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荷花,粲粲其华
悠悠我思,涉江采之
皋多香草,长路浩浩
渺渺菡萏,烨烨其妍
炽炽我心,在河中央
汀有芳蒹,泞道遥遥
燦燦芙蓉,袅袅其姿
忧忧我怅,在水一方
湖满馨荇,雾水茫茫
嬿嬿荷叶,红菱葳蕤
求之不得,在泽何方
我心相属,不灭不伤”
夜半歌声起,携着思念如浪一层一层袭来,涟漪循声而来,望着独立在坡顶轻歌的容璧,夜露沾了他一身,素骨簪的长发在月色下清晰的泛着银光,他,竟已有了白发。
缓缓走上坡顶,上面又开满了蒲公英,湖上也已有小荷露出尖尖角,湖畔上的碧石亦如容璧那般伫立多年。
“漪儿。”容璧听到身后脚步声,微微转头笑道,“九年了,你一点也没变。”
听容璧这样称呼自己,涟漪心中古怪,因为容璧当初与赤潋他们一样叫自己阿涟,不知如今怎同修竹一样叫自己漪儿了,心中古怪却没深想,望着容璧雪白的鬓发,涟漪轻轻点头说:“可是你已经白了鬓发。”
“时光不饶我,但总是偏袒你的。” 容璧勾唇,似笑非笑道。
涟漪知道,容璧这些年没少折磨自己,不然怎会落的如今这个样子,容寂和容与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依旧是面如冠玉,看不出年纪,涟漪于是说:“时光也曾偏爱你,只是你总是不肯饶过自己。”
“听起来别有深意。”容璧盯着涟漪左脸颊上的赤莲说,“万物都任时间刀俎,更何况我的容颜。”
“是啊,没有什么是时光毁灭不了的。”涟漪抬手别起被风吹乱的发丝,“容丞相今晚找我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就不能来见见你么?”容璧的视线紧紧黏在涟漪的脸上,别起的发丝让涟漪脸上的赤莲花纹完全暴露,描画的极为精致美丽,那茎叶似乎凸起,仿若真物一般轻轻舞动。
“容丞相,说正事吧。”涟漪不同容璧过多纠缠,直奔主题道,“告诉我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形。”
容璧不说话,直接从袖中虎符递给涟漪,说:“从今起,我会让你成为陈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当初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
我想要的自由……
涟漪记起梁子尘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不知怎么回答,便胡乱说,自由就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梁子尘却告诉她,当初墨皎皇后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但她不能拒绝她不想做的事情。
“你是陈国的公主,受万千荣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你不想和亲,但你不能拒绝,如今你自由了,只要你不想,你便可以说不。”
涟漪恍惚想到,梁子尘曾对自己说,我想要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漪儿,我再不会让那年的事情重演。”
涟漪此刻却是烧心的酸楚,紧紧握着掌心的虎符,面若无事甚至是带着讥讽的笑,轻轻说:“哦。”
容璧似被涟漪这句状似无所谓的哦给击溃,全身突然如触电般颤抖起来,不等涟漪反应很快便恢复平静,看着涟漪左脸颊上的赤莲花纹说,“你脸上的赤莲花纹,煞是好看,也很好的掩盖了疤痕。”
第一次被人看出疤痕,涟漪伸手摸了摸那道疤,若旁人不提起她都忘了脸上有这道疤痕,当年远嫁猃狁途经泌水城时,她与容璧一同回忆了曾经美好的时光,待容璧走后,她便亲手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以还容璧多年恩情。
他们早已没有瓜葛,谁也不欠谁,再提当年也只是多余,涟漪于是放下手无所谓笑道:“确实是为了掩盖疤痕。”
笑的冷漠梳理,容璧心中一疼,情不自禁抬手说: “怎么留下的疤?”
但还没触碰到涟漪的脸颊,涟漪便轻轻偏头躲避,容璧的手滞在空中。
漪儿已经这样防备自己了么?
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涟漪偏着头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底也映出点点光亮,容璧的眼却变得深邃,滞在空中的手一点点收紧,握成拳,然后硬生生落下。
安静太久,容璧轻轻嗤笑,活跃气氛玩笑道:“我脸上的十字伤痕不知能不能掩盖。”
涟漪转头看着容璧脸上那道因自己留下的十字伤痕,说: “我脸上这道疤的来历说来话长,已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你想画什么?”
