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华不是个会在熟悉的人面前隐藏情绪的人,即使脸上没有表情,也会让人知道,她不高兴了。比如现在,安静的吃着饭,也不理人,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庄华吃着饭,把外界的一切声音都隔绝掉,想着五天后又要用什么办法从悦丘这里离开。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连自己又被添了一碗饭都没注意。然后又想到悦丘为什么这回会这么强硬的要留她呢?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她可以改……她注定要在这个世界里孤独一生没有朋友的节奏了是吗?
不知不觉就吃多了,庄华不理另外两个人,直接出去船楼到甲板上遛食去了,然后不出意外的戚缙又跟了上来,庄华两条胳膊搁在在船栏杆上,整个人压着船栏杆俯身往黑漆漆的海水里看,像是那里面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一样。
戚缙站在庄华身后,并不阻拦庄华看似危险的举动,这个距离,万一庄华出意外他也能马上出手相救。
漆黑的海水仿佛有一种诱惑人心的力量,让人想去一探究竟,或者葬身于此也好。
庄华不禁想起那些神话里的传说,不知道在这方大海的深处有没有水晶宫,或者美人鱼。美人鱼可比虾兵蟹将长得好看多了,啊,华夏的神话里美人鱼貌似叫做鲛人,啧啧,鲛人,听着就没有美人鱼浪漫。庄华的思绪越走越远,在戚缙眼中,庄华的神色愈加迷茫,整个人都显得飘忽起来,海风吹起“他”的衣摆,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要带走一样,就像一篷浮萍。
漂泊于世,四海为家。
庄华那一句近似于批语的话又浮现在戚缙的脑海中。从来“他”都是一个人,看似洒脱实则孤独,“他”的神秘来历,无人探究得到的过去,像是凭空出现的,也许下一刻也会凭空消失,就好像从未来过。“他”若真的不见了,又有几人会像自己这般惦念着“他”?
也许“他”说得对,没有谁是别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存在,如果“他”死了,戚缙可以想像得到,自己会继续在复仇之路上走下去,该怎么活还怎么活,不会因为没有“他”而活不下去。
是不是这世上有一个如果“他”不见了就会活不下去的人,才会让“他”有所眷恋,像被线系住脚的纸鸢,不在洒脱却也不会随时坠落。
戚缙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心里也想漏了一个大洞一样,自己绝对不会是那个人,因为他有太多牵挂,不会因为庄华的存在与否而改变,庄华却只孑然一人,从他不再是“易”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没有和庄华站在一起的机会了。
“先生。”戚缙唤道。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的庄华几乎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易,何事?”然后突然想起,那人叫做戚缙,不是易,或者从一开始,易只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一个人物。庄华感觉到自己的失言,转身说道:“抱歉,我忘了。”
戚缙的笑容淡淡的,带着少有的温度,“无妨,其实我更喜欢庄华叫我易。”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被人疼爱的少年人。戚缙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一句。
庄华被戚缙言语中的怀念之感感染,说:“你们都长大了。”
是啊,当初的少年易现在已经是炀国王子,马上就要返回自己的战场,报自己的大仇,少年焕现在叫做凌焕,已经是璋梁军中的一员,自己虽然没有过多的关注过他,但是还是总能从雁容那里听到他的好消息,那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迟早会出人头地的。至于雁容,没有了过去的欺压和*,恢复了一个花样年龄的女子该有的样子,因为常常处理府中事务多了一份端庄的气质,相信将来一定会有个好的归宿。
只有她,依然原地踏步,将近两年的时间并有给她带来多大的改变,好吧,除了让她变得更偏激,更容易情绪化。这都不是什么好的改变,庄华有些郁闷的想。
“好像庄华很老似的。”戚缙笑着说道。
庄华深以为然的伸手摸了摸下巴,“跟你们这些正年轻的人没法比。”
“庄华总喜欢说笑。”戚缙上前一步,俯身哈腰往船栏杆外看,“说起来,庄华身上的神奇之事还真不少,我猜庄华也许会永远这幅模样,待到我垂垂老矣,庄华依旧如故。”
庄华有一晌的沉默,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如果她一直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又不能变老,是不是她就得像电影《这个男人来自地球》一样,每十年就得换个地方生活,以免让人当成妖魔鬼怪或者被心地不良的人抓起来研究她是如何长生不老的。
“若你是如此,你会怎么做?”庄华问道,她突然很想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甚至很好的人的意见。
戚缙听到庄华这么问,先是惊讶,然后眼中渐渐染上凝重之色,考虑再三才说:“我会让自己得到更大的权力,足以保护我不被世人厌弃。”
“是啊,如果真的能长生不老,不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度过漫长无边的岁月。”庄华轻叹着,扭头看着戚缙,说:“也许那样的人并不怕世人如何看待,只怕……”孤独。
最后两个轻不可闻的字掩没在突来的夜风中,仿佛一声叹息。
孤独会逼疯她,或者让她成为一个没有人类情感知觉的怪物,无论是疯子还是怪物都不是她所希望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她所不想。也许到时候她可以自我了结,庄华思维跳跃的想到这个,然后心中大骇,自己竟然有这种极端的想法,虽然只是一瞬,但是真的存在过!
