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王昭君原是汉宫宫女,匈奴呼韩邪单于被他哥哥打败后,便南迁至长城外的光禄塞下,同西汉结好,曾三次进长安入朝,并向汉元帝请求和亲。王昭君听说后请求出塞和亲。那王昭君美若天仙、貌比嫦娥……”
颜真这会子正坐在‘仙客来’茶馆的前排,聚精会神的听着说书先生讲昭君出塞的故事。他以前是个乞丐,没资格进茶馆听书,现在托聆歌的福,他也可以衣着得体的坐在这听书了。他觉得聆歌就是那些麻衣神相们口中所说的贵人,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张兄,说到这昭君出塞,就让我想起了最近天赐城发生的一件大事。”
“你是说西琅国和北曜国那两个和亲公主吗?”
“可不是,不过这里面的由头可就要说说那北曜公主了。”
“嗬!这娘们儿可是轰动天赐城啦!”
“可不是,我总以为公主都是金枝玉叶,没成想也有这种水性杨花之人。你听说没?她竟在和亲的半路上跑了,还勾搭上了一个郎中,和人家私定终身!”
“啧啧啧,别说是位公主了,就是好人家的姑娘都做不来这种下作的事,这要是老子的闺女儿,老子非打断了她的腿不可!”
“这还不算奇怪呢,听说那十七王爷被她迷的得了失心疯,大闹了乾德宫呢!这还不算完,就连十九王爷都为了她,和抚育自己长大的皇太后闹僵了!我看这女的八成就是个妖女,狐媚子变的!”
“哎,你这么说还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她是北曜派来的细作呢!”
两名布衣百姓正聊得唾沫横飞,几乎将云聆歌说成了妖魔鬼怪。颜真就坐在他们的身边,听的一清二楚,有人这样说他的公主姐姐,他气得脸色涨红,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的往上窜。
“我看啊她就是个细作,不是细作也是专门来祸国的祸水!”
“住嘴!”颜真终是忍无可忍,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那两人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
那两人先是一愣,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颜真:“我说这位少年,你是同我们说话吗?”
“她……倾城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倾城公主?”那人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北曜那个妖女?”
“她不是妖女!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哈哈哈哈!”那两人一听,对看一眼后暴出哄堂一笑“你是什么身份?你能见过人家公主?你怎么知道她是好人?小孩子家家不要信口开河。”
“我没胡说,她救过我的命,还给我吃穿,还收留我!”
“张兄,我看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就是个疯子,即便不是疯子,也一定是中了那女的妖术,失了心智了!”
“你们!”颜真额际的青筋微微凸起,有人这样诋毁云聆歌,真是比杀了自己还难过。他的公主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她善良没架子,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比那些王公贵族不知好了多少倍!
“小兄弟,兄弟们奉劝你一句,离那妖女远一点吧,她救你说不定是为了挖你的心肝泡酒喝,当心她吸干了你的阳气,哈哈哈哈!”
“你们该死!”颜真头脑一热,狰狞着就扑了过去,一拳打在其中一名男子的左颊上。
那两人一愣,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竟然还敢动手,结结实实的被他打了个正着。那男子立刻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颜真的衣领狠命的揍了下去。
“小兔崽子敢打你爷爷!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你这么维护那个妖女,说不定你也是北曜派来的细作!”
“张兄!少和他废话!打死他!”
眼看三人扭打成了一团,颜真年岁小,根本不是他们两个成年男子的对手,很快便落了下乘。其中一名男子抡起拳头便要朝着颜真的眼睛挥下来,颜真被反压着双手,没法子阻挡,眼看那拳头就要打上自己的眼睛了,他没办法,只能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颜真奇怪的睁开眼睛,面前背对着自己站了一位青衣男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住男子袭来的拳头,笑嘻嘻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这么着的欺负一个孩子,也不嫌丢人?”
“你是谁!竟敢管老子的闲事!是他这个小兔崽子先动的手!你瞧瞧,都把老子的牙打松了!”
青衣男子笑意不减:“哦?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他先动手是为他不对,可你们以强欺弱、以多欺少也不光彩,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这事就此了结得了,你瞧你们把这孩子打的鼻青脸肿的,若是上了官府你们二位也占不到便宜不是?”
那两名男子见眼前这位青衣男子单手轻轻松松的就可截住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料想此人也是功夫不弱,更何况这两人本也不是好事之人,收了拳头,对着颜真啐了一口,便转身离去了。
青衣男子目送他们离开后,才转回过身来,一双桃花眼甚是讨喜的看着颜真:“啧啧啧,瞧这被打的,没本事还敢这么着的惹事。看你这形容还能站起来吗?”
颜真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痕,警惕的看着青衣男子:“你是谁?”
