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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坑 蝶谷

枕鹤记 春山一朵 5050 2021-04-02 18:59

  江洲人没有疯。

  可是江洲人快疯了。

  离疯掉只有一步之遥。

  广电中心那帮老才子们,头顶湿毛巾,挥汗如雨,在天坑搭脚手架。

  本土的老新闻工作者,牛叉哄哄,深身本事,他们发誓要干一件轰动大事,钓一条新闻大活鱼,然后退休。

  荷尔蒙值在六十岁似乎没降反升。

  摸顶。

  好吧,他们的脑子很管用。

  他们想出了五花八门的主意。

  策划搞的挺唬人。

  而且这帮老新闻才子们,最喜欢我行我素。

  口头语是:你妈妈,江洲的事,多大?谁说了都不算,说话算数的在这里!!

  江洲才多大?屁 股盘子那么大。

  啊,这个,这个,哪里轮到什么大神来摆谱。

  中央?

  他们在中央弄新闻就是了,跑这里做什么?

  那边地盘还不够他们显摆的?

  好吧,谁也管不着他们,庐大记者哪怕什么高温,伏天,兴奋着呢。

  他让人搭大帐篷,大到可以住进去100多号人,还有空间打羽毛球。

  吃住都在里面,才华横溢,灵感像小蝌蚪一样,数不胜数。

  第一招:招募义工。

  这一新闻发出去,卖大麦茶的来了。

  一桶50元。

  每天摩肩接踵来天坑看新闻的百姓,严重口渴。

  一天数百桶水。

  大麦茶畅销。

  招募肯下天坑勘探的,有专业最好,身体力健的最好,每次下天坑探查一小时,从进坑到出坑,一小时,300元。

  排队愿意进天坑的,有100多号人。

  限号。

  一天就100人。

  没排上队的,明天继续。

  不允许重复排队,签字,缴意外保险。

  允许文化活动在天坑附近摆场子。

  卖水果的摊子可以按划线规定范围摆摊子。

  招募演员,每天流水似的拍片,拍玄幻短片、拍萌片,女学生小鲜肉扎堆。

  允许汉服厂家来现身量身定制。

  允许持市一级摄影会员证的人员进场。

  庐大记者的灵感不可收拾,在穹窿山附近方圆几十里飞扬。

  一天到晚飞扬不止。

  第二天的工作,从凌晨一点开始。

  流萤飞舞。

  半夜的知了,哑着嗓子扯乎。

  知了,知了。

  庐大记者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

  他开始恨天不亮。

  恨夜太长,太黑。

  清晨的凉风吹来。

  让人一激棱。

  背上凉意徒生。

  庐大记者只感觉像有一条冰雪一样的蛇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让他有些异样。

  早晨五点,第一个被钦定的愿意下天坑的,是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听说是扫大街的。

  在他进天坑30分的时候,在坑口扯绳子的人,隐约听到坑里有声。

  坑口的人还算机灵,转动机器,把坑里的人拉了上来。

  哦。

  瞧瞧刚才红光满面的五十壮汉,一脸乌紫。

  30分钟而已。

  只见他趴在地上。

  四肢抖动。

  双唇抖动。

  头发竖立,仿佛过了电。

  是看到什么不能看的吗?

  还是遇见鬼了。

  不是鬼,比见鬼还可怕。

  快,快叫医生。

  庐大记者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他安排了急救医生在现场。

  挂水。

  拖进帐篷。

  大约二十分钟后,这个壮汉稍稍有些苏醒。

  庐大记者已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他亲自举着话筒采访。

  请问,你看到什么了?

  庐大记者问。

  我,我……

  壮汉无法就完整的话。

  是看到冷惠的尸体了吗?

  是吗?摇头或点头就可以。

  是看到男人的尸体了吗?

  不是。

  天呐,壮汉居然说了两个字。

  没有看到尸体,那,看到什么了?

  啊,啊!!!

  看到什么了?

  壮汉突然惊厥,狂叫。

  控制不了。

  医生,医生……

  工地上乱成一团。

  围观的群众被高达两米多的建筑工地专用的栏杆围着。

  踮脚也无用,什么也看不到。

  说,看到什么?

  庐大记者锲而不舍继续丧心病狂地问。

  哦。

  好恶心。

  好可怕。

  围观的几十个人,挤进栏杆的几十个人,眼尖的看到了壮汉的身体变化。

  啊,好恶心。

  你看,他身上的鸡皮疙瘩。

  是,是鸡皮疙瘩。

  好恶心,四肢全是鸡皮疙瘩,比乒乓球还大的鸡皮疙瘩。

  胸口,肚皮上,快,你看他的胸口和肚皮上,全是乒乓球大小的鸡皮疙瘩。

  好瘆人。

  瘆的慌。

  一定是看到什么异相了。

  一层鸡皮疙瘩十几分钟后消了下去,一会儿又鼓起来。

  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闭上了眼睛。

  时间在一分一分流失。

  工地上气温高到要烧起来。

  有人真的中暑了。

  一个倒下去了。

  两个倒下去了。

  好了。

  那个壮汉终于说话了。

  喝了几口大麦茶。

  但这个消息,在壮汉要开口的时候,赶走了多余的人。

  这是独家新闻好吧,都让看客知道了内幕,这些天的辛苦不是白瞎啦。

  庐大记者果然是职业素养奇高的记者。

  在当天中午的本地电视新闻频道上,出现了一条耸人听闻的新闻,居然,在天坑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是巨大,是规模大到看不到边际的蝴蝶化石谷。

