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哥,依你看刚才父皇谈起燕坪国有异动,三皇兄和太子哥哥竟都争着领兵前去平叛,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们这二位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到底是为了哪般呀?”
楼幽兰走在宫道上,双手负在身后,因为刚刚下朝,他身上还穿着紫红色的朝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四团,前后为正龙,两肩为行龙。他既是天潢贵胄,这身衣服往他身上一套,当真有说不出的威严贵气。
他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角眉端总含着笑意:“这你还看不出来?这可不是什么苦差事,*国力衰弱,连年的征战,早已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会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管是谁到了那,估计不出三个月,就能把*的老巢给端了。这是苦差事吗?这是抢军功的肥差啊。”
楼幽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既然是肥差,十七哥怎么不去试一试?”
楼幽兰背着双手,阳光直照在自己脸上,感觉暖烘烘的,竟是说不出来的惬意:“你十七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主,再肥的差事也得跑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耗上三个月,这会子别说三皇兄和太子争,就是皇祖母亲自披挂上阵,都和我没干系。”
更何况他还有不到十天就成亲了,成亲后他就可以和聆歌光明正大的住在一块。到时别说去*,就连自己的府邸他都敢打包票,绝不会踏出来半步。每日阳光正暖,他就和着聆歌在一起,男耕女织,过过神仙的日子。
“噗——”楼幽然忍俊不禁道“这话也就十七哥敢说,弟弟都不敢试量。”
楼幽兰笑眯眯的扬了扬嘴角,他现在是有妻万事足,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若是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为聆歌淘换过来,她还没进门,自己就为她搜集了不少珍宝,就为到时能博佳人一笑。
他算是明白了,他当不成太子这事,他父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否则依照他这不争气的性子,若是有一天成了帝王,为了他的聆歌,就是烽火戏诸侯的事,他一准儿都能做出来。
“对了,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十七哥说的可是十七嫂那亲弟弟?”
楼幽然一口一个十七嫂,叫得委实让楼幽兰心花怒放。闻言唇角又不自觉的扬了扬:“嗯,我总想着帮她把弟弟找回来,也好了却她的一个心结。届时她若是知道了,肯定对我感恩戴德。”
“十七哥对十七嫂这份心思,真是咱们楼家古往今来头一份啊!咱们十七嫂真是个有福之人,能得十七哥这样子顾念。不过说到她那弟弟,前几日还真来了消息。”
“哦?”
“巧了,也在燕坪国,不过只是传言,消息我还没确定,所以没敢先同十七哥讲。说是有人在*的密牢中看见过一名囚犯,像是咱们要找的人,听说还用了酷刑。”
“用了酷刑?”楼幽兰暗自一惊“听说那小子才不过十三岁,用刑是为了要知道什么?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么着的折磨一顿,还有几条命能回来的。”
“十七哥先别急,这事咱们还没确定呢,消息已经放给探子了,就再且等着一段时间吧。只是,这事一旦坐实了,十七哥,您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着了。”
“嗯,这事先不要外传,特别是你十七嫂那,千万别让她知道了,若是让她知道她弟弟被关押在燕坪国,依她的脾气,提把刀说不定就冲过去了。这会子马上要大婚了,可千万别在出什么乱子才好。”
楼幽然想起聆歌那决绝的性子,忍不住掩唇一笑:“咱们十七嫂果然是与众不同,十七哥你从哪淘换来这么一活宝,以后摆府了可有你受的了。”
楼幽兰听后慵懒一笑,她的好只有他自己才懂,别人看着是缺点的地方,在他这全是她独一无二的优点,他的聆歌这么整齐一姑娘,哪里有半点缺点!
“还有喜服的事,你去看了吗?我料想着母妃肯定会赐喜服给那个姓赵的,到时又是金线银线的臭显摆。呵呵,她肯定没料想得到咱们还有这一招。十九弟,这事是重中之重,别给你十七哥省银子,什么料子好用什么,什么值钱就往上镶什么,一定得把那个姓赵的比下去!”
“得嘞,您就放心吧。早前弟弟就天南地北寻料子去了,您放心,到时保证晃瞎您的眼。”瞧见没,还没成亲呢,亲疏远近就分出来了,云聆歌就是十七嫂,赵聘婷就成了姓赵的。
他十七哥是个偏心眼子,得意的人就捧在心尖上供着,不得意的人,就连名字都懒得叫全。赵聘婷是个命苦的,稀里糊涂的就把他十七哥得罪个底朝天。
“还有——”楼幽兰突然步子一顿,一双凤目满是震惊的望着前方,那还未说出的话就这么突兀的卡在喉间。
“嗯?”
