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谎道:“是晚辈学艺不精,轻重缓急还拿捏不好,他日定要请姑姑指教一二。”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谎言,炯炯双目盯了我半响,只是微笑。
我被她盯得发毛,生怕她与王氏有什么瓜葛。正在窘迫间,宁儿插口问道:“姑姑,林木哥哥可有消息么?”
“唉!”方姑姑的注意力终于从我的身上转移了出去,“没想到世间除我之外,竟还能有人牵挂着林木。”她抚了抚宁儿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定不会让林木负你!”
宁儿的脸顿时胀的通红,她娇嗔道:“姑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后半句说的甚是不情愿。
方姑姑咯咯娇笑道:“我听下人说,平时你看林木连眉目都在传情。做饭时,又捡着林木爱吃的去做。你小女孩的心思别人如何看不出来?”随后脸色凝重,又道:“木儿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希望你今后也绝不要负他!”
宁儿看了看我,神色忸怩地说道:“只要他……愿意……,我自然愿意一生……爱……他……敬……他……”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我揣摩着方姑姑的言语举止,心中甚觉奇怪:林木本是林府的一个普通下人,如何竟得方姑姑如此青睐?况且在这住的这一个多月,我也渐渐从下人的口中探知,方宅的店铺遍及全国,而作为房宅的主人方姑姑其实是富可敌国的。
宁儿满脸红润,突然又道:“姑姑可识得林木哥哥的爹娘么,林木哥哥很少在家,我想替他去尽尽孝心。”
方姑姑一愣,并不答话,却忽然泪流满面,高声吟道: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声音凄凉婉转,似有无尽的新愁旧恨。
我触景生情,不禁又想起林风,泪便也涔涔而下。
正在凄苦间,忽然仆人冒雨来报:“主人,小人从近日来京的商人口中打探到,林家军已大获全胜,不日便会班师回朝。想来,木公子不日也会归来。主人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蓦然一阵惊喜,脱口问道:“那林将军呢,是否平安?”
方姑姑转过头,直视着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恋着的竟然是林家的大公子,这倒真是好笑!”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木然然地站在那儿,不禁大为疑惑:我爱着林风,如何倒是好笑?又想起方姑姑平日里的言谈举止,率性洒脱,倒像是看穿人间一切,不禁更是疑窦丛生。
傍晚时候雨停了,夕阳斜照,彩霞满天。
我百无聊赖之际,便教宁儿抚琴。宁儿天资聪慧,琴技已不逊色于我,假以时日,必将青出于蓝。只是可惜她并不喜琵琶,不然,娘亲又多了一个可承继衣钵之人。
琴声铮铮,宁儿抚得入神,一会峨峨兮若泰山,一会儿洋洋兮若江河。我随音吟和: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高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郎青眼,徒沉埋爨下残红。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钟期再遇野航中。
我嘴里吟着,脑海里却想到以前和林风的种种。那时他侬我侬,尽是缠绵缱绻。可现如今他生死未卜,不知可还有重逢之佳期。
“姐姐,你觉得我弹得可好?”宁儿满眼都在期待我的表扬。
“你弹得很好,已经超过姐姐了。”我真心赞道。
“元夕姑娘安好!”我和宁儿正说话间,猛然听到了好似林木的声音。
我惊奇转身,却见背对门口站着一抱拳施礼的男子,那男子中等身量,体态瘦削,五官棱角分明,不是林木是谁!
我还未开口,就见宁儿如鸟儿般,飞跑过去,边动情喊道:“林木哥哥!”她声音哽咽,显然已经喜极而泣。
林木转过头去看她,竟也是满脸温柔。他任由宁儿拉着他的手,任由宁儿捏他的脸,也任由宁儿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
可是,我已经急不可耐!我轻咳一声,林木才慌不迭把宁儿推到一边,不好意思地施礼道:“元夕姑娘!”
我忐忑着声音问道:“将军……可有音讯?”
林木回道:“属下已见过将军,将军一切安好,不日便会率大军回京。”说完,从胸衣中掏出一封信递了给我。
“阿弥陀佛,谢上天保佑!”我不禁在心里连连感谢上苍。我拆开信,只见上面笔走惊龙: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知道这是汉代苏武岀使西域之始,留别妻子之作。可是今天,他却写给了我!
林木双目炯炯,盯着我又道:“这其实是将军带兵突袭敌军之前,写好交给王副帅的。王副帅偷偷交给我,让我交给姑娘,姑娘定然知道其中的深意。”
我拿着信封,抚着上面“夕儿亲启”,四个字,不自觉已泪眼模糊。他去突袭,怕已做了死的准备,可是他心里想着的,念着的仍然只是一个我!
“王副帅还告诉我,将军之所以兵行险招,全是因为姑娘!”
我蓦地一惊,抬起头,不知所以地看着他。
“因为一月前,姑娘被尚书大人所掳,要献给庆王府的事,将军已早由霜儿小姐处知晓。将军虽千里寄书,要安王爷鼎力搭救,可还是坐卧不宁,总怕鞭长莫及,今生再无缘与姑娘相会。于是将军便出兵奇袭,以便早日结束战争,早日和姑娘相会。”
林木说话语调平淡,陈述中全无半点波澜。可是我的泪却不争气地纷纷而下。我知道在这个孤苦无依的世界上,一直有一个人在真心怜我、惜我、爱我、护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无论生死,无论咫尺天涯,他都在牵挂我!我也再不是茕茕一人!
我一时沉浸在幸福的云端,不能自拔。直到听到林木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问道:“这么说来,那些救我出林府的蒙面人居然是安王爷的人了?”
“这倒不应该是!从京城到西北,即使马不停蹄,来回也需半月有余,算日子那时安王爷并未见到将军的书信呀!”林木好像也很是迷惑。
可不是安王爷,那又会是谁呢?的确,我被林震囚禁了三天,后又被林羽软禁了两天,前后算算,总共不过五天时间,而这五天只不过是从菊园到林府,外人如何知道?尤其是被林羽救了之后,知道我藏在安然亭的,除了林羽和那几个丫头,或许还有王氏和白氏。王氏早已恨我入骨,是万不可能出手相救的。那白氏呢,是否会因为怕我夺走林羽的心,而找人把我带离林羽的身边?我一时又陷入了沉思里……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已过半月。吃过晚饭,仆人来传话,说方姑姑有请。这些天来,方姑姑隔三差五便找人来请我,或聊诗文,或论曲艺。潜移默化之下,我们竟惺惺相惜,成了莫逆之交。
月光如水,秋风萧萧,廊前屋后满是菊花淡淡的香气。宁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缓缓地走着,深深地嗅着这沁脾的菊香。
“你心里没我!你心里没我!”假山后突然一阵嘤嘤的细微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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