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偃毫无惧意的直视着他愤怒的眸子。
然后她抬手,几乎是有些嫌恶的用力将他钳在她脸上的手拂开。
“皇上的话何必说的这么绝对?余生很长,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楚轩阴沉的脸看起来无比阴鸷。
“你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低沉,里面透出的丝丝寒意几乎要将周围都坠入冰窟里。
温偃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你最好困我一辈子,时时刻刻的盯紧我,否则,但凡有一丝的机会,我都会不惜一切的离开这里。”
温偃的目光几近挑衅,丝毫不惧怕楚轩愤怒到极致的表情。
他就那么愤怒的看着她,里面似盈着浮冰,周身一阵火烧火燎的痛。
“我说过,就算打断你的腿,挖下你的眼,斩断你的经脉,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禁锢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得到自由!”
楚轩靠近了温偃的耳边,声音低沉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他的气息很轻,温偃甚至能够感觉到吹拂到她耳边的丝丝凉意。
她的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楚轩的性子她很清楚,如果真的把他逼到了一定份上,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温偃的目光变冷,转而看向他的脸,如同一张大网将他网了个结实。
“你真的是疯了,不可理喻。”
温偃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看他,她的酒意还未完全退却,风一吹,更是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她不想再机会楚轩,转身就打算往殿内走去,连再看一眼都吝啬于他。
楚轩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温偃,或许真如温偃所说,他真的疯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是不想让温偃离开,他并不想失去她。
楚轩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真的放温偃离开了,那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再抓住她。
她就像一只风筝,一旦连接那个连接住他们两个人的线断了,他就再也无法把她找回来。
温偃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如果他真的放温偃离开,他一定会后悔。
楚轩一生从来不做后悔事。
楚轩也被气得不轻,本想就这样拂袖离开,可刚刚转身,忽的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的脚步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周遭跪在地上的内侍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楚轩的逆鳞,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跪着,气氛冷到极点,人人的背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更没有一人敢抬头觊觎。
温暖的大太阳底下,一群人都如同掉到了冰窟里。
楚轩长叹了一口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在平复着怒火。
半响,他才阴沉着脸大步的走进了殿内。
温偃一进屋子,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颓然的躺在了床上。
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她触得柔软顺滑的被褥,心里一阵复杂。她看着轻纱帐顶,目光逐渐飘远。
不知越国此时情况如何了,自从楚轩扣押了消息,她便极少会得知那边的情况。
只是如今她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帮得了沈君临?只怕她现在的状况让他得知了,也是徒增他的烦恼而已。
门外传来脚步声,温偃下意识警觉的弹坐起来,看向门外。
可细细听去,那脚步的节奏却是无比的熟悉。温偃皱起眉,有些脑了。
楚轩走进门来便对上了温偃冰冷的目光。
“你还要打算做什么?”
温偃的语气已不复刚刚的平稳,她蹙着眉,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耐。
楚轩也没好气的回答:“越国传来了消息,如果你没有兴趣就算了。”
说着,他作势要走。
温偃立马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等等。”
楚轩料到了温偃一定会将他拦下,她的话音才刚落,他便收回了已跨到门外的脚,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他站到了她的身前,长身玉立,不发一语。阳光从他的头顶、肩上洒下来,他好看的眉眼在这一刻如带着万丈光芒。
她讨厌这光芒,它曾将她照亮,也曾将她灼伤。
两人的面色都很难看,气氛冷到了极点。
楚轩也无意耗时间,也不顾温偃冰冷的态度,直接开口道:“君临已让柳筠吃了几次瘪,越国皇后母家势力崛起,她父亲手握重兵兵权,一时之间无法轻易动摇,君临重点告知,说他有意扶植温言为太子。”
楚轩的话说得简洁,短短几句话就将一切都交代了清楚。
温偃没有理他,而是蹙眉仔细的想了想。
扶植温言为太子?
