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点心,含英一边为他倒茶一边笑道:“慢些,你怎么像几年没吃东西?”
“确实是几年没吃东西啊!”如意猛的点头,不小心就噎着了,惊讶中的含英立即放下手中的茶壶替他拍背,心中猜疑之事更加确信,于是小声问:“公主和你家公子都是……神仙吧?”
如意灌下一杯茶,胡乱摇头说:“不是,反正不是凡人就是了。”
“那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呢?这都好快好几日了。”含英不再追问,忧心道,“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搪塞皇上和丞相了。”
“妖界一日就抵人间几日,自然快不了。”如意又捻了一块糕点,丢到嘴里说,“你就和容璧直说呗,反正他认识我家公子,叫他帮你想法子搪塞皇上。”
含英低着头,继续替如意倒茶,算是默认了如意的法子。
待容璧再到未央宫逼问含英涟漪到哪里去了时,含英面无表情道:“公主被修竹带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奴婢也不知道,若皇上问起了,望丞相想法子替公主掩饰。”
容璧的反应很是平静,轻轻点头之后便离开了,但含英知道这个真相足够让他痛彻心扉,公主同修竹走了,却要他来掩饰,这让含英恍惚想到当年,公主独自去找赤喾,容璧发现了之后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帮忙掩饰。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境不同了。
心如针扎缠绵不绝,容璧捂着胸口步履蹒跚的来到养心殿,赤耀正靠在龙椅上望着桌上的奏折发呆,没发现容璧的到来。
“皇上。”容璧单膝跪下,“臣有罪。”
赤耀这才缓缓回神,见容璧跪着,立即走下想要扶起容璧,问:“师父,何事要如此?”
容璧执意不肯起,继续低着头说:“公主当初本就不愿留在皇宫,如今豫章王愿意替皇上横扫江山,她便与臣留下一书,只是臣这几日并未回府,所以如今才发现,徒惹皇上担忧。”
“是么……”赤耀不再强托容璧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姑姑也不喜欢皇宫这样富力堂皇的枷锁……”
“皇上?”容璧终于站起来,面色却是惨白,“您在想什么?”
赤耀的背影在宽大的龙袍里更显消瘦,他坐回龙椅,看着满桌的奏折说:“今年粮食的收成不是很好,而行军更是需要大量的粮草,已经有百姓在抗议说,明明两国相处太平,为何要因一个涟漪公主而再起硝烟?”
“定是猃狁人在我国故意散布这样的言论!”容璧立刻反驳,“豫章王刚杀死猃狁四王子,我国士气高涨,若不一鼓作气,贻误了战机,待今后再挑起战争只怕是两败俱伤!”
赤耀轻轻点头,靠在椅背上,叹息说:“豫章王如今已经到哪儿了?”
“依着行军的速度,应到了泌水城。”容璧走到桌前,一边翻看奏折一边说,“一儿跟在豫章王左右,有什么事情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嗯。”赤耀闭上眼睛,似乎很是困倦,容璧便放下奏折,默默退出,不再打搅赤耀。
等容璧出殿时,他便呕出一口鲜血,满口的腥味让他咳嗽不止,有宫女心疼他,递了帕子过去,容璧却摆手摇头,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胸口便离开了。
宫女们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的心疼,叹息说:“天命弄人啊……你们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就是泌水城那个抱柱桥的传说,相爱的人若是在桥下携手摸桥柱,就是定下契约,若有一方毁诺,则会受到剜心之苦,你看容丞相如今这个模样,不就是像被万箭穿心吗?”
“天命捉弄……”
夤夜的妖界更加昏暗,北月之地如荧的流光盘旋在涟漪和慕渊身边,慕渊正把从南崖吸纳的月光酿成酒,涟漪坐在一旁单手撑脸看她,偶尔问她相关的问题。
“以月色为酿,以情为引,醉月自然不同凡响。前世时,我便听过你酿的醉月酒,那时你一日便能酿成一壶,如今怎么一月才能酿出一杯呢?”
“那时我在仙界,月色醇厚,而如今在妖界,月色昏暗,自然比不得曾经。”慕渊怅然道,“南崖原本是妖界月光照耀最足的地方,可以与仙界媲美,可惜自从……”
涟漪隐约也听过一些关于南崖的故事,自从南崖下圈养了人类之后,因怒气积怨,月色越发的暗淡。
“万物总是有两面,虽说月光暗淡了,但妖界从此便安宁了。”慕渊对涟漪解释道,“妖的欲望本就无度,若没有南崖下面那些人的牺牲和太子的约束,他们定会前去人间杀戮。”
“我都懂的。”涟漪点头说,“妖在人间杀戮太多,凡人香火便会减少,仙界自然会出手……”
“但他们知道与妖界挑起战争无益,所以知道妖界圈养了人类,也无动于衷。”慕渊对涟漪笑笑,“道貌岸然便是如此吧。”
涟漪轻轻点头,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膝问:“最近修竹在忙什么,我有些想他了。”
“不过一日,就如隔三秋了吗?”慕渊笑着把酿好的酒灌入酒壶中,轻轻荡了荡,说:“妖皇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他。”
“妖皇?”涟漪听了立即坐直,“修竹的父亲来了?”
