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文到了顾啸天的面前,微微施一礼,道,“爹。”
顾啸天点了点头,看着他道,“林府上,怎么样啊?”
顾弘文道,“画叔叔倒是没有意见,说一定会按时献上画的。他们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在屋子里出现,府上也冷冷清清的。只是......”
顾啸天的眉头皱了皱,小眼睛里放出凌厉的光看着顾弘文,道,“只是什么?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不成?”
顾弘文连忙道,“说什么其他的事情倒是没有,不过,我好像在出林府的时候看见了晴墨温写意的背影在林府里画锦程儿子的房间处徘徊......”
顾啸天微微一怔,道,“你没有看错?”
顾弘文便把自己进了林府,以及画锦程的话语还有他在带着他走路时的心不在焉,尤其是出府的时候偷偷看见晴墨的事情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顾啸天听了一句话也没有说,站在一旁的顾弘文偷偷去看自己的爹,只见顾啸天的脸上很是复杂,在屋子里缓缓踱着步,在思考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就在顾弘文在猜度自己的父亲在想着什么的时候,顾啸天忽而抬起头,表情严肃的看着顾弘文,道,“弘文,你对晴墨这个人的画是怎么看的?”
顾弘文缓缓地抬起头,不知道父亲的话里是什么意思,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半天,却又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得小声的道,“晴墨师傅乃是孩儿儿时就崇拜的画坛三杰之一。画当是首屈一指的,他的画技无所不能,什么样的画都可以画出来。”
顾啸天只是微微笑了笑,显然对这个儿子的道听途说的话语很是不在意,只听他悠然道,“一个人必须有所擅长,若是无所不能,其实什么都不能。”
顾弘文听到这里,却是忽而抬头,看着自己的爹爹道,“他能不能行,不是你说了算的,整个炎国人都认可他的画,都以拥有他的画为荣。”
“简直是一派胡言!”顾啸天忽而转身对着自己的儿子大声的道,“这种人怎么可以存在于画院呢?我现在就去让他消失,无辜离开画院,藐视王法,还有那个画锦程的儿子去向不明,不管他来还是不来,他都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画员考试了。即使是这次献给金国使者的画,他也没有资格参加。”
顾弘文忽而停下了自己的话语,他刚才说的只是一句实话,他不知道为何惹怒了自己的爹爹。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可以听到顾啸天发怒的粗重的呼吸声。
顾弘文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片刻之后,顾啸天的话语温和了许多,看着他道,“你跑了一天了,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好好准备一下。”
顾弘文努力的点点头,行礼道,“是,爹爹,孩儿明白了。”
顾啸天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在视线里消失了,沉吟片刻。又在窗边看了一下天色,知道这个时候晴墨不会在画院。
一夜的失眠,第二天早上,便早早的去了画院,为了可以当面开除羞辱晴墨一次。
哪知晴墨最后给他的是无言的蔑视。他当时看着晴墨的背影暗自道,“这个晴墨不好对付,但是为了他们的整体的大局,他必须对付他!还有十年前的事情不被揭发。开除他出画院,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林府,竹苑里。
已经是深夜时分,虽然画天一也是静静地躺着的,但是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深睡眠,虽然他也疲惫不堪,可是就是睡不着。
看着身边酣睡人的月光下的柔和的身影,他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夜色。
远处,有低低的虫鸣声。
近处,仿佛还可以听见缓缓的心跳的声音。
夜风吹过,外面的灯笼的火焰一阵阵的晃动,仿佛是幽幽夜色中跳跃的红狐狸。画天一缓缓地走了出去。
其实每一个进入染料院的人是不可以出来探亲的,他们就仿佛是软禁了一般,每年有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这次探亲是在农历大年三十的时候用来和家人团聚的,这是他们唯一回家的机会。
而他的这次探亲假已经用完了。今年的春节他要一个人在染料院里度过,那倒是没有什么,关键是如何经常的看到诗一。
他站在自己的庭院之中,恍若进入了梦境一般,他怔在那里。依旧是碎石小径,依旧是青草绿地,依旧是小树和竹子在风中摇摆,这是他们小时候共同栽下的,不经意间,这么多年已经粗壮了不少。
