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应该是不曾被清欢这么斥责过,清欢该是从来都舍不得叱责这个宝贝妹妹的。但眼下这个妹妹触犯了他的禁忌,他这心思一恍一急,随口就这么喝止了住。
有瞬息的静默,这气氛绷紧绷急的厉害,这空荡有一个思绪的轮换,旋即晴雪一张脸有若打翻了染缸,时青时红、后又泛起徐徐的白。看得出她这思绪该是历经了好一番倒海翻江:“皇兄,你居然相信她不相信我,为了这么个残花败柳你居然还教训我?”
“公主……”清漪忙低低去唤晴雪,想来这句“残花败柳”极不中听,但我怎么都觉的他不是因为听这话觉的刺耳才打断的晴雪、而是因怕晴雪这不中听的话触怒了清欢再吃了亏。
晴雪应声看了清漪一眼,面眸间有温温的柔情微微荡开。但这一来二去的这位公主是什么性子我也早摸得通透,知道她不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她是越有人向着、越有了后盾便越一发不可收拾的地厚天高不识。
“宣妃算个什么东西!”重又收了目光看向清欢,面色发沉、声息并着纤纤的肩膀有微微的颤抖,瞧得出她那股子急气正簇簇的往上冒而没有平复,“她是嫂嫂,那皇后呢?皇后才配得上我李晴雪这一声嫂嫂!”于此又一呵声勾唇,那目光有些锋利,“身边儿真正为你好、关心你的人,这些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是吧?好,你活该你!你活该被这妖精狐惑给迷了心窍去!”对她这位兄长又一句不恭不敬无所管顾的话。
我不经意的摇摇头,心里对这诸如此类再见惯不怪了。或许清欢原先可以包容这妹子的一切,但今时眼下清欢已经是西辽国兴安一朝的帝王,一国之君的天子威仪高于一切,岂是个能叫自己妹妹这般任性妄为的随意指摘的?且还是当着在场这如许人的面儿,那让他这皇帝的面子皇帝的脸往哪儿搁置?
果然清欢这面色很是违和,眉宇聚拢的发青发铁,隐忍的目色中多了些昭著的愠怒,似乎一切都在呼应着一场疾风暴雨突忽而来。
“诸位殿下。”清漪在这一默的须臾空档里不失时的站了出来,他有意无意的做起了中间圆场的和事佬,“海龙寺清净之地,各位能不能看在佛祖的份儿上,不要继续争执吵闹了?”自然这话他不能对着皇上说,便看看我、又看看哭的脂粉浸渍了满面的晴雪长公主。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经了清漪这一调解,倏然便重有了些舒缓。见清欢颔首用须臾的沉默平了平那心绪,旋即重一抬目对向正以泪眸委屈的看着他的妹妹:“今天的事情便到此为止。你是我西辽国的长公主,往后行事说话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皇室的体面!”口吻不缓不急,但不温柔,甚至肃穆到有些严厉。
这李晴雪到底就是朵温室里的花儿,她的霸道她的跋扈也都是被这哥哥给娇纵出来的,眼下见自个失去了哥哥这层庇护的屏障,整个人看着就一下子给软了下去。
清欢好似也后觉自个今儿对妹妹的态度有些严厉,面色渐有了些平复。但情态已经堆叠至此,他纵然想要安慰一二,也着实落不下这个面子。
我在一旁瞧着真切,便寻思着帮他解了这个围、得了这个心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但转念自身便知即便我这时候去宽慰这长公主,也决计是不会让人家买账的。心下思量一二,把目光投向簇锦、又点点霍清漪。
簇锦会意,悄然唤了清漪一句:“念尘公子。”
清漪应声回目,簇锦复一指我,我便引着清漪又把目光往晴雪身上又落。他须臾后颔首,行步到晴雪身边:“公主,皇上也是爱护您的,所以才如此严厉。”待晴雪应声转目去瞧他时,他引唇一笑,“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眼瞧着如此和谐的一幕,我面上神色不觉也有了些温和。既然这位长公主她买清漪的账,那我又何尝不乐得?只余光一转,依稀见清欢正往我这边儿看,便自然的回目,果然撞见他噙笑的一双眸。
这双龙目里满满的沉了情愫,且还有昭著的感激、与些微的欢喜。我看的明白。
心里知道皇上他这是感激我想法子为他解围,便也抿唇对他一笑点头。
这时又闻竹林一段穿林打叶有人过来,便又回目去看,见是一席金色璎珞袈裟披肩的海龙寺住持。
触目瞬息,我略起了些尴尬,面上不太好意思。毕竟我们这些个人在海龙寺里扰了这原本清幽的氛围,且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便下意识觉的有些对不住这位大德。
方丈抬目瞧了我们一瞧,面色平和、足步坦缓的一路进了院落,最先对着清欢合十一个佛门礼仪:“陛下今时驾临,不知所谓何事?”于此又转目和蔼的顾了我们一眼,含笑继续,“让各位久等了。”
西辽一向敬重高僧大德,特别是皇家寺庙海龙寺里的住持地位一向极高,故而清欢忙又颔首算是礼尚往来:“该是朕叨扰了大师、扰了这佛门净地,还请不要见怪。”于此见他薄唇一勾,有浅浅微笑贴合着玩味出口又道,“是朕家教不严,家教不严……”
我没忍住一个忍俊,唇角抽.搐间,瞧见晴雪眯着眼睛忿忿扫视我一眼、很快又错开。看来这小姑娘虽然被清漪算是哄的好了,但心头对我那股子萦绕不散的气却还没有消干净。
清欢那话说的委实无厘头,似这般的解释自然是不能叫方丈大师听明白的。
须臾默然,方丈转目看向清漪:“念尘,你来告诉为师。”
清漪合十行礼,旋即将我与晴雪之间的偶然遇到、到中途的冲突、再到请来皇上评断等简明扼要的说了明白。当然省略了中途许多不雅之处。
方丈静静听着,在了解了事情始末之后只是摇头一笑:“诸位既已来了老衲这海龙寺,便都是拜佛参禅的施主,当发利益众生之菩提心,又何苦将俗世恩怨带入净土?”
