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和言人听后,瞳孔蓦然缩紧,只觉手脚冰凉发麻。
他那般费力的将她从宫里救了出来,为此他几乎已经牺牲了自己仅剩的一切,支持他的人被他扔在了皇宫之中,他亦是容貌尽毁,好不容易磨得了神医同意,结果却给了他一个救不了的结果。
楚宁抬手扶着发晕的额头,整个人无力的向后踉跄了几步,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深渊里。
神医救不了温偃,楚宁想不出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他忽的觉得有些可笑,这一生那么多年下来,他一事无成,灰白的人生涂满了潦倒的笔画,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输的一无所有,回望这一路的艰辛和坎坷,丧失从未带来任何获得,缺失也从未被弥补,他只是想要爱着一个人而已,如今,他深爱的人命在旦夕,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或许他这一辈子就只会这么失败下去了。
言人却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双目已失了神,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清晚的状况要比他们两个好上许多,可脸色却也是被吓得苍白的厉害。
清晚是比较了解白老的,她却没有放弃,追问道:“先生,那您可知道还有谁能救她?”
清晚这一问,一旁的两人仿佛如梦惊醒一般,期待的看着白老。
白老挑了挑眉,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抬手伸进胸膛里挠了几下,淡道:“瞧你们两个那没出息的样儿,还不如人家姑娘,我只是说用药救不了她,没说用别的救不了。”
“别的?”楚宁忙追问。
白老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毒应该是来自乌南国,中原没有这么凶的毒,乌南国里盛产毒物和药材,那里的毒用药一般是医治不好的,只能用其他的毒来医。”
“用其他的毒?先生的意思是阿偃有救了?”
楚宁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目光中满是期冀。
白老不太喜欢楚宁,可他向来不讨厌做事认真的人,看着楚宁如此认真担忧的模样,他当下也就不再出言损他,只点头说道:“是有救,不过用毒这件事情,我不在行,此事你怕是要找我师弟出马才行。”
“多谢先生提点,阿偃若能得救,在下必当重谢!敢问您的师弟现在身在何处?我这便去请!”楚宁连忙说道。
白老却摆了摆手。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师弟你应该听过,便是那个鬼医,宋延君。他可比我还要行踪莫测,能不能找到他,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宁一听完,整张脸又一下子拧到了一起去。
这鬼医他不是没找过,可实在没有什么头脑,那鬼医就如同一个影子一般,让人丝毫抓不住线索,便来找了这个神医。
可兜兜转转,却还是要找那个人。
白老也知道这件事情是的确有些困难的,他瞧了瞧躺在床上的温偃,目光深沉,似是在斟酌什么。
白老已上了些年岁,可他除了头发有些许的白丝以外,脸上却是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乍一看去虽然有些邋遢,可认真起来,那浑身散发的气质却不容小看。
楚宁蹙着眉,心里乱做了一团。
半响,白老终于抬头道:“虽然传言中那小子居无定所,可实际上他在天华山是有一个窝的,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我给你个信物,若是有人拦你,你便说你是离溯故人,便无人再敢拦你了。”
离溯。这个名字楚宁是有所耳闻的。
那时神医和鬼医还未出现,传说他曾救了楚国一整座城的人,便是流行的瘟疫,和闻所未闻的蛊毒他也都曾治过,当时的楚皇是楚宁的皇爷爷,便也曾被离溯救过一条性命。
他四海为家,到处行医,救下的人数不胜数,后来在某一时刻,他却忽然随着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一起泯灭无踪了。
关于他的传闻有许多,可后来便渐渐成了一个传说,再没人见过离溯,楚宁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盛名在外的神医,和那个鬼医,竟然都是那个离溯的徒弟。
可天华山处在楚国与越国的边界,一去一回,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一天的时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宋延君过来。楚宁不免有些担心温偃的情况。
白老自然知道楚宁的担心,淡道:“你放心去就是,我自然有办法保这丫头不死,我与她也算是有缘,之前便在一个村庄里碰巧救过她一次,没想到再见却是这个情形,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两次见面没一次是好好站在我面前的。”
白老不禁开始碎碎念起来,楚宁当下也没心思回答他,满腹心思都在想着该如何说服宋延君。
楚宁看着躺在床上的温偃,目光复杂。
楚宁想,或许自己这辈子就算是栽到这个女人身上了。
可最要命的是,他还心甘情愿。
楚宁不再耽搁,当即便出门寻了马匹往天华山飞奔而去,只留言人一人在此处保护着温偃。
楚宁一离开,言人便冷着一张脸看向清晚,冷声问道:“你是谁?”
