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暴雨冲刷净了村子里残留的异香,好似从来没出现过凤凰台这种引得各方血战的奇药。
许奕安带着无患去了最近的镇上,给她包扎好了伤口后,应了她的要求买了两把匕首,心里却始终愧疚。
“我以为只要小心些就不会遇上危险,以为不想让你活得和以前一样,不让你手握刀刃,你就能开开心心的。但是……”
但他不知道刺客之间的搏斗都是命悬一线的,在村里那惊险的两场厮杀,只要有一个失手就会命丧刀下。
她却什么都没有,以寡敌众还要顾着帮他抢药。
紧握住她的手,许奕安心有余悸,“要不是我,你不会受伤……”
无患反手用更大的力气捏得他发疼,“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那个阴暗的小巷中了。”
这是她的安慰,许奕安明白,撑起笑容替她放下了袖子,走到窗边,仰视这天下的好春光。
“对。你的命就是我的命,现在我们该好好游山玩水才是。”
之后他们便当真放下了一切向南游玩,在小溪里抓鱼,在山边躲雨,坐着顺路的牛车去下一个小镇。
这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的风景。
可惬意总是匆匆,与他们而言最难求就是不与各自的家族纠缠,然而总会有人不肯放过他们。
瀑布的倾泻轰隆盖住了渐近的马蹄声,无患抽出袖间的匕首挡在最前面,许奕安却及时拉住了她。
“不是许家人。”
无患蹙眉,待到人马逼近时发现也不是何家的。还有谁会来找他们?
怕她乱来,许奕安让忠叔看紧无患,尽管她真要动手根本没谁拦得住。
“这次又是谁家的?”
与何家不同,这队人马可谓戎装铮铮,为首那人一副将士铠甲,说是位武将都不为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的护驾呢。
“许神医,侯爷有请。”
许奕安脸色顿冷,岑侯?他不是早跑没影了么,怎么就追到这里来了。
无患也猜到了,手里捏着匕首准备带着许奕安逃开,但那位将领却连看都不看她,闷在铁甲头盔下的声音沉闷无比。
“别让侯爷等太急,许奕安该懂得识相。”
这句话倒是把许奕安气笑了,他对谁识过相?
“怎么你们侯爷病入膏肓了?我救不了,别来找我。”
那将领也不废话,稍一抬指,身后的大队人马中就跳出了三个束装男子。
无患捏紧匕首,心里却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上次一对二她已经很吃力了,这次要对上三个,还有那大队训练有素的侯府侍兵……
正要拉上许奕安,弓箭手却快上了一步,箭矢落在脚边逼退了她,又十分精准得避开了许奕安。
他们这是要单独掳走许奕安。
难敌众手的无患只得再次拼命,许奕安却转身面向她,完全不管自己的后背会遭到如何攻击。
“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她不敢挪开目光,死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可你不能有危险。”
许奕安却笑了,“我要是伤着了,谁给岑胖子治病?”
尽管他和岑侯早已撕破脸。但明摆着既是有所求,岑侯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
前提是他乖乖做个好大夫,而不是给那个胖子添麻烦。
“我说过,不想让你再上阵厮杀。”
无患无奈放下刀,看着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强敌,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去冒险。
可眼下的局面是只要许奕安敢抬腿往她那迈一步,就能被射成虫窝掉下脚边的瀑布。
“别怕。”他小心翼翼安抚着她,终于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如芒在背了,只能死命压着心头慌乱转回身。
“我跟你们回去。”
无患还是不肯,被忠叔钳住了胳膊,摇头示意她千万不能冲动。
许奕安趁着这片刻时间赶紧想办法,“这山高路远的我可不愿意被你们挟着,我要自己回去,反正你们还怕跟丢我么?”
那将领闻言冷笑,“自然不会让许神医为难。但回途路远您也需要护卫不是?我们自会跟着神医,让你先回到住处也好医馆也好,待收拾妥当了再接您去侯府。”
许奕安心中一紧,这该是他们能容忍的极限了,再讨价还价恐怕适得其反。
他倒退几步回到无患身边,硬压着她的手把匕首塞回去,在她耳边低语:“听话不能冒险,别忘了岑侯可是见过你的。”
无患怎会忘记,当初虽是蒙了面的,但她的身形可骗不了人,全天下能有几个女刺客?