温偃对温言并没有太深的了解,记忆中的这个弟弟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虽然不了解温言,可她却了解沈君临,他并不是一个会做出鲁莽决定的人,他想要拥立温言,就说明温言的身上定然有足以成为越国太子的能力,并且定然有着温言成为太子的理由。
楚轩见温偃的表情阴晴不定,大致也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他在越国做质子多年,那边的情况他多多少少也了解。
“君临心思缜密,做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韩风虽然衷心,亦值得信任,可他到底是越国的外戚,人心险恶,不得不防,虽然温言年纪还小,可到底是一道防线,只要有忠臣全心全意去拥护于温言,那就算韩风有异心,也必然有所顾虑。”
楚轩轻声道。
温偃依然沉默,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韩风的衷心,可确实如楚轩所说,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多留一手总归不是坏事。
“劳烦你还特地跑这一趟,我知道了,多谢。”温偃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
楚轩一直沉着脸,心中竟泛起了些苦涩,他和温偃明明不过一米的距离,可两颗心却离的不只三千华里。
“再有什么消息,我会过来告诉你的,君临的能力很强,你不必太过担忧越国的情况。”
楚轩的语气已有些放软。
温偃却并不领情,楚轩这样说虽然是想要让她宽心,可在她听来却显得有些可笑。
“我知道了,多谢,皇上国事繁忙,我就不留您了。”
逐客令已下,温偃再没有看他一眼。
楚轩亦不想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去,刚走了一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她,沉声道:“我的确是自私的,可谁又不是自私的呢?心的位置都没有长在正中间,所以谁会全然的铁面无私。”
温偃听罢,冷笑一声,转过身来看向他,心中只觉气血翻涌:“何必以自私来当理由,食言就是食言,越国有难,你连消息都从中扣下,害我于两难的境地,半分办法都没有,你夺走我的贞操是你不仁,反悔夺我自由是你不义,你如此不仁不义,出尔反尔,如今用一句自私就想要搪塞这一切吗?”
温偃的双目有些红,她字字珠玑,语气咄咄逼人,一时间,楚轩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反驳于她。
鸿沟越挖越深,矛盾愈演愈烈,勇猛而至暴行,理性崩塌,信仰也沦为了一场热病。
“就算事实就是如此,你又能那我怎么样?”
楚轩很冷静,他面色毫无波澜的看着温偃愤怒的脸。
温偃说的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可她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不管她是多么聪明睿智,多么厚学博闻,多么貌美如花,命运还是要以其巨大的力量置她于无知无能的地位。就连喝点酒她都无法随心所欲的现在,她又能拿他如何?
温偃无力的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仿佛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里。她没有顶嘴,耳边好像一瞬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她的双目通红,隐约有泪珠蓄在眼眶里。
温偃只觉的大脑一阵眩晕,胸口里也一阵恶心,她的脚步有些不稳,踉跄了几下后,颤抖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温偃就那么看着他,安静的没有一丝喜悲,她的双目猩红,里面似充斥着无数的怨怼与愤恨。
楚轩的目光很冷,那就那么看着她,冰雕似的眼里没有半点动容。
“你这般可怜的样子是要表演给谁看?省省吧。”楚轩淡淡的开口,一丝感情都没有包含在里面。
说完,楚轩再没看她一眼,亦没有一丝留恋,大步离开了屋子。
许多年后,温偃都还能忆起这一幕,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远离,如同她心中那一点点散去的余温。
屋中就剩了她一人,朗朗晴日却没一丝温暖,她独身默立,良久,蹲下了身去,将床边她遗落在地的书拾了起来。
她拍了拍书上的尘灰,然后将它放到桌子上,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闻。
屋中重新归于平静,温偃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似有什么死死的堵在里面,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眼前发黑,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光了一般,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直直的栽到了地上,她的身上凉得厉害,耳边似乎有尖锐的声响声声递进,随后便再也没了意识。
那一刻,温偃清楚的明白,面对生活,面对命运中不可避免的噩梦,她原来一直都是无能为力的,唯一可做的就是在漫长的人生中,尽量学会坦然地去接受,也许她终其一生都找不到一种方式来对抗它们。
多年前的她太年轻,刚刚领略到报复的滋味,不懂得当时处心积虑的谋划其实都是有代价的,她亏欠未来的自己,岁月给她记着帐,都要她一点一点地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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