  那些蝴蝶的标本层层叠叠。

  层层叠叠。

  层层叠叠到令人看了发怵。

  那些是死去几个世纪的蝴蝶的尸首。

  经过风化,成了蝴蝶岩层。

  可是,风化的蝴蝶标本还是蝴蝶,只是经过溶洞的矿物反应,化学反应,让蝴蝶的翅膀及肚皮饱满,鼓胀。

  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

  这个壮汉,在江洲扫马路的清洁工,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奇怪的毛病,密集恐惧症。

  密集恐惧症是个什么病。

  它不是病,可是,突然坠到天坑的壮汉,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蝴蝶化石溶洞。

  只是,他说不出来。

  看来,光有体力的人下天坑不行,还得找一个专业懂些的人。

  自从第一个人到了天坑,结果很失败。

  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

  蝴蝶的化石,在中华大地好像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景观。

  比它漂亮有美学价值的溶洞多着呢。

  而如果把蝴蝶的化石报道出去,更让江洲的一部分人,相信廖梅如是蝶精。

  从前穹窿山气候湿润,植被丰茂,蝴蝶喜欢这样的环境。

  蝴蝶的确很多。

  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洲一个叫华山村的地方,还流传过女人为了暗恋她的男子殉情的事,她钻进了坟茔里,然后,与那个相思而死的男子同椁,然后,在春天芦苇青青的时候,双双变成了蝴蝶。

  廖梅如是蝴蝶变的。

  现在是什么年代?

  是什么人的天下?

  正能量是什么?

  迷信没有市场。

  所以,廖梅如死于意外。

  那么什么都不用说了。

  壮汉下了天坑后,还有99个排队等着下天坑,赚300元的人,已做鸟兽散。

  非但如此。

  那些花了人工费想来赚钱的人,结果无功而返。

  这年头,有愿意吃亏的人吗?

  结果,群情沸腾。

  摄制组赔了夫人又折兵,给每一个排除等着下地狱的人,不,不上,嘴误,是排队等着下天坑的人100元的误工费。

  直到第三天,来了一个人。

  不要钱,自愿下天坑。

  他是一个驴友。

  他徒步登了数百座山。

  对于自然的奥秘,这位驴友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只是,在他下天坑之前,庐大记及新闻频道天坑报道摄制组,与驴友签了一个协议,自下天坑起,所见一律不许说。

  不说。

  驴友素质很高。

  对江洲的山水非常热爱。

  好吧,驴友下了天坑,发现了什么,晚上的新闻等着播报爆炸性的消息。

  居然,驴友看到了几块残碑。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驴友记下了碑石上的字,清晰的只有八个字:

  禽——势——其——鹤——隐——归——之——竹……

  这八个字,驴友生怕忘了,一直到出天坑口,还在念叨。

  然后,匆忙找到自己的手机,把这8个字录音了下来。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如果他把残存的这8个字,公布于众,那么足够让江洲的文史学家激动不已。

  在穹窿山的崖壁,一直有摩崖石刻的记载。

  后来,后来因为一直找不到碑石,另一派人开始质疑穹窿山有碑石一说。

  连同,谢锜大将军的幼子谢颐,曾经披历十数载,为中华文学的宝库,贡献了文选一部的记载。

  撷骊阁往事历历。

  可以揭幕了吧。

  可是,这怎么可能。

  那个驴友,他连一个真实的名字都没有登记在册。

  既然他冒死到天坑弄到了足以惊天动地的文字记载,他为什么要宣之于口,告诉别人。

  他又不是三岁黄口小儿。

  他的智商非但不低于平均线,还高出平均值那么许多。

  他出了天坑,人就像被地下的泉洗过一般,浑身湿透。

  是多么的人生一劫。

  所以,他保留了天坑里的秘密,他要留着这个天大的秘密。

  江洲,叫“渚”。

  那是一座城市刚有雏形,刚有人聚集时的第一个名字。

  江洲的第一个名字叫——渚。

  那一次发现,是在1990年代。

  一个叫做三叔的农民,在夏天,锄地,锄出了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上面的文字像花草一样粘连。

  那时有一个在北京做大学问的江洲人,名字叫做唐国均的。

  他是研究甲骨文的,考证出脚下的这块土地,这座城市,在三千多年前叫做“渚”。

  这个农民的名字,农民锄地的那块宝地,以及“渚”,载入了史册。

  这第二个下天坑的人,对江洲第一个名字的发现的所有历史。

  他一直留了心眼。

  这三百多座山,不是白爬的。

  颜涓若乘坐的航班,在半小时后,广播响了起来,开始检票登机。

  颜涓若匆匆与朱绣与姑姑告别。

  一眼也没有看那个穿合欢花色长袍的女子。

  不是不想看,不是不敢看,而且觉得,她——

  其实是个陌生人。

  涓若态度的转变,瞬息万变,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刚才还想一看究竟,在转身的一刻,心情全变了。

  管她如何。

  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

  有关系如何,没关系更是如何。

  挥手从兹去,一切如浮云。

  江洲的风风雨雨,你负我又如何。

  眼泪却悄悄地流了出来。

  心有片刻的酸楚。

  一张过于英俊的脸,蒙上了一层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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