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
自从九殿下被景阳帝派往合阳调查水患以来,景阳帝精神就有点紧绷,这大半个月,每天都会命令犴司前去询问合阳那边的情况。
太过于着急让他自己有点方寸大乱。
“皇上,合阳那边九皇子他们似乎一无所获,至今为止,除了水灾的情况,没有传出来一点其他的消息。”夜已深,犴司看着依旧灯火重重的崇阳宫,心知皇帝还未睡下,不由得叹了口气,才上前跟他汇报。
“哦?一无所获?”景阳帝原本坐着在批奏折,听到这话,缓缓放下了笔,抬眼看着犴司。幽深的眸光有点凌厉。犴司心里有点发怵,心想本来是陛下您让他回来的,此刻却又处处防着他,搞得他一个小小的内侍官都好焦灼。
犴司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
“未曾有其他的消息。”说完快速的低下了头,不敢看景阳帝的脸色。
“原本以为凭着沁阳的名号,会让老九在合阳挖出点什么的,不过由此看来,倒是有点意思。朕还以为子悠会念及旧情呢,没想到也不过而而罢了。”景阳帝缓缓的说道,又拿起了笔,继续着刚才的事。犴司由于心里发怵,并没有敢看景阳帝,未曾注意到景阳帝在他说完以后,有片刻的诧异,更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再次提笔写字,说话的时候语气虽然轻松,面部更是有着些许紧张。
在犴司看来,子悠的拒绝一直是景阳帝心里的一根刺,欲除之而后快。没想到的是子悠大人竟然一起忽视了九殿下,皇帝肯定是心里有自己的计较的。
“皇上英明。”犴司听他的语气知道他此刻心情尚好,随即跪下,一口膜拜的语气。
“行了,这没外人,不用你恭维,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安寝了,你就退下吧。”说着边向殿内的卧房走去,犴司立马吩咐人侍候着皇帝宽衣。
景阳帝盯着犴司的背影,眼色越发浓郁了起来。
楚忆卿这几天很忙,不止他忙,蔺蒙子悠都很忙,子悠并没有告知他们两位青煜阁少阁主青絮离开的消息,他觉得没必要,况且也不觉得九殿下是那种会去求人帮忙的人。蔺蒙每天都跟九殿下一大早的出去,大半夜再回来,几个人累的不知道今夕何夕。
然而最悲剧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更多比较有利于他们的消息。
晌午,几人来到漓水下游的一个大坝闸口。
大荆的水坝要么拦截水流以后,用土跟草混合把下游夯实,要么就是利用人力清理河道以后,再把下游用泥土夯实。附近设置人工水闸,两侧有护堤,平时有人监管,防汛防洪期间,监管人数会更多。
楚忆卿等人今天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扰任何人,水坝这边监管的人一般是各川各县从各地的分司分配下来的。所以基本上也没有人认识他。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大荆王朝九皇子会来这样又苦又累而且随时可能有防汛防洪预警,时刻充满了危险的地方。
楚忆卿等人跟常人无二样,都穿着普普通通的合阳百姓的衣服,是前天晚上蔺蒙去找子悠借的。
漓水景色很美,护堤上观赏,近距离感受那种波澜壮阔,总能让人有种很震惊的感觉。
楚忆卿穿梭在堤岸,与身边的人一边交谈一边四处观赏,怎么看都是一副前来游玩的样子。堤岸上人来来往往,商贩的叫喊声也不绝于耳。
“师傅,这地方好生热闹。”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各个商贩来往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是在大漠完全看不到的景色,一个是开阔,一个是拥挤,他静静的看了许久觉得没什么异常,扭过头对紧跟身后的蔺蒙说。
“风平浪静。”蔺蒙压低了声音,轻声说。身后的何一芷双二人看到两个主子互相不知道再说着些什么,相视一眼,无语的撇了撇嘴。
“主子,这地方人声鼎沸的,主子先跟大学士回府衙吧,我和何一大哥去查就好了。”芷双望着眼前你来我往的人群,眉间打了一个结,这么多人,难免会出了意外。
“哎,小双,别那么扫兴啊,你主子我……”九殿下的话还没有说完,注意力瞬间被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争吵声吸引过去了。
“各位官爷,行行好,我妻子还等着我去给她看病,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官爷行行好。”一阵争吵声传来,楚忆卿几人朝着声源处走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滚在地上,旁边围着几个官差,那个人趴在地上似乎是起不来,只好用手抓着旁边官差的衣服,官差有点不耐烦,就上脚踹,然后甩甩手甩甩腿就想走。
“该死的东西,没要你的性命就是恩赐了,还不快滚!”一边踹还一边大声的喊着,似是不解气走的时候又回来踹了几脚才离开。楚忆卿看到了想要上前去阻止,蔺蒙拉住了他,冲着他摆了摆头,示意他不要去。他无奈的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等到几人踹够了,打够了,才转身离开,经过楚忆卿等人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们骂骂咧咧的声音,让他好生愤怒。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是他小的时候,他父皇要求他的行为准则,不光是做人,还有治国。俗话说的帝王之术。以德治国,以仁待人,对于如此粗暴不讲道理的行为,他怎么能够容忍,完全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看着他们即将要离开,楚忆卿用脚扫过地下的石子就向他们几人飞过去。石子打到几人的腿腕上,疼得几人呲牙咧嘴,又开始骂骂咧咧,完全没有一点身为百姓父母官的素质。
楚忆卿似乎才有点解气,撇了几人一眼,准备离开,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而后愤怒的官差一个个疯狗似的逮到身旁的人就问,
“是不是你干的!”
