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提督之妻周氏带着女儿刘秀秀与明琥知州夫人黄氏已率众官家眷等在丰月楼中,听得奴才来报大人们将至楼下,忙率女眷下楼相迎。女眷们在楼前站了两排,就见一行衙役开道的车马远远而来,领头的是刘提督与一红衣男子。刘秀秀只见那男子黑眸如墨,玉面俊朗,一袭石榴红长袍配黑色披风更叫人心儿乱跳,竟把身后明琥第一美男子甄总兵给比下去了。
周氏错愕看自家不苟言笑的夫君满面笑容与那男子说话,心中有所猜测犹不敢置信,难道那男子真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邢慕铮?怎能那般年轻又那般好看?
车马到了面前,周氏与黄氏忙带女眷下跪相迎。那红衣男子下了大黑马,将马缰交由他人,自己大跨步走到才停稳的马车旁,打开了车门。刘秀秀大胆偷瞄,只见车内先是探出一只素手来,接着躬身出来一个清秀少妇,披了一件雪白披风,里头也是一身红裳,与那男子的长袍一样颜色,一看就是一对儿。那俊俏郎君抓着那少妇手臂扶她下了马车,爹爹与其他官员都垂手陪在身边。
“侯爷,夫人,下跪者乃我等家中女眷,特来此恭迎侯爷与夫人大驾。”刘提督道。
“请起。”刘秀秀听得那俊俏郎君道。他竟真是原兵马大元帅邢慕铮!她常听爹爹说起此人,还以为是个粗犷的大汉,竟不想如此玉树临风。刘秀秀连平日里爱偷爱的甄昊也不偷看了,站在娘亲身后悄悄偷瞄邢慕铮,心儿怦怦直跳。
刘秀秀扶着周氏起身,刘提督又将她们引见给邢慕铮身边少妇,“侯夫人,此为拙荆周氏,小女秀秀。”
钱娇娘对着周氏点了点头,心中懊悔。原想着不过是跟着来吃一顿大螃蟹,谁知有这么一群黑压压的女眷。这些个可全都是些官太太,大抵多数是大家闺秀出身。照这架势,一会儿定是要男女宾客分开来吃。她难道要面对这么一些个夫人小姐?
刘秀秀细瞧钱娇娘,只道她天生好命,能嫁得邢侯这如意郎君。
周氏又将黄氏引见钱娇娘,甄昊道:“刘夫人,这大冷天的,站在外头见礼怕是冷着女眷,还是去楼上再见过侯夫人,你看如何?”
甄总兵果然是第一疼女人的,周氏只遗憾甄昊家中已娶了妻,否则就将秀秀嫁与他去。周氏心中惋惜,面上笑脸吟吟看向钱娇娘。如若没有钱娇娘,她自是可以作主的,可如今侯夫人就在眼前,她可不敢胡乱作主。
钱娇娘自是点头应允,刘提督与周氏前面带路,一行人忙让了道路让定西侯与夫人先行,清雅上前一步扶着钱娇娘,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头你最大,你就是不说话,她们也会想着法子找话儿跟你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点头应下便是,一切随你心愿,她们不敢多说一句。”
钱娇娘点点头,捏着披风的手指才没那般紧。
果然男女宾客是分开吃的,丰月楼三楼上只有两间宴客厅,专门为达官贵人们的女眷同来准备的。虽说女眷来吃一年不过偶尔一回,但总归有个去处,丰月楼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邢慕铮带着邢平淳和曹先生,与刘提督等人入了左边主厅,钱娇娘在周氏与宋氏的陪同下入了右厅。左右两边都能看见明琥江美景,平常这吃饭的当口,江面总有大船往来,服饰鲜丽的公子哥三五成群,挟十几个姬妾,登楼狂欢,歌童舞女,好不热闹。只是今儿江上早已戒严,并且许多公子哥的老爹就在楼中,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今日撒野。
钱娇娘独坐首位,周氏带女儿屈于左位,知州夫人屈于右位,底下两列则按序而坐。宋氏与清雅立于钱娇娘身后伺候,钱娇娘让宋氏去坐,宋氏无论如何也不敢坐,只说是夫君交待了要好好伺候嫂子。钱娇娘见她将甄昊的话当作圣旨,也没法子便随她去。
一时螃蟹还未上桌,歌姬舞姬丝竹管弦,轻歌曼舞助兴,周氏黄氏果然与清雅所说,寻着各种话儿与钱娇娘交谈,底下众女全都跟着附和。钱娇娘就淡淡点头,偶尔应上一两句。顶多笑一笑,只是她一笑了,大伙绝计是跟着笑的。
原来这侯夫人的头衔这般好用,她原先见了得低头的官太太们,如今都对她奉承巴结。钱娇娘看看清雅,清雅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多会,丰月楼的女侍们个个捧着银盘上来,每个银盘上边都有一个肥大的螃蟹,黄澄澄的煞是可爱,旁边还有个小小的三足银鼎。紧接着又一群女侍送来一盘荷叶盘,钱娇娘一看,里头精致锤子剪子钎子样样齐全。看来这是用来吃蟹的玩意儿了。这富贵人家果然名堂多些,依她说,这两手一掰,把壳一掀,用牙一咬就完事儿了。
器具钱娇娘自是不会用的,她抬头看向清雅,谁知清雅居然也对她摇摇头。钱娇娘低声对清雅道:“你也没吃过?”