一句佛号泯灭千万凡尘愁事,大师此言入耳,虽只是平和的调子、简单的一来二去,却是最有效的一抹清音流泻入心。
清欢点头:“大师所言极是。”言语着边抬目四下环视一眼,心头一口气息徐徐氤氲,像是颇为怡然的模样,“海龙寺虽是我西辽皇室的佛寺、亦是地处西辽皇宫,但却是个出尘拔俗、修心养性的好去处啊!朕看厌了那些金碧辉煌的迷惘、无奈,倒是羡慕大师可得如此一份浮生安逸。”
我眼睑微垂,心里明白清欢这话言的其实是心里话。纵然他此时已然黄袍加身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帝王,纵然他已经拿回了那自认属于他父王的东西,但他自打出生入世直到时今,只怕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其实与心境有关,与身处何处无关。”住持微笑颔首,“人人的心里都有一座灵山塔,可向灵山塔下修。”浅顿又道,“既然陛下、娘娘、还有长公主已经过来,不妨便入寺去饮几杯清茶?”
清欢颔首点头:“朕正有此意。”
住持方丈便领走于前,引我们一众人重步入海龙寺厢房之内。
雕琢着古朴花木的禅房之内熏点起冉冉的檀木香,配着几上袅袅茶烟,此时此景有若倏然闯入一场梦寐。
煮沸的青茶乃是绿茶中首推其中的敬亭绿雪。虽是顶好的茶品,却是这宫中最常见的,但经了佛寺中引来山泉入井的碧水煮沸冲泡,只闻着如此绵里透凉的丝丝幽香,便觉别有一番风味。
清欢最先端起茶盅,向大师颔首表了敬意之后品饮一口。
众人适才逐一品饮。
一股绵香之感充斥咽喉,又加之此香、此景、此境……离尘拔俗之境叠生在侧!
精致的青花瓷儿茶盅里雪茶飞舞、绿雾结顶,幽香阵阵间又见这明澈通透的茶汤馥馥如花乳、湛湛如云液。真个是一如其身系美名那般,枝枝经手摘、贵真不贵多。总也使人心神惬意。
“果然心境不同了,这同样的茶品起来,味道也不同了。”清欢含笑。过度一句之后有心无心看了眼清漪,又对方丈顺势启口,“朕还不知,原来方丈收了个好徒弟。”
我心微凛!
但清欢无论声色还是神情都皆是平和的,故这话该是没心的随意一句。
方丈闻言抬目,瞧了眼清漪之后便又对向清欢:“贫僧不过随缘罢了。只是偶有契机时邂逅了这位施主,心觉他与佛禅有缘,便带回寺中望他静心清修、他日得成正果。”
“禅师谦虚了。”清欢勾唇笑开,“这位师父虽容颜毁去,但这周身气韵一眼便觉委实是个不一般的。果然还通晓玄黄炼丹之术!”
“可不是?”
正当我不动声色的垂了眼睑、暗暗忖度清欢这话里可有什么意味的时候,忽听一旁晴雪公主清泠泠的一嗓子。
便侧目向她看过去。见她含笑顾向清漪,那双灵动而单纯的眸子在竹波阳光下泛起游鱼般的涛澜:“念尘自是优秀,他的好处可远不止什么玄黄炼丹。玄黄炼丹不过一个爱好罢了,真正卓绝的可是才学!”这一张小脸儿上下扬起朝阳般的波光,说道起清漪便是念不尽的万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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