“你还狡辩?”
“还说不是你?我走这么远都没事!”
“还不承认?老子踹死你!”
……
听着几个人越说越过分,楚忆卿吩咐芷双去到那个被打的人身旁,先去给他看病,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快步走到几个官差身边,身后是亦步亦趋的何一 ,手起手落,脚起脚落,几人就被利利索索的撂倒在地上。
“是什么人敢打你爷爷?不想活了!”突然被别人撂倒趴在地,在觉得没面子的同时,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在这边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还没等自己站起来,只是转了个身坐在地上,就又开始发火。
“谁呀,谁呀,老大,你没事吧。”其他的几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把扔坐在地上的那个人拉起来,给他拍着身上的土,符合着他的话。
“谁,快站出来,否则要你好看。”几人互相搀扶着走向一边,还在找着所谓的某个人。
楚忆卿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几个人,头疼的扶了扶额。蔺蒙看既然拦不住就由他去吧,自己靠在旁边的树上看戏。
这种智商,是怎么成为官府的人的。
“唉,我说你们是去哪?去河里喂鱼么?还是被揍了回去找你妈妈?”楚忆卿看着几人再走就要离开他的视线,忍不住开了口。
旁边过路的人一副见鬼的样子,有的还来拉他提示他赶紧走。楚忆卿向他们一个个道谢,却还站在原地。
几个人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一时忘记了反应。不多久才开始往前冲。
他就那样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个人,眼睛微眯着。蔺蒙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当几个人走到楚忆卿身边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眸光微冷的人,有种忍不住想要逃跑的感觉。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的矜贵的气质就会让人感到距离感,尤其现在还在生气的某人,虽然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改变,那种距离感,压迫感更甚。
几个人畏畏缩缩的挪步到他眼前,刚还在骂骂咧咧的人想着想要走,而又注意到身边的人还在,壮着胆子,挺了挺腰板,问:
“刚是你撞得我?你知道我是谁么?看看这是什么?内役司!你认识字么?”一连串的疑问让楚忆卿不由得想笑,脸色上差点没绷住。
“哦?内役司是什么?”他整整了衣服,揉了揉刚才打人的手腕,不禁凝神看了看眼前不知死活的几个人,略带疑惑的开口。
“是……”
“原来内役司就是让人在外面逞凶称霸?就是让你们仗势欺人?就是让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吃喝玩乐,奴役百姓?如果这就是内役司,那么你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的。”还没等他们说话,楚忆卿一连串的质问一连串的斥责,让几个人脸上挂不住,不禁都变了色。
“恩?你说?是让你们干嘛的?来先说说你们刚才在干嘛,”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树下芷双扶着的正在询问的那个人,又说“那就是你们每天所要做的,是么?就是一言不和就打人,就伤人?是不是视大荆王法于无物?”等着他们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接着说,“视王法于无物”这几个字一出口,那几个官差脸色微变,却还是定定的站在那里。
蔺蒙在旁边看着,无奈的笑了笑。他看着九殿下长大,还是很少看到他如此愤怒的时候,不过还是有点可爱,让人忍俊不禁。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一直是一副翩翩君子样,蔺蒙也曾怀疑他这辈子是不是就是那样了,现在看到,原来只是以前没有遇到可以使他变色的事罢了。不过他也了解,一直备受景仁帝喜爱,授予为君之道的人是见不得此种为官不仁,为人不义的行为的。
“王法?在合阳,我们就是王法!”听到他提王法二字,那几个人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绳索,一个个有趾高气扬了起来,那表情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让人真的很不爽。
“呵,你们是王法?狗屁不是!”九殿下被他们气笑了,向来秉持自我修养满分的他,竟然骂了人。蔺蒙就站在那里,猛的笑出了声,又偷偷的掩饰住了。