“吃虽吃过,也是别人帮我开的。”清雅用同样的声音无奈与钱娇娘道。
钱娇娘:“……”
宋氏见她主仆二人窃窃私语,灵光起来,对钱娇娘道:“想来嫂子平常不吃螃蟹,便叫我的丫头替嫂子解蟹可好?”
“那就有劳了。”钱娇娘点头。
宋氏忙叫自己的大丫头翠竹上前,翠竹净了手,跪于桌前,拿了剪子熟练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小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等物,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乳白胶粘的蟹膏,呈于钱娇娘面前。钱娇娘一吃,果然滋味无穷。翠竹又慢慢地用器具取出雪白鲜嫩的蟹肉,放入三足鼎器中呈给钱娇娘,钱娇娘都吃了,美得差点咬自己舌头。
周氏自己并不多吃,笑吟吟瞧着钱娇娘吃,说了些吃螃蟹的趣事,又张罗着敬她喝些黄酒,其他女眷也都小心附和着,席上吃得尽兴的大概只有钱娇娘一人。
两刻钟后,钱娇娘将一个吃得干干净净。再细瞧银盘里头,翠竹竟将蟹壳又摆成了蟹的模样,就似没吃过一般。钱娇娘赞叹不已。女侍送来热巾给她净手,另一女侍又呈上一个热腾腾的母蟹。于是翠竹解,钱娇娘吃,还将宋氏与清雅拉着坐在旁边一起吃。钱娇娘一连吃了三个,还觉不够,这会儿又有些饱了,她方才见翠竹解蟹有趣,便叫翠竹下去,她自个儿慢慢解着吃。知州夫人忙道:“邢夫人,蟹壳坚硬带刺,小心伤了您的手,这些粗活还是让下人们来罢。”
钱娇娘心中好笑,这变了身份,连剥蟹壳都成粗活了,“没事儿,我瞧着好玩。”
底下一监事夫人道:“妾也觉着这剥蟹也是一件雅趣,妾也与侯夫人一同玩儿。”
钱娇娘抬眸看向监事夫人,笑道:“好。”
这一说大伙都说解蟹是雅趣了,个个退了奴婢,自己动手。钱娇娘暗叹好笑摇头,拿剪子剪去两个大钳。此时有一婢子自外进来,走到钱娇娘身边道:“夫人,侯爷说了,蟹虽好吃,但性子太凉,夫人莫多吃了,顶多只能吃三个,叫我来看着您。”
钱娇娘拿蟹钳的手僵在半空。
女眷们都轻笑起来,有的羡慕有的轻叹。黄氏笑道:“侯爷这般爱护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气呀!”她话说得轻松,心里却震惊不已。黄氏看邢慕铮面相,虽俊俏却是铁面厉眉,这样的男儿向来杀伐决断,怎会对妇人有这等柔情?
底下也都附和着赞叹一片,都夸邢侯是难得一见的体贴丈夫。
谁知道他被蛊虫咬的脑子那里又不对劲儿了。钱娇娘娇颜微热,她清清嗓子,放下蟹钳拿了小斧道:“我原就不吃了,我剥来给别人吃。”
周氏打趣道:“若我家老爷如侯爷般体贴,我不吃都饱了。”女眷们都道:“可不是么!”
钱娇娘这下脸更臊了。
正值此时,大家听得外边一声大喊:“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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