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妍看着拦住自己的男人，眨了眨眼，呼吸变得绵长，心跳虽然很正常，可总觉得有些沉重，好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封荇夜察觉到柳清妍的僵硬，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浅笑道：“未知哥哥大驾光临，我和清妍这等粗布衣衫灰头土脸，失礼了，哥哥不会计较吧？”

　　封御泫皱眉，道：“夜，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生疏的。”虽然两兄弟说话的时候很少，有时候可以几天不说上一句话，封荇夜离开的那五年他们更是没有任何来往，但不管怎么说，弟弟永远是自己的弟弟，并且还是亲弟弟，突然间两个人变得这么生分，就像陌生人一样，封御泫心中难免唏嘘。

　　封荇夜低头，轻声道：“荇夜不敢逾矩，就算是在外面，哥哥也还是封府大王爷，皇帝伯伯身边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亲兄弟，但这身份总归是不同的。”

　　封御泫看了他几眼，最终放弃了说教，或许他和这个弟弟一直在错过最亲密无间的生活，所以直到长大后，那些曾经也一起笑过的日子便消失不见了，而等到想要珍惜的时候，却是一片茫然——他们之间，有过曾经一起做的梦吗？

　　柳清妍怯怯地看着封御泫。她怕，怕封御泫是来为芸萱报仇的，她怕，怕封御泫责备她的逃狱，她怕，怕封御泫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把他强行带走，她更怕，怕封御泫不要这个孩子，她可以忍受封御泫对她的毒打辱骂，也可以忍受封御泫对她的漠视，但她不能忍受封御泫的眼中没有这个孩子，不能忍受封御泫鄙夷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会死的，会活生生死在封御泫那双残忍冷酷的眼睛里的。

　　封御泫的目光慢慢地从柳清妍的脸上移到她的肚子上，有一瞬间，怒气猛涨，他根本没有想过，离开了王府的柳清妍会再嫁人妻，他自然而然地觉得，柳清妍嫁给了他，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的休书没给，她就只能是他的妻子，而他，在明白过来自己喜欢上这个女人的时候就决定，绝对不会再放走这个女人。可是当他得知柳清妍在这一带出现时，兴冲冲地带着元承恩来堵人，结果却看到她和他的弟弟走在了一起，两个人那么亲昵，她的肚子也大了……这是多么华丽丽的讽刺啊！讽刺他封御泫不会爱人，不懂疼惜，于是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跟了自己的弟弟……

　　“荇夜。”封御泫看向封荇夜。

　　封荇夜被他眼中浓浓的怒火和绝望震慑，不自觉地应了声：“嗯？”

　　封御泫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还没给她休书。”

　　“啊？”封荇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感情这哥哥还不知道柳清妍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柳清妍猛地听到这句话，不可抑制地瑟缩了一下，脸色也刹那间从扭曲到铁青到发白最后恢复原样，可是她的心却无法平静了。封御泫要休了她？他要给她休书？他来，原是为了给她休书？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她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心里还会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她早就应该认清现实的啊，封御泫不喜欢她，封御泫痛恨她，封御泫恨不得掐死她，为什么她还那么执迷不悟？还会以为，这个男人千里迢迢跑来也许只是为了看她一面？若非要给她休书，他怎么会来？柳清妍，你这个大白痴！全天下再没有比你更白痴的白痴了！

　　柳清妍感觉到不争气的眼泪正争先恐后地往上冒，吞咽了口口水，猛地转身，急切地叫道：“荇夜，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走吧。”才一转身，泪就迷了眼。

　　封荇夜应着，冲封御泫点点头，拉着柳清妍的手离开。一个是报复性地想让自己的哥哥看到他的女人被自己牵着走，一个是已经身心俱疲只想要赶快回去窝进暖暖的被窝里，还有一个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天地间潇然孤寂的一幕，看得元承恩那颗沧桑的心猛地一阵抽痛。

　　封荇夜看着柳清妍爬上床，把自己焐得暖暖的，又替她掖掖被角，看着她闭上眼睛，犹豫了会儿，问：“清妍，你睡得着吗？”

