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周延儒完全明白了崇祯帝的意思:皇上心中认为袁崇焕上疏奏请发放军饷有要挟之意,不愿准许袁崇焕。而钱龙锡一味逆着皇上的意思,将来有他好看的。
周延儒继而言:“皇上,钱阁老,诸位,周某之意并非不发放军饷,而是以米粟代替军饷发放。周某以为,宁远士兵哗变实为其中领头士兵煽动,以此恐吓袁尚书,对皇上和朝廷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周延儒停顿了一下,偷看崇祯帝。崇祯帝听到了想听的“哗变是针对袁崇焕而不是朝廷”,逐渐面露悦色。
周延儒更加自信:“若只为兵士恐吓袁尚书而大兴动用太仓储备,臣以为不宜为之。皇上,山海关盛产米粟,若以米粟实物折俸成拖欠的军饷,亦为不可。”
礼部尚书温体仁也渐渐摸透了崇祯帝的意思和周延儒的心思,最重要的是他与周延儒一样对钱龙锡入阁不满,于是温体仁对周延儒的话大加赞同:“皇上,臣温体仁认为周大人所言极是,这米粟折俸不正是以辽土养辽民,以辽土养辽兵吗?”
钱龙锡竭力反对二人的建议:“荒谬。实物折俸在京城,在省府各地可行,皆因实物可以兑换成现银,但怎可在边关实施?若依周大人所言在军营中以米粟折俸,米粟一时吃不完,而兵士众多,米粟如何兑换,去哪兑换?更何况兵士们人人都有繁杂的军务,离不开身。大批兵士,哪有时间去折俸兑现?况且米粟在山海关一带并非紧俏之物,难以兑现。而且米粟在军中难以储存,若霉变腐烂,兑现不了,只恐引起更大的哗变!”
“放肆,钱龙锡!”崇祯帝龙颜大怒:“唯恐天下不乱。周延儒所言米粟折俸乃良策,你为何处处反对?成先生,按此意,内阁拟旨六百里加急传旨袁尚书。”“臣遵命。”
散朝后,钱龙锡愤懑不已:“成先生,刚才你为何只提一句全额发放,之后就再不为自己的意见作诠释了?”
成基命叹息:“龙锡,怒火伤肝,你平息一下。方才老夫认为,皇上根本不同意全额发放的建议,所以,多说无益。而今只能看袁尚书自己把持宁远军队的局面了。”
原来皇上早就打定主意了,刚才我说的那些,皇上一句都没听进去。而我身为内臣,又不可与边疆的袁崇焕通书信。这事可难为袁崇焕了。钱龙锡思忖着,周延儒跟上来:“钱阁老,方才大殿内若有所冒犯还请谅解。周某也是为大明,为朝廷着想。”
钱龙锡讽刺:“周状元郎,你是为大明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你曾年少得志,学识渊博,二十岁便中状元,却不顾念百姓苍生,军民生计,只知揣度圣意,意欲营私,你对得起你家乡为你立得那块状元牌坊吗?”
虽然钱龙锡句句怒骂,而为人乖巧的周延儒却仍然谄媚地笑着:“看来今日周某真是该死,惹得钱阁老大怒。周某当寻个日子登门致歉、、、、、、”
周延儒还未说完,钱龙锡扔下一句“不奉陪”便拂袖而去。
不远处的温体仁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喜:周延儒,干得好,等到扳倒钱龙锡,成基命也到了致仕的年纪,你我都有机会入阁了。
然后,米粟折俸的圣旨传到了袁崇焕手中:
说与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袁崇焕知道,尔受命于危难之际,全权执掌蓟辽军务,不想突遇川、湖士兵军饷哗变一事。经文华殿众臣商议,山海关盛产米粟,以此折为所欠发军饷,上策也。卿上疏请全额发放军饷,所请不准。
袁崇焕气得把圣旨扔在地上:看来皇上召我平台觐见时,我奏请的事,他全忘了。军饷一事得自己另想办法。
总兵府内,袁崇焕召集驻边的文官武将们讨论军饷哗变一事,并将崇祯帝的米粟折俸圣旨给他们看。众官将议论纷纷 “ 米粟折俸若是在京城或是地方倒是个好办法” “可在军营行不通啊”“这主意是谁出的”“一群不懂军务的人在紫禁城能议出什么好办法”“就是不想发军饷呗”、、、、、、
袁崇焕沉默良久,开口了:“既然朝廷不准全额发放的奏请,那么我们得自己向办法。我记得川、湖等士兵的军饷比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一带的士兵多一些。”
“是的,袁督师,川、湖等地士兵的家乡路途遥远,且惧寒,因此每月多出一笔补贴,称为抗寒金或路途费。”兵部员外郎说道。
袁崇焕仔细听着,一边分析一边问:“这笔补贴合理,有多少?”
