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不知是被内里如何一阵心绪给唆使的,我就是突然想要饮酒,便嘱簇锦为我寻了上好的米酒呈上来。之后便将她摆手唤了退,并着一干服侍的宫人都遣散下去,只留自个一人在这内里小室间自斟自饮。
我不是因为想要借着酒劲儿麻痹心痛,因为我的心早就不会痛了。所以也更加谈不上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借酒消愁。
我是单纯的想念这种强烈的味道。日子已经过得这样坦缓、心境已经委实沉冗委实了无生气,这人若是再寻不到些微的刺激,便诚然是过的没了半点意思!
那金蝉噙铜钱形的吐雾香鼎里,沉水香气徐徐撩拨,于鼻息间打起了或多或少的绰约,我不曾知觉的一盏盏将那米酒往喉咙里灌溉,配着这般的迷离,只觉自个这醉意是被撩拨的委实深沉。
但我还嫌这味道不够辣不够刺激,根本就不曾达到我预想中那样的期待!好在簇锦顺应着我的心意呈上的酒坛子委实够大、内里酒水委实充足,既然味道不够刺激,那我便以这饮用的数量来做个取胜!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这持着酒盏的手指居然浑浑然孱弱的没了半点力气,我不服气,使劲儿去拈那已然自指间滑落的酒盏,却这时那分明盈薄的小盏又在我眼前打下了双影变成了两个……眼花间这委实叫我气愤!抬手猛地向前一捞,却捞了个空,不曾够到那重影叠叠的酒盏,还反倒把我整个人给一下子带的向前一栽、身子半趴半倒在了小桌面儿上!
顺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脆音铮铮齐发,桌上的摆件、器物被我这一作弄,给倏倏然的往地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呵。”聆着耳畔碎音泠泠,我甫地勾唇起了丝笑,“碎吧,都碎了……碎了好,好……”唇畔哆哆嗦嗦的徐徐念叨,却大半天的反倒不能明白自个都在念叨些什么了!
恍惚中眼前波澜不惊的视野铮然起了一泓亮色,这亮色来的突兀、却依旧是柔柔的不曾刺眼,好似是什么人将殿内剩余的宫烛全都点燃了起来,又好似是有人提着宫灯一步步由远及近。
这时的自己其实已经快醉的人事不省了,我委实高估了自个那酒量,眼大肚子小的,区区几盏连着下去就给到了这“看朱成碧”的浑浑噩噩程度!
是簇锦亦或哪个宫人担心我酒水饮的多了、身子骨不受用,便不惜违逆了我的命令推门进来瞧我吧!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没当回事儿,径自以手摊开了扶着桌脚、并着身边一个若有若无的力道护持着,把这身子重新站起来。
但双脚诚然是无力的,还不待我这个身子起了一半,紧跟着就是一个昙然的整个人都重新跌落下去!
我下意识蹙了娥眉,抬眸顾盼间,顺着满殿幽幽曳曳的暖溶烛火,这身边咫尺处依稀勾勒出一人清逸出尘的身影……好似华灯落尽、月影昏惑,万家灯火齐聚一处交织混杂成了个点,这一点银色亮波紧跟着在我身边不断扩大、不断清晰,最终明了成那个记忆中我所熟悉的故人模样。
这般恍惚中,我看到了弘德帝李梓涵……甚至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他的面容、他灿若星辰又含隐隐忧郁的眸子、他的臂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一切!
甚至我觉的自己跌入了这熟悉的怀抱里,是梓涵的怀抱,是梓涵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一定是我的幻觉!
醉意熏熏中,我忽起了这么一念,便又猛然下意识的把眼睛闭起来不敢去看,因为我怕只要我再多看他一刻、再多贪恋这熟悉的气息半分,这个梦就会醒来,这般美好的幻觉就会昙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当温软的夜风撩拨过我面靥的时候,那敏感的肌肤便跟着起了涟漪,这渐浓的发痒使我还是没控制住的下意识睁开眼睛。醉眼迷离中,眼前梓涵的面貌比之方才愈发清晰!