　　“嗯，一会儿就睡着。”柳清妍闭着眼睛，说。

　　封荇夜“哦”了一声，把“要我陪你吗”咽了下去，走到隔壁房间，和衣躺下，这样，万一柳清妍今夜又做噩梦了，他可以第一时间跑过去，只是这大冬天的，还挺冷的……

　　柳清妍说一会儿就睡着，还真的一会儿就睡着了，或许是白天太累了，又或许是孕妇本来就嗜睡，柳清妍觉得沾着床板眼睛一闭上，整个人就沉入了梦乡。好像封御泫的出现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场梦，其实他根本没有出现一样。只是，睡得不踏实，仅此而已。

　　后半夜的时候，柳清妍觉得有些热，脑袋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自己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然后她看到自己走进了一间书房，她想起来了，这是封御泫的书房，桌子椅子甚至连墙上的画都没有变，她走进去，看到书案上有一张纸。她识字不多，但还是认出了那纸上的两个字——休书。她捂着嘴，不敢惊叫，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转头，就看到封御泫带着家丁侍卫包围了她，然后厌恶地冷冷地命令：“来人，把这个贱女人拖下去杖责三十，堕去她腹中的胎儿，然后将她赶出王府！”那几个家丁侍卫立刻面无表情地上来抓她，柳清妍害怕得尖叫起来，拼命挣扎，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其中一只手贴近了她的嘴巴，她蓦地张开了眼睛，瞪大缩小又瞪大——封御泫？

　　封御泫捂着她的嘴巴，嘘了一声，封荇夜一向浅眠，他是确定他睡着以后才进来的。总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明明是来看自己的王妃，却要像贼一样防范自己的弟弟，过去他到底做了什么混账的事情？

　　“王爷？”柳清妍拨开他的手，吃惊地叫道。

　　封御泫低笑：“原来你还记得本王，本王还以为你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已经把本王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才没有。”柳清妍急切地打断他，可才刚说完，脸就红了。她紧张个什么劲？她跟王爷已经没关系了，半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于是忙又假装镇定地说，“王爷说笑，清妍怎么敢忘记王爷？倒是王爷贵人事多，还能记得清妍，是清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柳清妍变得客气了，之前的她要是听到这句话早就跳起来了，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吧。想到她的肚子，封御泫的心情又低沉了下去。

　　封御泫一沉默，柳清妍又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怎么办？如果封御泫是来给她休书的，她会怎么做？她会不会很糗地哭出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哭出来，她没有那么脆弱，她要证明，没有封御泫，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可是她现在两腿肚子直打颤，这分明就是想哭嘛。真是讨厌！臭暴龙死暴龙，偏偏挑这种时辰来，故意让她不安生的吧？可恶可恶可恶！柳清妍在被子底下拼命捶打着床铺，嘴里还死死地咬着被子。好像那被子就是封御泫。

　　封御泫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真好，虽然时间磨平了她的棱角，却没有磨去她可爱率真的脾性。“你和荇夜……你们成亲了吗？”封御泫试探着问。

　　谁知柳清妍一听这话，心莫名其妙就平静了下来，略带愤怒地盯着封御泫。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柳清妍水性杨花吗？她柳清妍虽然不是什么清高的主子，但也是个敢作敢当有节操的女人！他怎么可以这么侮辱她？她冷笑，道：“王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柳清妍不像您王爷，我无权无势，嫁了人还没被休前还不会恬不知耻地跟着另一个男人，何况荇夜只是照顾我，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王爷这番话不但侮辱了我，还侮辱了您的弟弟，王爷难道希望自己的弟弟名声清誉尽毁吗？”

　　哦，原来小野猫不是被磨去了爪子，而是把爪子藏了起来，等到被踩中尾巴的时候就会恶狠狠地来上一爪子啊。封御泫恍然大悟，虽然被柳清妍冷嘲热讽着，心里却喜不自禁。她这话是说……她跟荇夜没有任何关系吗？封御泫觉得自己也沾染上了柳清妍的傻样，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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