言人的警惕性要比楚宁高出了许多,刚刚因着温偃的事情,他无心去仔细纠问,可眼下情况已趋近稳定,言人自然也容不下这个可疑的人。
清晚。
这个女子的出现着实太过可疑了,温偃一直以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暗中保护时皆了然于胸,却从未见过温偃和这个名叫清晚的女子有过接触。
可看清晚的模样,明显是和温偃有着什么渊源的,但其中的渊源是好是坏,他却不得而知。
清晚对于言人的问题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
她只是笑了笑,轻道:“你自然是不认得我,其实温姑娘也不认得我,但请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言人不说话,他的表情冷然,如同木头一般,对着如清晚这般让无数男人竞折腰的女子,他却没有展现出一丝的动容。
清晚并不在意言人的敌意,只是淡淡一笑,轻道:“我是沈公子的人。”
短短七个字,清晚却斟酌了许久,里面却似包含了许多的含义,清亮的眼里也若隐若现了些哀愁。
可言人这般木讷之人,又岂观察到了这一点,他听罢只是有些意外,末了想了一会儿,又问道:“证据。”
清晚有些失笑,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东西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半响,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般,将一直别在腰间的一把纸折扇拿了出来,面色还有着隐约的羞意。
言人接过来,只见那是一把十二骨的纸扇,的确是沈君临手上常有之物,打开一看,却发现上面是沈君临自己提的字,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款。
盛天初年,十月己卯朔十五巳,沈君临书。
这的确是沈君临的字迹,可沈君临很少会在自己的扇子上留落款,想来这个纸扇应该是他特别赠予出去的,如此看来,这个名唤清晚的女子,还当真与沈君临有些关系。
清晚见言人将扇子还给了自己,便知道他终于是信了自己了,又道:“沈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过是他安插在此处的一个情报网罢了,宫中的异动我一早就得知,正巧白老先生就在此处,我便知晓二殿下必然会带着温姑娘来此,一早便侯着了,温姑娘若是出事,沈公子怕是也会生不如死吧……”
说到最后,清晚的目光垂了下去,嘴角也攀上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那其中的感情言人看不太真切,可却也多多少少听出来这清晚话里话外对沈君临所隐藏着的情意。
言人对这方面的事情向来迟钝,他自己都还尚且深陷其中,又如何管得了旁人的事,当下也就不再出声。
白老一直在床边沉默的听着,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温偃的毒性,听到了最后,他抬起头看向清晚,忍不住开口道:“没想到清晚姑娘还是个痴情之人,年轻就是好啊。”
白老摇了摇头,感叹道。
两人都不再出声。
白老是三十多岁才开始学医的。
离溯已是年迈,要看就要死了,他那一身医术却无人传承,他着实觉得有些可惜,便随便收了当时的白老做徒弟。
白老挑剔,自学医开始对那些毒物实在讨厌的厉害,那东西又危险,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给毒死了,就算最后幸运的学成,怕也是个不人不鬼的模样,死活都不学,离溯没办法,便只教了他治病救人的医术,又寻了一个小孩子做弟子,教他毒术,那孩子便是宋延君。
宋延君天赋异禀,不过二十出头就出了师,于是白老学了一身治病救人的医术,宋延君学了一身救人害人全随性子的毒术。
那时离溯大限将至,不久便撒手人寰,让两个徒弟独自出去闯荡了。
可这两个人性子都古怪,最大的共同点是讨厌麻烦,行踪不定,救人全靠机缘和眼缘。
自从离溯死后,他们师兄弟二人便一面也都没有见过。然而,温偃却成了未来这二人相聚的一抹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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