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空气中,有琉璜的味道。
这让我艰于呼吸。
我的脑子渐渐迷糊。
从昨 日起我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处于弥留之际的呓语。
你看还是不看,都不重要。
阳间几日,每日里痛不欲生。
希望这次来过,不要再来。
也是,穹窿山被挖了,我的几百亿凤裳蝶失去了家默契,它们已无法搭建一个通道,让我借这个通道,到人间张望那么几眼。
我对现在的世界无话可说。
人,不都只是活一世吗?
关于我与谢颐的相处。
以下的故事,你大可当我的呓语。
我迷糊了,说的话不作数。
如果你真的有兴趣,作参考,或拨开迷雾,说出真实,把我批的一塌糊涂。
有一点,我告诉你,除了这次我发现了一个蝶族,是,我将带她走。
她就是廖梅如。
说白了,她做什么江洲市,不,现在的江洲是湖泽的一个区了。
她做什么区长,她就是一只漂亮的蝶族。
我要倚老卖老一下,廖梅如,其实很无能。
她治理不好一个地区。
她一点真才干也没有。
她的能力,再干上多少年,也提不高。
但不是有能力的人都做官的吧,真正有能力的人,未必愿意给政府做事。
我是过来人,我还在宫中呢,当年与我想处的人,不是大臣就是宰相,甚至是皇。
廖梅如什么本事也没有。
她不如不做官。
我将把她带回去。
我们的后代,除了廖梅如,其他都流落到了国外。
为什么?
国外生态好呀。
穹窿山从前也是好的很的生态,现在不行了。
你瞧,这琉璜味,直到让我恶心。
我气息奄奄。
今天说的故事,你就当我弥留时的昏话,一点都不对。
是,是那么说的,驴头不对马嘴。
谢公子与刘爱莲相扶着进了屋子。
山上风大,屋里久寒成窖。可是,有爱莲就不一样。
爱莲是一个乡野女子,她在山上,在大自然里,就像一朵月季长在任何一处地方,只要生根,就必定葳蕤。
她就是这样的。
如今谢公子也是这样的,再不放手。
山中水涧的芦柴,被她割了来,做成褥子。
山中的葛根,何首乌被她挖了来。
紫苏草,灵芝被她采了来。
公子,一切我来。
星与月交互。
两个人平躺在芦花褥垫上。公子久久无语。
刘爱莲是个有那方面经验的人,她只觉得有一条很小很小的虫子,寄养在身体里的,渐渐地复活了。
此时,小虫子繁衍了数十个、数百个虫子要出来觅食。
可是,谢公子平躺在那里,脸色由苍白变为赤红。
刘爱莲伸手摸他的额头,有些低烧。到了晚上就是这样,爱莲坐起身,提起身旁的瓦罐,拿了一只精致的蓝花碗,掀了瓦罐盖子,倒了一杯温水,喂公子喝下。
谢公子咳嗽了两声。拽过爱莲的手,说:“有你,我也是不怕的了。”
“怕什么呢?”爱莲问。
“怕死。怕黑。”公子无气无力地说。
“现在不怕了。”爱莲暖暖地笑着说。
缓了缓,公子说:“芦柴褥子,粗布蚊帐,粗瓦罐盛器具。唉,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爱莲问:“怎么想的?”
