巨浪冲击心脏,他不知所措。

  原谅我,灵儿,哥哥也不晓得如何才能把你抱住……

  白衣冥差适时道:“这便是人鬼殊途,阁下悟到了罢?”

  人鬼殊途?他只不过想要将自己喜爱的人儿留在自己身边,他不过是想要与心爱的小妻度过每一个晨昏,前有天岳山道人正义凛然地告诉“人妖殊途”,现有冥差语重心长地劝试“人鬼殊途”。他已经遇上了,已经爱上了,又哪里成了殊途?

  “哥哥不要生气呀,灵儿很乖,灵儿没有打人,也没有偷偷多吃,灵儿没有不乖哦。”眼巴巴瞅着最爱抱自己亲自己的哥哥伫在面前一动不动,伸出手儿探不到,张开指儿抓不到,灵儿又慌又怕,珠泪汪汪。

  “不是灵儿的错。”他想做出一个呵慰的微笑,但自知自己此时的笑容不比适才白衣冥差的好看多少,“哥哥是在气自己让灵儿生病了……”

  “她不是染病,而是身中玄门炼制用来克妖的蚀心散,现下她若重新回到那个躯体内,仍将痛苦不堪。阁下愿意为了自己的私念,使她仍然遭受那样一份苦么?”

  耳旁的话他置若罔闻,惟紧紧凝睇那道透明惨淡的影儿:“真的很痛么?”

  “嗯嗯嗯,很痛,灵儿叫哥哥,叫大哥,哥哥和大哥都不来,灵儿就很痛很痛……”

  “为了哥哥……也为了灵儿的大哥,灵儿留下来,好么?”

  “留下?”百灵儿歪颐,“灵儿要陪着哥哥,没有要去哪里呀。”

  “你必须离开。”白衣冥差倏忽间到了近前,“如若你继续留在此处,所受痛苦将比你先前所受的加剧数倍。”

  灵儿听见个“痛”字,连被这怪模怪样的人吓住也顾不得,忙不迭娇喊:“灵儿不要,哥哥,灵儿不要再痛,不要!”

  白衣冥差答:“不要痛苦,便要离开,早离早净,落得安宁。”

  “嗯,不要痛,灵儿不要痛,灵儿要……”

  “灵儿!”秋寒月面若死灰,骇然大喝。

  她若说出那个“走”字,他自然也不准冥差将她带去,可是,他怕那个“走”字,怕他当真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置灵儿到那等痛苦之境。他颤声问:“灵儿,坐回去,躺下去,好么?”

  白衣冥差叹道:“坐回去,躺下去,便是加倍的痛苦,且无人能救你助你,你当真要回去?

  “……啊?”灵儿大眼茫茫然眨着,“哥哥?”

  如此纯真的无辜,如此全然的信任,秋寒月突然不敢对视,这刻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当真是为了一己之私强把灵儿留下。

  “哥哥,灵儿可以不坐下去么?真的好痛。”

  “灵儿……”他抬眼,欲语无声。他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明知灵儿回到那具躯壳之内便要经受剧通,他却无法代她经受,却还强逼她回去……他当真不是为了自己么?

  “……哥哥?”灵儿眸儿大瞠,忽然惊惶战栗起来,“哥哥你不要哭,灵儿乖,灵儿不气哥哥,灵儿回去,哥哥看,灵儿回去了,哥哥不哭,灵儿回……”

  惨淡透明的娇小影儿坐回狐体,倏然消融。

  灵儿……

  此时此际,秋寒月再也无法自已,双膝软落榻前,抱住那一团柔软,喉内闷发出一声吼咽,眸际崩溃如雨,尽倾泻进了那团雪色狐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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