“口气真大,还骂我们?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想做什么岂是你可以管得了的?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们现在怀疑你妨碍公务,请你们跟我们到内役司走一趟,还要请合阳县子悠大人来升个堂,看你们到时候如何自处!”话语很是严厉,甚至有人就想要去直接扣人。
身边一直有人在偷偷的看着她们,因为对于这些官拆的恶行,他们早已习惯,却没想到今天会看到有人出头,心里感动之余,还有点难过,怕他会被带走,会受处罚。
蔺蒙在一旁这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了,第一次听说小小的县内役司可以缉拿大荆九皇子,他摇了摇头,心里直发笑,想象着他们以后的样子,就忍不住。
“哦,我不算东西,那看来你是东西了,送我去见官啊,好好好,来来来,到时候咱们的帐一起算吧,正好还有证人。”不在乎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然后还挑衅的看了几人一眼,“什么时候?现在还是待会我自己去内役司找你们?”
几人互相看了看,表示已经吓傻,有一个拉了其他几人的衣角,提醒道:“要不然就算了吧。”
还没等他们几个说话,自也就又开口,说:
“师傅,他们要送我去见官,你们就先回去吧,待会等着人去接我就可以了。”微微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师傅,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憋笑憋得辛苦,眼色不禁白了他一眼,楚忆卿就转过头,蔺蒙笑得更欢了,憋都憋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无语的低下了头,他有那么好笑么?能让一向淡定的师傅笑成这样?他也知道他师傅嫌弃他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
蔺蒙突然间觉得这似乎是两个小孩之间的争吵,吵不过了就要找别人帮忙。有点忍俊不禁。
几个人看到楚忆卿这么的有底气,顿时也有一点慌,他们在这边逞凶这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态度强硬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带回去是好还是不好。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又开了口。
“莫不是你们觉得你们做的不对,知错了,既然这样的话,跟当地百姓道个歉,我也就今天不追究了。”楚忆卿才不相信他们会有那么大的觉悟,突然想明白自己的利与弊了,作威作福惯了的人,一般是受不了这样的激将法的。
他们习惯了居于人之上看问题,又怎么会忍受一个无名小辈的讽刺与职责,更做不出道歉这种直接与素质挂钩的事情。
“老大,还犹豫什么,这小子都踩到咱们头上去了!”身边一个官差拉了另一个官差一下,悄声的对他说。
楚忆卿凭借着不错的听力,听得一清二楚。不错,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生气,故意让他们一起送他去见官。
可能是他这次出行太过于低调,反而让有些人得意忘了形,忘了这个是属于谁的地盘。他如今有皇帝赋予的权利在手里,虽然仇恨皇帝这个人,不过权利该实施的时候就要实施,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反而让整个县的老百姓过得不好。
蔺蒙到现在自然也是看清楚了楚忆卿的意图,自是不会去阻止,为臣为君,最主要的就是要以民为本。九殿下的这一点蔺蒙是赞赏的。而他要做的就是把后续事安排好,保证他有绝对的安全。
“小子,你很狂哦?既然如此,兄弟们,咱们就带他回去吧,到时候有他哭的。”不屑的看了楚忆卿一眼,向周围人使眼色,就有其中的两个官差上来想要扣押他。
他绕过了他们伸过来了的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说:
“前面带路。”想要扣押他的俩人轻嗤了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转过身就带着九殿下要走。旁边的人看着纷纷要出声,他回头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楚忆卿暗中向蔺蒙使了个眼色,蔺蒙会意点了点头,等到几人走了之后,来到何一身旁,跟他一起询问具体情况,了解实情。
他的时间不多,必须早点赶回合阳县衙,跟子悠商量才好。
虽然殿下今天做的是好事,不过未免打草惊了蛇,还是要小心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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