“不必如此激动。”慕渊拍着涟漪的肩安慰道,“妖皇几年都难得一见,就算来了也呆不上几日。”
涟漪微微皱眉,忧心道:“既然是长辈,即使相处不了几日,也应带我去见见。”
“妖皇他……”慕渊不忍让涟漪知道妖皇不喜欢她,于是安慰说,“妖皇和太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因为妖后生下太子之后身子就不好,受不的妖界阴凉,妖皇便带着妖后四处玩乐去了,所以疏忽太子了。”
涟漪点点头,知道修竹自小就同自己一样,无人关怀照拂,所以不懂情也是自然。
“妖皇的脾气不是很好,若阿涟你见到他,不必太过在意。”慕渊想了想又说,“既然太子没带你去见妖皇,自然是有理由的,所以阿涟你最好还是躲着妖皇。”
听慕渊这样说,涟漪隐约猜出是妖皇不喜欢自己,所以修竹不带自己去见他,毕竟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凡人,怎么配得上法力无边的修竹……
“好。”涟漪轻轻点头,然后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转移注意去思考人间之事,不知药儿可有想过自己,赤喾又拿下了几座城池……
寂寂边沙,横刀跃马,长剑出鞘划破虚空,生死不过一瞬。赤喾又占了一座城池,满军欢喜时,他一如往常那般牵着朝野只身来到无人荒野处,提着一壶浊酒,一杯自己饮下,一杯祭给满地荒丘,肃杀城关寂静无声,遥望那阳关犹在,却独留他白头,心恰如荒丘。
朝野来来回回的踏着铁蹄,漠漠寒塞,寥寥白头,赤喾倒完最后一杯酒,手指微微张开,酒杯便跌落在黄土沙地,沾染一身泥垢,赤喾开口道:“出来吧。”
有脚步声缓缓靠近,赤喾却没有回头,来者便问:“不怕有人刺杀你?”
“我倒希望被刺杀。”赤喾闭上眼睛,“死了便早些解脱了。”
“多少人觊觎你这赫赫威名,你却想着死,果然,你还是如从前那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我要这虚名又有何用?不如同歌儿呵气共暖。”赤喾睁眼,站起身摸了摸朝野的头顶说,“朝野,我们走。”
“我这里有好酒。”来人立即走到赤喾面前,手中提着两坛酒,勾唇笑道:“不如共饮一杯?恭喜你又胜一战,离猃狁灭国之日更近一步了。”
赤喾抬眸看易水寒,接过他手中的一坛酒,说:“我要的哪里是灭了猃狁……”
“那可有打探到墨歌的线索?”易水寒的视线落在朝野身上。
赤喾摇头,然后揭开酒盖大饮一口:“一点线索也没有……”
“无妨,还有大半个猃狁等着你拿下。”易水寒伸手摸了摸朝野的辔头,朝野却猛的扬起前蹄,易水寒立即后撤绊倒在地,才免于向猃狁人那样死在朝野蹄下,可惜自己手中的酒坛却不小心跌碎,清酒渗入沙地。
易水寒冒出一身冷汗,却见赤喾如没事人一样喝着他给的酒,不由自嘲说:“差点就同猃狁人一般死在朝野的蹄下。”
赤喾拍了拍朝野的背,朝野立刻就安静下来,乖顺的蹭着赤喾的手背,赤喾看着朝野的目光逐渐深沉,说:“歌儿从小就怕骑马,可当年她为了救我,勇敢的骑上了朝野。”
“是啊,我也记得。”易水寒手撑地站起身,“她明明那么怕疼那么怕苦,但为了你,她什么都敢做。”
赤喾沉默以对,易水寒继续说:“她死时,应该很疼吧,可让她眼看着你死,她更会痛不欲生……”
看着赤喾越来越绝望的脸,易水寒便觉得堵在心口的那口浊气愈发舒畅,不由抚掌道:“朝野跟在你身边多年,如今也不减当年风采,只可惜我的荼碧的遗骸却早已化成骨灰。”
说到遗骸,赤喾又想起自己连墨歌的遗体都保护不好,转身便骑上朝野,任由它在广阔的沙场上驰骋,沙粒打在脸上,进了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流,从喉头发出如兽般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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