“路见不平的好心人。”
颜真避开青衣男子递来的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谢谢。”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不在意的收回手:“骨气是有了,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他将双手负在身后,眼珠一转又道“刚才听你说起倾城公主,你是她身边的侍卫?”
“不是。”
“那……”青衣男子奇异的打量了颜真一眼“是太监?”
颜真脸色一红,恼怒的瞪向青衣男子,青衣男子见此急忙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颜真不想理会此人,转身便想走出茶馆,青衣男子忙伸手拦道:“哎,这位小兄弟先别急着走啊,我家公子想与你谈谈。”
“你家公子?”颜真狐疑的看着青衣男子“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家公子,想必你家公子认错人了,我没什么好能和他谈的。”
青衣男子干脆横身拦在颜真面前:“天下本是一家人,见了面后就算认识了,何况我刚刚还救了你,而且我家公子与你谈的,说不定还是你关心的事呢?比如说,你口中的那个……倾城公主……”
颜真一惊,双目戒备的瞪着青衣男子,青衣男子笑容不改,侧身一让:“我家公子二楼雅间恭候,这边请。”
仙客来茶馆的一楼看着像个大杂烩,齐聚了形形*的听书人,民间有传言,您能要是有什么事想打听,来仙客来茶馆保准没错,总有一人嘴里会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颜真随着青衣男子登上了二楼,相比杂乱的一楼,二楼显得就清净了不少。每一个雅间均临窗而设,并摆有屏风相隔,具有独立的私密空间。当然,能坐在仙客来茶馆二楼雅间的,不是那些只有钱就可以俗人,可以坐在这里的,一是有江湖地位的,二是朝中做官的。所以能出现在这的人,在这天赐城里也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物。
颜真跟着聆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自然明白今日他要见的这位公子,一定也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单瞧他的随侍衣着都这般华贵,就可想象正主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青衣男子停在了一处雅间门前:“我们公子就在里面,这位小兄弟请进吧。”说完,率先挑起纱幔走了进去。
雅间里临窗坐着一名身穿月白绣锦服的男子,那锦服样式虽简单,质地却是极为上乘。只见男子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祥云纹的宽腰带,上面坠着一块玉色极佳的翡翠玉佩,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那人身上,越发显得清逸潇洒。
男子闻声微微的转头,他头戴着帷帽,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薄纱,长到颈部,将此人的面目全部遮挡了起来。
“他是谁?”
颜真暗自惊讶,此人的嗓音是他这一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那声音淡漠如潺潺溪流,像是带着上古瑶琴的音律,在这凛冽冬日缓缓蔓延开来。
青衣男子闻言一笑,躬下身来:“回公子,刚才小的偶然看见这位小兄弟被人……”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颜真“拳打脚踢,揍得那叫一惨烈。”
“那就送去医馆。”
“呃……但是小的听他嘴里口口声声的说着倾城公主,而且就是因为维护倾城公主才遭此横祸的。”
月白锦衣男子没了声音,过了许久都不见反应,青衣男子却依旧是笑嘻嘻的躬身候在那里。
过了半晌,那月白锦衣男子才道:“我不想知道和她有关的事。”
此言一出,青衣男子和颜真都是一愣,只见青衣男子立刻直起身子,上前了几步,在月白锦衣男子身旁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
颜真心下怀疑的看着青衣男子在那里对着他窃窃私语,难道他们与公主姐姐是旧相识?他道行太浅,实在看不出这两人是好是坏。只是他知道公主姐姐在天赐城并无其他亲友,无论如何他都得加倍小心,万不能给姐姐惹来麻烦。
半晌后,青衣男子才直起身子,恭敬的退站在一旁。月白男子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颜真看了看青衣男子,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才回答道:“颜真。”
“多大了?”
“十三岁。”
“你……同她认识?”
“谁?公主姐姐吗?”
“嗯。”
“当然认识!”颜真挺了下胸膛,能认识云聆歌,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怎么认识的?”
“是公主姐姐救了我和姐姐的命,还——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颜真突然意识到自己有问必答,不知不觉间已经泄露了太多的事情,忙警惕的瞪着帷帽中的那张脸。
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月白锦衣男子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此人应该很是年轻,年龄大约也就在二十岁左右。帷帽垂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脸部的轮廓,至于是美是丑,则完全不知。
青衣男子忍不住一笑,拍了拍颜真的肩膀:“这位小兄弟请放心,咱们和你公主姐姐可是老相识了。我们是她的故人,她若知道我们来了,保管她兴奋的都能上街来跳大神儿了。”
颜真一听,立刻微怒:“不准你这么说公主姐姐!”