怕被看出端倪,许奕安不再多话,拉着她和忠叔一道回程,那帮煞神果然紧跟在后面,一里外便能吓跑所有人。
将领并未刁难。还“好心”借了马匹给他们,三匹。
无患知道这是在试探她,也不多言,和许奕安挤在一匹马上。将领笑而不语,随着他们去了。
日夜不松懈的监视让许奕安烦躁不已,无患更是没有一刻敢懈怠,连入恭都要跟着他。
跟要命的是那三个侯府的刺客肯定看出了她的身份,若报给了岑侯,岑侯肯定不会对许奕安那么客气。
穷途末路反而笑得出来,她在夜里对着灯火和许奕安开玩笑。“当初你为了藏我和岑侯撕破脸,肯定想不到会有今天。”
“不哦,我没想到的只是他会突然离开又回来。”他走过去吹灭烛火,横抱起她准备歇息,按路程明天就要回去了,他终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岑侯被人下了毒只有我救的了,之前他离开我还高兴来着,他若能寻到比我更厉害的名医也无需来烦我,谁知道外头的大夫都那么没办事。”
大族之间的阴谋暗算防不胜防,岑侯早年的时候被下了毒,拖到现在愈发严重,到头来还是得求他嘛。
无患没有作声,手脚攀在他身上格外用力,“明天你要独自去侯府?”
许奕安又笑了,总不能带她去吧。而且就算他带了人,能杀出早有准备的侯府?
不过他倒不担心这个,毕竟他的医术可救人也可要人性命,岑侯不会把他逼急的。
枕芯里的荞麦随着他的动作沙沙作响,他把无患按在怀里。轻喟着阖上了眼。
“我只要你安好就行,别担心了。”
翌日的天色阴沉沉的,久未开张的医馆的木门上蒙了一层灰,忠叔和无患被留了下来,许奕安则只身被送进了侯府。
阔别小几个月。岑侯依然还是那副房劳气虚的模样。
从来不在这种病人面前好脾气的许奕安自然恭敬欠奉,放下药箱也不急着把脉,反而一副要叙旧的架势。
一路上怕无患多心,有些话他并不好说出口,但这会儿岑侯终于得逞了,没有外人他也能把话亮明来。
“我从不信别人的吹捧,天下神医可不止我一个吧,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岑侯不傻,挥退了所有人,守在房里的两名刺客有些犹豫,得了指示后只能颔首退下。
许奕安刻意多看了他们两眼,应该是上次的那两人,但以他做大夫的眼力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精神并不如当初那么好了。
由此也对岑侯回来的原因多了两分猜测。
谁知岑侯却摆出了十分热情的姿态,上来就感谢许神医当时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妙手,本侯怕是早没命了呢。”
这话倒没错,当初他被无患砍中,本是要死的紧,却被许奕安硬救回了命。
可许奕安不傻。怎会不知岑侯这种人哪里会知恩图报,尤其他表面上说着救命之恩,实则是在说无患。
更是在提醒这位许神医,别忘了他的那一小队人手是怎么有去无回的。
真当他不知道何无患这个人么。
许奕安喉头暗动,“所以呢?救命之恩就是这样报的?”
此时,窗外有乌鸦飞过,呱噪的嗓门让人陡生心慌,一个有所挟持,一个有恃却不能无恐。
许奕安抿了口微凉的茶水,细细思索他们之间的掣肘。心下更加了然了。
“许家得罪你了?”
他的开门见山让岑侯很是满意,一身横肉斜靠在病榻上,脸色略显灰败。
“前些日子劳您诊治,想必我的情况并不需多说,但是我府里养着的‘两把老刀’近来却钝了,本侯还特地跟许家主要了说法,结果啧啧啧……”
许家的酉夷散让侯府的刺客急剧衰弱,岑侯自然不乐意,可许家又确实没有解决之法,由此可以说是得罪了岑侯。
想必这就是许家逼着许奕安赶紧回去的原因吧。而岑侯倒是更干脆,直接把始作俑者请了来。
可这一次许奕安是真无能为力了,打开药箱准备为岑侯把脉。
“我是该谢岑侯还把在下当个许家人看么?我就照直说吧,连他们现在用的药方到底什么样的我都摸不透,这毒我解不了。”
岑侯的皮肉厚,一根针扎下只剩下颤巍巍的针柄,正准备捏起第二根针时,却听到了一句令他怎么也无法若无其事的话。
“我手上,有凤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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