庄华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戚缙紧张的询问:“庄华,怎么了?”
庄华强压下心中的惶恐,说:“没什么,我只是……坏肚子了,想去方便一下。”然后就用这个蹩脚的理由离开甲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戚缙虽然知道庄华只是找借口离开,但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庄华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入口。
悦丘从远处走来,距离戚缙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停下了。
“我会把他留在我身边。”看着庄华消失的方向,悦丘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呵呵……”戚缙笑了,嘲讽意味十足,不知是在嘲笑谁,“你不能。”
悦丘眉梢轻扬,“若我办到了呢。”
戚缙依旧背对着悦丘,“你留不住他的心。”庄华在悦丘面前连特别强烈的情绪都不曾有过,都不能影响到庄华的情绪,又谈何留住“他”的心。
“只要他在我这里就足够了。”悦丘不以为意的说。
戚缙回头看了悦丘一眼,“不久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悦丘看着戚缙,“请言明。”
戚缙唇角勾起,“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说完,朝船舱走去。
五天的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之在庄华看着空无一物的海面都要看吐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中转站,陀湾。
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此处聚集,人们在不同的船只之间走动,有些商船还会相互之间在船与船之间搭起木版,供人行走。视线所及之处热闹非凡,就好像一个繁华的水上城池。
悦丘的船中午时才到达这里,停在这一片船海的边缘区域,会在此停留到明日早晨再次起程。凡是停留不久的船只都是停在边缘的,故而戚缙带着青繁少女和暗中的邢诲下船之后便在停泊在边缘的那些船只之间打听,那艘船是最近要往炀国去的船,打探了一圈,终于在傍晚时分找到了最快要走的船。
这是一艘商船,刚从中间的热闹地带撤出来,今夜就要出发,戚缙跟船老大商量了一下,带他们四人一同去炀国,并以五金的价格在船上租了两间船舱,以供休息,要知道这里虽然距离炀国很近,但是也要走两天才能到岸,难道要让他和庄华还有洛青繁师徒睡甲板吗?
留下洛青繁师徒,戚缙又不放心的返回了悦丘的船附近,若是等不来庄华下来,他已经做好打算要上去抢人。
船上,船楼里,庄华和悦丘相对峙着坐在坐在案两边。
“庄华请我来,所为何事?”悦丘问。
“告辞。”庄华言简意赅。
悦丘轻笑,“不是说好要和我同去靖国么?”
庄华面无表情的说:“我反悔了。”
“此乃小人之行。”
“我本来也不是君子。”
悦丘笑了,有些无奈还有些冷意,“庄华以为悦某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勾栏?”
庄华正色道:“从不曾做此想。”
“既然如此,庄华还要行那等小人之事,徒惹在下不快。”悦丘言语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庄华又怎么听不出来。
她微微垂下眼睑,“或许我如此说会显得得寸进尺,但确实是我的真心话。”庄华抬眼看着悦丘,眼中一片淡然,“我要离开这艘船,去炀国,一定要去。就算跳海我也会离开这艘船,并非以交情威胁于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偌大的肇国也留不住我,你这艘船同样留不住我,我并不介意晚些时候到达目的地,但我最终会到达那里。”
庄华猖狂的话语让悦丘心里泛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就如庄华所说,即使得寸进尺却是真心话,也正中他的心坎里。
我并不介意晚些时候到达目的地,但我最终会到达那里。
悦丘淡淡一笑,深入眼底,“走吧。有时间来靖国看望看望我这个朋友。”
庄华起身,拱手一礼,“后会有期。”
悦丘起身回礼,“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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