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赶来的封荇夜张开手抱住了封御泫，将他推到了后面。

　　封御泫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柳清妍整个人趴在地上，她的十指抖得厉害，声音比之上一次更嘶哑，她很努力地撑起身子，可一次次失败，砸在地上，最后她只是扬起了脸，看着封御泫，眼里平静，面无表情：“王爷……我只问一个问题……王爷说爱芸萱，王爷可懂爱情？王爷可懂爱情？”

　　封御泫像是遭了晴天霹雳，怔怔地看着柳清妍。

　　柳清妍露了笑，那笑再不见苦楚，再不见绝望，却是悲哀，是同情，她说：“王爷不懂，因为……我替王爷懂了，王爷此生，都不会懂……”说过之后，柳清妍晕过去。

　　封御泫大吼一声，突然狂奔了出去。

　　封荇夜咬住下唇，指挥着狱卒打开柳清妍的脚链子，又让幽儿心儿立刻送老夫人回房歇息，并去请个大夫替老夫人诊断，又让管家元承恩连夜赶去皇宫请御医，那鞭子抽在身上，只怕是撕心裂肺的痛，千万别感染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自己则抱起柳清妍，往自己的房间赶。并找来了竹婉和梨玥，替柳清妍清理伤口。

　　看到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柳清妍，竹婉和梨玥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们哭着替柳清妍剪下衣服，再用湿热巾帕帮她擦拭伤口，遇到柳清妍吃痛时，她们不忍地别过了头。

　　封荇夜坐在门口，等着梨玥竹婉替柳清妍清理。是他不好，他应该早点想办法先把柳清妍救出去，而不是去找江湖上的兄弟铺好路，将柳清妍带出王府以后再安排去向也不算个下策，他怎么那么笨？以为警告了那些狱卒，她就会安然无事，却忘了，真正恨着她的是哥哥，他怎么能会忽略这个问题？封荇夜整个人被悲伤笼罩。

　　“小王爷，王妃她醒了。”梨玥走过来，低声说。

　　封荇夜连忙站起来，走进去，看到趴在床上一声不吭的柳清妍，再看她没有了笑意的脸，他心中一痛，沉声说：“清妍，我一定要带你离开。”

　　柳清妍动动嘴唇，却没有声音。

　　封荇夜问：“什么？”

　　竹婉哽咽着重复：“王妃说，她还可以撑下去，可以撑，就是还没有到离开的地步。”她离她最近，隐约听到了，跟着难受。

　　“你还能撑什么？”封荇夜提高了声音，表情甚是愤怒，“他都已经这样对你了，你还能撑什么？你还能撑多久？如果不是我阻止他，他就已经把你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难道不痛吗？身上，心上，甚至你的魂魄，你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吗？可是我却痛，我比你的痛还痛，你分明已经撑不下去了，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夜儿说的对。”老夫人让人搀着从外面走进来，她听到了封荇夜的话，于是走得有些急，看着柳清妍了无生气的样子，她就心疼，第一次用严肃的语气说，“丫头，你已经不欠封家什么了，不，自一开始，就不是你欠封家的，是封家欠了你的，为求封家平平安安，老身一生都在积善行德，不是只救活了你们娘俩，如果都要用这种方式报恩，那封家还住得下吗？泫儿的妻子早就遍布天下了。丫头，老身行善，是为积德，不是为了你啊，你不欠我们，我不能再看着你这般痛苦下去，就算老身求求你，离开吧，跟着夜儿离开吧。”老夫人颤巍巍地，竟是要跪下去了。

　　封荇夜连忙扶住老夫人。

　　柳清妍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老夫人，她心里想流泪，可是流不出眼泪，她艰难地朝老夫人点了点头，说：“如果这是娘所愿，那么清妍这就离开，只是娘，不要再和王爷斗气了，清妍……清妍祝福王府自此平平安安，不再生非，娘定要寿与天齐，他日清妍有机会，一定会再回来看娘的。”

　　老夫人别过头去，点头：“好，好……”说完，便捂住了嘴。

　　封荇夜说：“等御医看过你的伤后，我再带你出去，外面我已经打点好了，哥哥出了地牢后就不知去向，恐怕今夜不会再回来，我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他又看向老夫人，严重一热，“娘，夜儿又要走了，请娘一定要珍重，夜儿也会回来看娘的。”

　　老夫人破碎的哭声从指缝间溜出，她摆着手，脚步虚浮地走出去，边走边念叨：“走吧，走吧，都走吧，将伤心过往抛却，这路还长着，还长着呢……”

　　柳清妍看着封荇夜，低声说：“荇夜，我真的不想拖累你，你带我出去以后就让我一个人离开吧，若是王爷觉得我败坏了王府的门风，派人追来，我便说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你不在，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我欠了芸萱太多，我不想再欠你了。”

　　封荇夜小心仔细地替她擦拭着手上的污泥，说：“你没有欠我，就像你没有欠我哥，清妍，只有当你要求别人付出的时候，才算是你欠下的情债。”

　　柳清妍低头看着他，本以为干涸的泪水似乎又有了涌上来的冲动。如果封御泫有封荇夜一半体贴，她还会陷入今天这般狼狈的田地吗？如果她当初嫁的爱的不是封御泫，而是封荇夜，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荇夜，我累了。”柳清妍往后一靠，闭上眼睛，疲惫地说。

　　封荇夜顿了顿，说：“我知道。”

　　柳清妍喃喃地说着，像是说给封荇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小声而苦涩：“我第一次见到封御泫的时候，他很嚣张地指责着自己的下属，我觉得，这样的男人真自大，如果我是那个下人，我一定会狠狠地反击，他凭什么那么做？我回去说给娘听，我娘说，命不同，受的待遇就不同，倘若我是那个下人，我必不能反击，因为我只是个下人，命贱，是高高在上的人可以随意践踏的……直到我莫名其妙嫁入王府，尽管顶着王妃的头衔，却是个到哪儿都不讨好的人，也许我的地位还没有王府的丫鬟高，但我知道，总有人是真心疼我的，老夫人如此，竹婉梨玥如此，后来，你也如此……可我真正想念的人，却视我为仇人……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我想，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我，我不会觉得什么，不会很痛也不会难过得想哭，可是为什么他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我的心很痛，好像要死掉一样，至此，我忽然想明白了，如果一个人，他不爱你，反而很恨你，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他又凭什么相信你？那些所谓‘就算全世界不相信你我还是相信你’的话，是建立在两个人彼此相爱的基础上的……我的爱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假装没事人地苦苦支撑着，所以我感觉到的疲惫比谁都沉重，我现在，是真的累了，他不懂的爱，我替他懂了，而我也没有欠他什么，就算从此以后天涯海角阴阳两隔，我们都不会再有瓜葛了，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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