容璧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摸不出的伤痕,沉思片刻说:“能画竹叶么?十字刚好可以画成重叠的竹叶。”
涟漪想也没想就摇头说:“不能。”
容璧忽的拽住涟漪的手拉向自己的怀里,狠狠搂住不肯松手,就如当年修竹抱涟漪一样,生怕她消失不见似的。
容璧怀中满是酒气味,可见他如今多嗜酒,涟漪却没有半点悸动,冷声说:“容璧,松手。”
“漪儿,修竹是不是对你不好?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冷漠与孤傲?若你这些年过的幸福,你就会像当年那样笑!”
震惊于容璧的说法,涟漪停了挣扎,容璧说的似是真相可她偏偏不信那是真相,于是执意分辨说:“不是的,我只是不对你那样笑罢了。”
容璧如何察觉不出涟漪的惊慌失措,心心念念的爱人正在自己的胸膛中,体温点燃了心内压抑多年的不灭之火,容璧的理智被烧毁,激动说:“当年,你穿着红色衣裳,而我全身鲜血淋漓,把月白色衣裳染的鲜红,你不小心划伤我的脸,我笑说,要你为我负责,到如今这道疤也没有消,你可愿意为我负责?”
涟漪呆愣愣的望着容璧不知该说什么好,容璧又说:“我曾为你盖上盖头,却没有机会为你掀开盖头,漪儿,当年我送你去和亲,如今,归,吾聘汝。”
涟漪没有觉得感动,甚至觉得发自心底的冷,“归,吾聘汝。”是古时巫臣对妖女夏姬所说的话,巫臣为了夏姬声名具裂家破人亡,她不觉得自己是夏姬,更不觉得容璧是巫臣,他们也不会同他们一样最后携手在一起。
涟漪于是抬眸看着容璧说:“容璧,我不是夏姬,你也不是巫臣。”
这句话说的冷漠至极,容璧立刻清醒,心中的*被浇灭到奄奄一息,他松开手,自嘲说:“我明明知道不该再招惹你,可我始终还是放不下你,即使借着醉意借着歌声,鼓起的勇气也不堪一击。”
涟漪退后两步,与容璧保持距离,冷漠说: “时间不早了,容丞相可否还有事情禀告?若无事,便回容府吧。”
容璧却不搭腔,自顾自问:“漪儿,你怪不怪我?”
“不怪,我说了,我是陈国的公主,自愿陈国牺牲。”
容璧忽的重重咳嗽起来,嘴里呕出鲜红的血,涟漪心中一惊,没想那么多便扶住容璧说:“可有带药?”
容璧颤巍巍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涟漪心急如焚,刚想大喊来人时,容璧却拉着自己的手摇头说:“无碍,旧疾而已。”
涟漪无奈叹息道:“别再折磨自己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辅佐药儿,越长时间越好。”
听涟漪这样说,容璧只当她对自己还有情,于是紧紧握着涟漪的手,就如救命良药,眼睛亮的似乎烧着火,他坚定说:“好,只要漪儿还在,我就绝对不先走!”
“漪儿是你能叫的么?”
涟漪循声回头,便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淡竹香味,被容璧紧紧握住的手也被他攥在微凉的掌中,涟漪的心立刻平复下来,不再有大起大落颠沛流离之感,在修竹身边,她只觉得安心,什么都不必想。
容璧看着莫名被震开的手掌,上面还有骇人的凉意,他望着修竹似笑非笑说:“好久不见,修竹。”
修竹却不理容璧,握着涟漪的手笑问:“漪儿,在人间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如何?”
“别闹。”涟漪笑完正色说,“我若嫁人了,怎么替药儿掌权?”
“我听说人间有入赘的说法。”修竹认真道,“梁子尘同我说的。”
涟漪忽眯起了眼,眼中闪着光,露齿笑道:“公主只有男宠,你当我男宠,我独宠你一人如何?”
修竹不知男宠是何意思,但见涟漪笑的如此狡黠,定不是什么好词,可见涟漪肯同他玩笑,应当是心情愉悦,修竹便轻轻笑道:“当你男宠也不是不可,但你只能宠我一人,不知漪儿能否做到?”
涟漪刚想回答,容璧便插口道:“公主,男宠之事莫要再提,小心毁了自己的名誉。”
涟漪转头看向容璧,只见他的面色青白,似乎极为隐忍,涟漪不知怎的竟觉得十分快慰,于是主动依偎在修竹怀中,斜着眼用娇媚的声音说道:“容丞相,你觉得本公主还有名誉么?”
修竹顺势搂住涟漪的纤腰,手抚着涟漪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让她的目光永远只能停留在自己身上。
望着眼前的两人,自己的深爱依偎在他人怀中,修竹抚着她的脸,望着她的目光柔情似蜜,两人绝世的容颜是那样的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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