“每人每月一两,需要补贴的士兵有六万,每月是六万两。”兵部员外郎继续说道。
袁崇焕有些奇怪:“这数字并不大,怎么就因此要欠下一半的军饷呢?”
“这个,袁督师,户部几月军饷不足,年年皆有,我等也为之无可奈何。”兵部员外郎说。
袁崇焕也明白,自己不是没有催过,而前些天又许诺半月解决,连官帽都搭上了,赶紧想办法吧。袁崇焕问:“税赋官今日在此否?”
“下官在。”
袁崇焕直言不讳:“宁远、锦州一带的监税皆由你负责?”
“回袁督师,正是。”
袁崇焕闭上眼睛,又睁开,问:“税款有拖欠的宽限,你说,去年下半年的税款,可宽限出多少?”
税赋官额头冒汗,眉头紧锁:“袁督师,您知道,这。”
“别这,那的,直接说有多少?”袁崇焕问。
税赋官回答:“整个关外,包括,宁远,锦州,半年可暂时拖欠税银一百万两。”
袁崇焕一边听,一边口算:“军饷不足士兵有六万人,每人每月本应得军饷七两,却连续三月只得三两五钱。这样算来这拿七两军饷的士兵需补发六十三万两,还有三十七万两补发给宁远其他拿六两军饷的士兵。”
税赋官对袁崇焕的这个提议感到恐惧,鼓起勇气说:“袁督师,我是朝廷直属的监税御史,按规定不在您的管辖之下,而且,税款的数字已上交。”
袁崇焕一拍桌子:“若你不便向朝廷交代,就按事实上疏,欠缴税款用于发放拖欠军饷。我袁崇焕说的,等户部军饷到齐再补交税款!”
税赋官急得想跺脚,却又被袁崇焕震摄得无话可说。袁崇焕见他如此焦急,便安慰他:“我袁某知道你监税也为难。不过我在平台面圣时曾向皇上阐述“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驻边大策,此次暂时拖欠税款用以发放军饷,就如此计策。”
税赋官也无理再辩驳,毕竟袁崇焕的权宜之计也说得过去,他只得说:“袁督师说得是,本官照办。”
而军饷的事情还没完,袁崇焕继续发问:“就算借用一百万两税银补发军饷,算下来,还要凑四十万两才够全部补发完。各位还有何良策?”
鸦雀无声。
袁崇焕知道这问题实在太难,于是将自己备好的计策说出来:“这样吧,问诸位另一件事。听闻有大批蒙古难民聚集在边线附近,此批难民人数众多,为免与我边陲造成威胁,该想个办法驱散。”
祖大寿说:“袁督师,此批难民有近十万人,除非武力驱散,别无他法。”
袁崇焕问道:“为何蒙古难民如此之多,是否因粮食欠收,受饥寒所迫?”
祖大寿回:“袁督师,近几年,边疆异常寒冷,每年立秋开始冷风飕飕,至次年芒种才渐渐回暖,大半年都是冬季天。边疆处各部落因此牛羊冻死,粮草欠收,饱受饥寒之苦。而我大明百姓却因此常受外部饥民劫掠,侵袭,不堪其扰。”
袁崇焕问:“如果我等以武力驱赶,胜算与后果如何?
祖大寿回答:“下官认为驱赶饥民容易,防守饥民困难。”
袁崇焕点点头:“穷寇莫追,此话有理。如果武力驱赶不但无法完全解决问题,还会给蒙古部族和金兵留下攻打我方的话柄。这蒙古饥民可有人传话?”
何可纲回答:“有。其领头的派人捎信说,愿意购置我方粮草果腹。”
“此事万不可为。”“朝廷早有旨意,不可与外部族行粮草交易,否则以“资敌”罪论处。”“可旨意中没有完全否定,只要不超过限额,就不算资敌。”
袁崇焕将自己这一不得已的计策一步一步地从众将领口中引出,他们却因此炸开了锅,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袁崇焕令他们停止争论:“好了,我们在限额之内,将米粟提高价格卖与蒙古,争取将四十万两拖欠军饷赚回。”
“袁督师,您可想清楚啊,这样做是否会遭朝廷是非争辩,甚至论罪?”
此时,一阵寒风袭来,袁崇焕打了个寒颤:“不知是西北风还是倒春寒,确实够冷的。本官左右衡量,还是将米粟提高两成价格卖给他们,以此驱散蒙古饥民。这样的话,一来可与蒙古维持一段时间平静,避免冲突和耗费兵力,我等亦可修筑城墙,厉兵秣马,二来这买卖也不亏,最重要的是,这买卖是为了补充欠发军饷,补充军中匮乏。我会将一切清楚地奏明圣上。主事何在?你就负责与蒙古交易米粟一事,记住不可超额,注意清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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