“你,应该得到最好的。”谢公子说。
只一句,爱莲流了泪。原来,她在他心中,是贵重的。
“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因为,没有人比你更好。”刘爱莲真心地说。
不知不觉,她身体里的小虫子们,都睡觉去了。
“唉,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水?我看你像宝贝一样抱着,还抱在怀里,焐在被子里,敢情是灵凡妙药,或者是什么滋补品,怎么感觉甘甜清冽,舒服得很。身体也轻了许多。”
“不许笑话爱莲。”爱莲嗔道。
公子也笑了:“我是看你整天捣鼓坛坛罐罐,神秘得紧。更不要说这罐子,竟像个命一样,抱着,捧着,还焐在被窝里。”
爱莲当宝贝的罐子,不是什么高级补品,但却是她精心选出的方子:甘草一味、蒲公英一味、甘蕉一味、白茅根一味、白菊一味,都是她弯腰寻觅,天天挖,天天采,清洗,晾干,切成细碎的末子,烧煮出来的,当每日的饮品。尤其是下午至晚上,公子的体温稍稍升高,喝了五味子水,总是会好许多。
上午的三昧药,夏枯草、桑叶、白菊,她又加了一味,竹叶。如此,早晚,上午与下午,白天与夜里,时辰不同,饮不同的汤药。
爱莲是拿一颗心在治公子的病。
公子低烧,定是有一种看不见的毒素在作怪。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又凡事信则灵。她坚信她亲手挖来的药,灵验无比。
自从星月同辉以后,爱莲与谢公子形影不离。
谢公子说,不看书了,放一放。
爱莲自然是高兴的。虽然公子的元气还没有恢复,两个人做不了事实夫妻,但公子的确是在一天天好起来。
有一天,爱莲在灶间煮药,忽然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读书阁请来帮忙的两个粗人,脚步声停了一会,她抬头却看到公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笑意盈盈。
“你起来啦!”爱莲吃惊地喊了声,兴奋极了。
“感觉好奇怪,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上,从心头缷下来了,而且眼睛,你看看我的眼睛,这是真的吗?我能看到你了。”谢公子高声说,仿佛换了一个人。
爱莲从灶间走出来,她说:“知道啦,知道啦,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烟熏火燎的,莫不又熏痛了眼睛。”她拉住公子的袖子,执意要看他的眼睛被熏着了没有。
在堂屋,谢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爱莲。
不语。
爱莲意识到什么,也不语。
公子的眼圈一点点浸了红色,有眼泪漫了上来。
他有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心疼。
心碎欲裂。
她,爱莲,岁月并没有厚待她啊。老了,谢公子看看她的眉眼,头发,脸,心疼地抹了又抹,好像是要抹掉皱纹,抹掉显眼的几根白发。
谢公子说:莲,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爱莲眼中含泪,笑而不答。
谢公子转身往卧室里走。掀开被褥,他看到了酱色的粗瓷罐,多少次,他只听到她开启与盖上罐子的声音。现在他看到它了,胖胖的酱色的罐子,掀开盖,闻一闻,一丝甜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爱莲有些羞涩,她夺过瓦罐,转身去了灶间。她盛起刚煮的汤药放在瓦罐里。
谢公子像个喜悦的孩子,亦步亦趋。
“怎么不高兴了呢?”公子问。
“哪里有。”爱莲嗔道,脸色红得像山茶花一样,艳丽,妩媚。
“怎么没有?你看你脸都气红了。”公子缠着要看她的脸。
这书呆子,开心与生气都不知道吗?
爱莲羞涩极了,像初恋中的女孩子。
尽管过去各种传奇,传奇中的主角是她。
可是,现在她像一个初恋的女子,有些自惭形秽。包括她提着的这个瓦罐,她似乎这才意识到公子曾经的身世。
她一个草一样的丫头,一个随波逐流的乱世女子。
而他,冰清玉洁。
他才华横溢。
他,一尘不染。
她终于承认她是污浊的,寒碜的,不配他。
公子看着笑意从爱莲的脸上消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猜不度爱莲怎么了。
他上前住了她的双手,说要好好看看她,再好好地谢谢她。
“谢?”爱莲有些生气。
她做这些,不是要一个谢。
公子改口说:“我错了,错了,不是谢。不谢,不谢。”他狠狠地抱住她。
她心下狂喜,内心呐喊着:抱紧,抱得紧紧的,再紧点。
他的力气越大,她越喜欢。一年了,她来穹窿山一年了,知道她内心的恐惧不安吗?她时时怕他死去,怕他越来越瞎,怕他心生厌倦,会去死。这下好了,有力气了,他紧紧箍住她,分明是抱着一件至宝。
那晚,没有星月交辉,唯有一碧万里的星汉灿烂。
秋妃深陷弥留。
以上是呓语。
看官将就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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