草苑门口的那些青草,烛光下微微摇动,虽然是一片春意盎然,却总是有几分的寂寥之意,仿佛这个屋子的主人不在,连带着这片春景也黯然失色。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吗?他摇了摇头,若是再次的给他一次选择,他依然会如此,依然会代替诗一进入染料院。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有时候我们并不懂,一个建议你离开的人,可能是最爱你的。
一个希望你放弃的人,可能是最关心你的。
一个渴求不再联系的人,可能是最挂念你的。一个默默离开的人,可能是最舍不得你的。
我们的人生,就是在这样矛盾而纠结里渡过,爱并不是一场在一起的游戏,爱恰恰是种挂念你而不得不离开的痛楚。
许久以后,画天一缓缓地朝着自己的草苑而去了。熟悉的风,熟悉的路,熟悉的景致,熟悉的感觉。他走在房门门口,把自己的右手放在门上,缓缓地停下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这个门有千斤重一般,接触到门的一刹那,就连他的气息都有些粗重了。门,还是终于被他缓缓地推开了。
就像是推开了自己快乐生活的一扇窗子,看到了往昔的岁月,往昔的幸福的时光,只是现在再也不会回头。
熟悉的景致,熟悉的桌椅,熟悉的砚台,熟悉的笔墨,熟悉的一切......,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有谁知道,这个温暖的小屋子里,曾经被他在夜里梦回了多少次?他缓缓地走到桌旁,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桌子上的笔,那种柔和而温暖的感觉从掌心穿过,他有多久没有拿笔了?
他生在画员世家,从小就受着良好的教育,就是教育成日后的画员的,他一直在这种教育下度过,在暂时的失去笔的那一刻,他还真的有些受不了。
没有人看见,漆黑的夜里,他突然咬住了唇,那么的用力,那么的深。
画天一再一次在竹苑躺下的时候,只怕此时的晴美已经睡了五六个时辰了,却是依然未醒,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然抓着他的衣衫,看上去似是一个受惊胆怯的小孩子一般,哪里有人会想到她的惊人的绘画的天赋。
画天一微微侧了侧身子,听着窗外的风拂过树枝的声音,忽而想到自己在画院的时候不是也是这般的‘飒飒’的声音吗?
天地间的声音都是相同的,就算是自己的一个念想吧。
看着眼前熟睡的笑容,有规律的呼吸。他的脸上,在漆黑的夜晚,浮起了笑容,就连他的眼睛,在夜里都是那么的明亮。
人活在世上,要有所持,也要有所守,有时候是与非,黑与白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得清楚。坚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想到这里,画天一翻了个身,缓缓进入了梦乡。
天终于亮了,院子里再次的响起了嘈杂声和鸟儿的清脆的鸣叫。
画天一在下人的伺候下,早早的洗漱,那种凉水过脸的感觉,泼到脸上,凉丝丝的,竟是暖到心里。府里哪里都好,若是这一刻可以永留该有多好啊。
晴美走过来,缓缓地拭去他脸上的水珠,道,“哥哥,你瘦了。”
画天一笑笑,道,“不是瘦了,是晒的。皮肤已经成了古铜色的了,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晴美笑的咯咯地响。
画天一怔怔地看着她,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身影留住,他想永远的留在记忆里。
人的一生里要遇到好多人,有些人就那样的匆匆从身边走过了,也就走过了。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有些人却是一踏进你的生命,就会触碰到你内心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尽管他终久也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但是在他踏疼你心的那一瞬间里,却把深深浅浅的印痕留在你的记忆里,成为永远思念,永远的牵挂。久久不能忘怀。
便缓缓地道,“诗一,我要回去了,我这次只是请了半天的假回来。”
“这么早啊?”晴美怔怔地看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恋恋不舍。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子,道,“诗一,珍重,合适的机会我会再出来看你的。”说完,诗一转身走了。
诗一看着他出府,走远,竟是没有回头一次。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树林以后,晴美感觉自己的心里竟是空荡荡的,仿佛是丢失了什么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一般,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神。缓缓地坐了下去。
目光游离,缓缓地落在天一今早走过的所有的地方。竟然不知不觉地留下了泪水来。
天一为了染料的事情特意的跑回府来,她绝不会让他失望的,一定会重操自己的绘画事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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