楼幽然半天没等来他十七哥‘还有’个什么,奇怪的侧头看向他。楼幽兰还站在原地,一张脸上的神情甚是诡异:“十七哥?”楼幽然莫名,顺着他的视线也向前看去。
不远处迎着他们走来一人,身穿石青色锦服,头戴帷帽,垂纱遮面,身侧并没有其他人跟随。这不是在大街上,这是皇宫大内,这么个打扮的人行走在宫道上,难怪他十七哥愣住,确实是说不出的诡异。
那人看见俩人后并没有停下的打算,甚至是目不斜视,在即将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楼幽兰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声音不复往日的慵懒,隐约中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站住!”
那人闻声停了步子,微微侧头看向楼幽兰。
“你是谁?怎么这副打扮,你可知这是哪里!”楼幽兰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男子,一双凤目恨不得穿透帷帽的垂纱去看那人的面貌。只可惜他的脸在帷帽下若隐若现,除了轮廓外实在看不清其他的。
“你是哪个宫里的?可知道我们是谁吗?”楼幽然也觉得奇怪,这人行走宫中,看样子不像是低等宫人,可身边又无人跟随。他和十七哥身穿的可是亲王和皇子的朝服,就算不认脸,看衣服也该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吧,见了面不行礼,连问话都不答,实在忒奇怪了。
楼幽兰凤目阴戾,猝不及防的出手向那名男子的帷帽袭去。楼幽然大惊,他十七哥出手极快,势若雷霆,眼看就要揭去垂纱,只见那名男子微微后仰,一个晃神,人便已在十步之外了。
这回不仅是楼幽然,就连楼幽兰自己也是暗吃一惊,他用了多大的功夫他自己晓得,这使出了他七分力的一抓,却被男子轻而易举的化解。他刚才以为自己眼睛花了,那男子的身影一闪,便已退出这样远了。
“你——”楼幽兰刚要飞身上前,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招呼声。
“幽亲王手下留情啊!”
楼幽兰身形微顿,足尖一收,在距离那名男子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回头见一名太监匆忙的跑了过来:“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这位是太子殿下请来的贵客,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王爷?”
“贵客?”楼幽兰已恢复了往日的慵懒,不经意的又瞟了一眼那名男子,见他还是稳妥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情绪,无风无雨的画面,像极了一幅水墨丹青。
“是的王爷,这会太子殿下正在东宫候着呢。”
“哦?”楼幽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本王唐突了,还请这位公子海涵。”
青衣男子不语,也没什么反应,穿过楼幽兰的身侧,脚下没半点停顿。
“十九弟!”
“嗯?啊?”楼幽然猛地被他点了名字,一下子回了神,茫然的看着楼幽兰。
楼幽兰紧盯着那名男子的背影,故意扬高了声音道:“你到我府里去同白桑知会一声,本王今天就不回府了,去你十七嫂——哦,去聆歌那住了!”
“啊?”楼幽然险些把下巴掉在地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即便要成亲了,那也还是没成事呢,就这么着大庭广众的瞎嚷嚷,他十七哥是生怕他十七嫂的声名还不够狼藉吗?
楼幽兰并没看他十九弟吃惊的表情,过了半晌才轻吐了口气,收回视线:“走吧,还愣着干什么。你也不嫌冷?”
“啊?”楼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二傻子,完全摸不着他十七哥究竟是什么念头“十七哥,你当真今晚就同……就同我十七嫂睡到一处去了?”
“浑说什么!别抹黑你十七嫂,还没成婚呢,本王没那么猴急!”
楼幽然一听,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是他刚才扯着脖子嚷嚷的,现在又成自己在这胡言乱语,抹黑他十七嫂了?
楼幽兰暗自吐了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飘飘悠悠的好不容易才落了地,他也许有点草木皆兵了,竟把什么人都能当成是他。容渊这根刺不仅扎在聆歌心上,也扎在了自己的肉上。老天保佑,他待聆歌可是天地良心,这个时候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十九弟,派人去查查刚才那人的底细。”
“行,弟弟知道。”
颜真这几日心情极好,他拜了一个好师父,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天文地理、五行玄机,凡是能叫得出来的,就没有一个他师父不懂、不会的。
他这辈子就佩服了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公主姐姐,一个就是他的宝贝师父。
“阿真!”聆歌刚巧用完早膳,正独自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见颜真偷偷摸摸的想从驿馆后门出去,急忙叫住了他。
“公主姐姐?”颜真一惊,只得收回那只迈出去一半的脚,有些局促的看着聆歌。
“哪去?”聆歌踱了过来,上下的打量着他“这几天你都是早出晚归的,一天都抓不见个影子,又去听书了?”
“啊?呃……嗯,对,去、去听书了。”
“真的?”聆歌狐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去逛窑子了!”