这张脸太真实,这无双的人儿、心头的挚爱、此生唯一身心俱数予以交付的良人呵……值此原本时隔阴阳的夫妻两人再度重聚,我除了欢喜便是哀伤,此外再也没了其它。
即便我心里那股患得患失的意味正在逐步加重,但我还是再也忍耐不住,我蹙起眉弯,含泪抬手抚摸梓涵这令我无不想念的面靥,他的侧脸还带着柔和的温度,且面部肌肤与我指尖相一碰撞时所滋生出的这触感是如此的真切、如此叫我心魂儿悸荡……我微扬首,以柔软的唇瓣儿对上那温热的檀唇,他颔首迎合向我。
这一隔着生死、隔着阴阳两种境地的一吻相互契合之时,双眸便有一脉清波徐徐的贴颊滑下来,再滑下来……
“梓涵。”我合泪温温的唤着他的名字,“梓涵……”这个身子依附在他温热的胸腔,在他怀心深处辗转游.移、以身体为语言共同谱写这一夜温存之爱的呓呓言语。
。
我喝的酒委实是多了,以至于整个人浑浑噩噩着实辩驳不出个真实与幻象、现实与梦寐。
这一晚辗转纠结、又时而温存缱绻,意识疏离间似乎我这一整个晚上都在断断续续的唤着“梓涵”的名字。直至那金鸡报晓的又一白昼有条不紊袭来,我这醉了一夜缓了一夜的头脑也已经由木钝中恢复了些许机变。
兴许是有一缕晨阳刺刺的投洒在面门上,我恍惚了一下,旋即那思绪在脑海间擦了个小小的火花,我铮地一个醒神!甫意识到自个的失态,紧跟着下意识睁开眼睛。
在昏昏沉沉里,这睁眼的一瞬看到的自然是崇华宫天青苑里一干景致布局,却在甫一下入目了榻边之人的瞬间,我猛地又一激灵!接连跟着便有涔涔冷汗顺着背脊就是一阵嘀嗒流溯!
守在我榻沿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看护了我一夜的人,自然不会是已经死去的弘德帝李梓涵,而是……当今西辽兴安一朝的皇帝、辽世子出身的帝王清欢!
心口甫跳!我猛地一泫然……思量起昨晚上我恍惚里瞧见梓涵的那一幕、以及之后与“梓涵”相拥相吻的那一幕幕,心海顿然翻涌起意味莫名的苦涩与悲愤!
但我不敢将这心绪万顷表现出哪怕一分,只委实奇怪好端端的兴安帝他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我这里?繁杂的思绪纠葛成结,但梳理的过程只用了一瞬。
我展颜,顺着清欢的方向徐徐侧眸、对上他投在我身上的这一脉只觉有若许沉淀的目光:“皇上。”勾唇一笑,如是天真烂漫的泠泠唤他一声,“呀,您怎么在这里?”声息轻快而明媚,字里行间只渗透着不谙世事的阳光的味道。
清欢有须臾的迟疑,旋即颔了一下首、抬目重对向我时,便勾唇牵了一笑:“朕昨晚一个人寂寞,好寂寞……便忍不住来瞧你。”观其神色、闻其话句,他想同我表达的心境该不止这若许的一来二去,但他到底有着诸多的顾虑,于是张口时便只落了这几个字,中途一顿。
“是。”我心照不宣的继续装傻装单纯,“嫔妾也想陛下,就是陛下都不来看嫔妾!”这一句话说的轻快顺势,其实字句何其沉重。
但这个时候惊诧之余,如影随形的还有一怀无法遣散的后怕!昨晚上我几乎一整夜都在断断续续的唤着弘德帝的小字,若那进殿陪在我身边伴了我一整晚的人真的是清欢,那他决计是听到了……那么我这一通苦心维系的忙碌不就全都……
“皇上。”念头深动,我展颜时双眉间盈盈泛起一痕秋波,抬手偏于撒娇意味的扯扯他宽硕的袖子,微侧首潋滟眸波徐徐且小心的问,“嫔妾昨晚上贪杯,那甜米酿一时没忍住喝的有些多了,若有御前失仪之处,还请皇上多担待嫔妾。”
他耐心静静听我言完,旋即颔首浅浅的笑起来:“爱妃说的是哪里话?”于此这声音突然就有了沉淀,一字一句都是定定的,似乎是在发着狠的和我、更像是在同他自己怄气与下定什么决心,“你是朕的,你此生此世都只能是朕的!”
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皆是由沉淀处见其血性。他越是这样便越是让我这颗心委实难安,我更加笃定他是知道了什么、甚至从中窥探察觉出了什么。
但昨晚上与他之间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只晕乎乎的好像在我眼前闪过些许片段,时今醒转过来,却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嫔妾昨晚上……真的失态了么?”我只好把这不甘心慢慢隐了,陪着笑意好声好色的继续啭啭的央他告知,“臣妾昨晚都是如何失态的?”又徐徐补充一句。
清欢被我这必定与他记忆中所太过不合的温声软语撩拨的起了一唆然,他定了几定,旋即重转目顾我:“没有。”面色恢复了先前的和煦,一笑带起涟漪,熏熏然如一阵朗朗天风。
我便不好再问什么,接着整个人被他一下拥住。就这样靠在他的怀抱之中,怎么都觉太过于的不适应……但我又发作不得。
只好守着忐忑心思暗暗告知自个日后行事定要小心,如此做全了乖顺模样,一任他拥着我的臂膀隐隐起了涟漪般的颤抖。即便他这因心境的贴合而泛起的颤抖几不可觉,还是让我一丝一毫都不曾遗漏的真切感知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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