“呃……好好好,不说不说,是在下无礼,说了你的宝贝疙瘩。”
“你对她很忠心?”月白锦衣男子又突然问道。
“公主姐姐不仅救了阿真和姐姐的命,还收留我们,我们的命就是公主姐姐的!”
“嗯……忠心有余,可是本事倒是差了一大截。”
“你——”颜真恼羞成怒,一张五颜六色的小脸紧紧地绷着“我会变强的!我会保护公主姐姐的!”
“怎么变强?就凭刚才的有勇无谋?你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回去让你的公主姐姐看见了,她反而会更加为你担心吧?”
“我……”颜真吃了鳖,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技不如人,本想为公主姐姐打抱不平,结果反而让人揍了一顿,自己这个样子回去,公主姐姐的确会更加难过。
“若是真想保护一个人,实力永远比语言更加有用。你若想保护她,至少要做到不给她添麻烦。你刚才在下面惹事生非,别人会怎样编排她?你想过没有?”
“我……我,是我冲动了……”颜真羞红了脸,他的确考虑不周,若是因为自己的莽撞,又为公主姐姐多添了一项罪名,那他岂不是要悔恨死?
月白锦衣男子手中握着一只茶杯,指尖莹润,无意识的转动着茶杯,半晌他才将茶杯放到桌案上:“如果我收你为徒,你可会答应我,以后尽心尽力的保护她?”
“什么?”颜真一愣,收他为徒,眼前的月白锦衣男子看着更像是一个儒雅书生,要教他读书写字吗?
青衣男子也是一愣,脸色不如刚才那般轻松:“公子!这个……这个好像……不妥吧?”
“你能教我什么?”颜真认真的看着月白锦衣男子,眉眼间似乎很是怀疑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男子,好象没比自己强到哪里去。
站在一旁的青衣男子闻言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跳起来大骂道:“大胆!你、你怎么对我家公子说话呢!”
月白锦衣男子微微抬手,青衣男子一顿,立时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退立到一侧,哀怨的看着颜真。男子重新拿过一只茶杯,低着头道:“这世上凡是你想学的,我便都能教。”
“真的?”颜真有些不相信。
男子提起茶壶将茶杯注满茶水,轻轻的放在了茶桌上。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颜真。
颜真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见他略抬起左掌,看似不紧不慢的拍向桌面,然后随意的拿起那杯刚刚倒满茶水的杯子,右手覆在杯口处。就在颜真瞪大了眼睛的瞬间,茶桌哄然一声,瞬间碎成了千万片木屑,窗外风一吹来,竟是飞散的满屋都是。
颜真像见了鬼一样的目瞪口呆,微风拂来,带动了那些粉碎的木屑,也卷起了男子帷帽上的垂纱,只是轻轻扬起地一角,颜真却清楚地看见了男子那双清澈狭长的凤目,里面没有一丝感情,像是跳脱开红尘的倦怠,遗世独立的站在九天之外。
只有短短的一瞬,颜真便呆愣在原地,男子手里还握着那杯茶,帷帽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的没有起伏:“你是否要拜师呢?”
颜真心脏急跳,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我拜!”
月白锦衣男子闻言微微牵起唇角,只是一个寡淡的弧度,便将手里的茶杯递给颜真:“如此甚好。”
颜真接过那杯茶,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颜真一拜。徒儿以后一定虚心用功的同师父学习本领!”
“嗯……”月白男子接过颜真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既然你已拜师,有一件事你必须牢记。”
“师父请讲。”
“你拜我为师的事,也包括我身边的人与事,都不允许和任何人提起。”
颜真微微一愣,不敢多想,忙应道:“是,徒儿明白。”
“嗯,你先回去吧,其余的事,他会同你说清楚。”说完又看向青衣男子“先带他去疗伤,否则她若是看见了……定会担心。”
青衣男子那双桃花眼里飞速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躬身道:“是,小的明白。”
颜真爬起身来,不敢再多看一眼,忙随着青衣男子退出了雅间。
“这位哥哥,我师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啊?”
青衣男子走在前面,听后只是叹了口气:“孽缘啊,真是孽缘啊!”
颜真不明所以,觉得刚拜的那位师父真是神人,武功深不可测,为人也神神秘秘的,就连眼前这位青衣男子看着都不像是一般人。
“那,我师父叫什么名字啊?”
“大胆!他老人家的名字,也是你能打听的?”
“哦。”颜真一缩,又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教我啊?”
“明日辰时,你到城东的“秦归阁”去找我们家公子,这段时日,我们都住那里。”
“阿真记住了,那……我可以问问哥哥您的名字吗?”
青衣男子脚下一顿,回过身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颜真,他的模样清俊,让人看了不自觉的也跟着轻快起来。闻言青衣男子双手对拢进广袖中,身子微微一躬:“在下姓紫,名极。”
喜欢云聆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云聆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