“啊?”颜真一愣,瞬间脸色憋得通红,舌头在牙床子里晃荡了半天,就是说不利索“公、公主,您、您说什么呢!”
“不是就不是,你结巴什么。”聆歌撇了下嘴“你同我说实话,你天天都去哪了?今儿你要是不同我交个实底儿,就甭想出这个门!”
颜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看这样子不说实话聆歌是不会放自己出去的,可是他先前已经答应过师父,绝不会将他的事告诉别人,即便是他的公主姐姐,他也不能说。
“快说!”
聆歌冷不丁突然暴喝一声,颜真猝不及防一个激灵的张口就道:“去见师父!”
“哦,去见师父?”聆歌满意的拉长了调子,一双美目里尽是阴谋得逞后的狭促“哪个师父啊?我怎么不晓得?”
颜真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他就这么不禁吓,公主说话声大点,都不用用刑,他便招了。
聆歌见颜真颓然的站在那,可怜巴巴的低着头,就像犯了错误的总角小儿,那模样让聆歌看的心下不忍,忙好言好语道:“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刚才那是为了乍你呢,你别生气,你那师父是谁?你同我说说,我帮你把把关还不成吗?”
颜真泄气极了,耷拉着脸子,有些垂头丧气:“没什么,就是认了一个师父。”
“师父?你是和他学文还是学武?”
“文武都学。”
“这么厉害?”聆歌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去看看,你拜师学艺,我是你的家人,我得谢礼去,咱们准备点好东西带给你师父,让他尽心尽力的教你!哎对了,你了不了解他的底细啊?别在是个坏蛋,把你卖到窑子里做小倌去。”
颜真心里一暖,公主姐姐说她是自己的家人时,他觉得这一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满足,就是立刻为她去死,他都不带有二话的,但是为她死行,可是出卖师父,他还干不出来这等事,急忙抓住聆歌的衣袖。
“别!公主姐姐可千万别去,阿真同您说实话,我这个师父厉害的紧,他是得道高人,为人行事很是低调,不喜欢有人知道他太多,所以曾告诫过阿真不能将他的事告诉别人,公主姐姐别为难阿真,若是惹了师父不悦,师父该不教阿真了。”
“这么神秘?”聆歌有些好奇“可千万别是歹人啊,我家阿真这么可爱,若是被卖到窑子里去,我得多心疼啊。”
“公主姐姐!”颜真羞红了脸“师父他是好人,您把他说成什么了。”
“好好好,你长大了,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拜个师父是好事,咱们阿真好好学,有了本事,以后娶房好媳妇!”
“我……我是为了要保护公主姐姐才……”颜真的声音细弱蚊蝇,聆歌听得不真切,也没细究,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银子递给颜真。
“顺道去给你师父买壶好酒。”
“我不要!您上次给我的银子还没用完呢。”
“给你就拿着。”聆歌强塞给颜真,完了拍拍手掌转身向驿馆内走去,头也不回扬着声音自在道“要么就留着自己买糖葫芦吃。”
颜真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哭笑不得,他的公主姐姐哪都好,就是总把自己当做小孩子这点,他不怎么喜欢。
秦归阁内玉兰幽幽,刚一踏进这里,颜真总是以为误入了仙境。他师父喜欢清幽,这秦归阁内便也冷冷清清的,除了那日见过的紫极公子外,便再也没见着其他的人。
算来颜真也已来了有三日,却还没见过师父的真面目,他依旧像那日初见时一般,帷帽轻戴,垂纱掩面。并且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师父的性子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沉静,不喜欢说话,即便是对着自己也惜字如金。颜真心里暗自敬佩,他的师父一定是这天底下最神秘的人。
今日颜真因为出门时和聆歌纠缠了会,所以来得比平日晚了些。刚刚踏进秦归阁,颜真脚下的步子猛的一停,一颗心慌跳的险些飞出腔子,他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他撞了大运了!
秦归阁的院内种满了玉兰树,清一色碗口大的白色玉兰花齐齐绽放,满院子清香四溢,令人迷醉。院中的一株玉兰树下摆放着一方青石台,表面被打磨的光华发亮,石台的大小刚巧容得下一人躺在上面。
此刻他师父正靠着玉兰树,坐在那方青石台上,一身黛色锦衣,上面用银线细致的绣着朵朵玉兰,衣摆随意的铺散开来,垂落在地面,却依旧不染纤尘。
徐徐清风玉兰香,疑似星君入瑶台。坐靠在青石台上的那人银发拽地,如同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银河带子,凝聚着万丈光辉,令人无法直视。他有一双世间最寂寞的眸子,带着倦怠遥遥的望着远处一株玉兰。映在阳光下的那张容颜,似是被天下名家之手精心的勾勒过,千山万水的灵韵都汇集在他的眉宇间,凝结成了永世无法宣泄的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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