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篇
我近来总有些心绪不宁,母妃死于那场火灾,也有些年头了可,我总觉得是不对的。
怕是那日政务殿的事情吧,父王急召太医,我以为父王出了什么事,本想去看看,却发现政务殿不许人进去,她侯了半刻,看见武安侯退了出去,自己也觉得也写不妥,本想离去,却听见了一声父王唤出的名字“阿绾!”
母妃,她从前是待我极好的,尽管我自己清楚得很,她并非我的生母。可我分明记得,小时候,我是唤过她一声“缃姐姐”的,上一辈的事乱的很,她也理不清头绪。
我心里总像是闷了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悬在心口。身边跟了侍女,本想道后园走走,却走到了归燕堂前。母妃走后,归燕堂修缮完毕父王却没有让任何人住进去,反倒把积云殿给了她住。如今在看归燕堂,似乎和从前别无二致,那些炭黑色的痕迹不复存在,只是再无故人……
“公主?您可是身子不适?”身旁的婢女细声问道。
“并无,只是又念起了母妃,心里难免感触良多……”我幽幽的叹了口气,“父王,哪里还好吗?”
“大王自从那日急急召来太医后,便再没有了,怕是并无大碍。”
“那便好。”我驻足在归燕堂前,却不敢踏进去一步,“父王的身子,还是得上紧些。”
“公主是要进去吗?”
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本想摇摇头,却看见归燕堂中飞出几只燕子,“瞧瞧吧,母妃当年改的名字果真是好的,小时候只觉得名字别致的很,如今想来却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赵夫人当年也是盛宠,只可惜……”
“那样也未尝不好,其实相思容易,相守难。母妃那般潇洒的走了,留给父王那般深深地眷恋,也不失为好结果,总好过人老珠黄后……看着父王身边莺歌燕舞的好。”我竟不知自己说了这般寒心的话,一时懊悔得很。
“公主……”
“我只是一时感伤罢了,进去瞧瞧吧!”我迈了步子,这样的情形怎么似曾相识?原是小时候,唐八子殁了,她与母妃路过这积云殿,母亲不敢踏足,只得让她去劝慰太子哥哥几句,如今想来母亲不是当年自己想的那般触景伤怀,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母亲是不愿而是不该在那里见唐八子的,唐八子好好的活在王陵,这样的哀悼倒是可笑得很。
那年祭陵,母亲领着她对着唐八子的墓前,拜了三拜。如今还是想不明白,唐八子,与我有何……算了,上一辈的事,着实伤脑筋。后来当我知道,唐八子就是我的生母时候,我实在感激母妃,若不是她领我见过我生母,怕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才踏进去,就瞧见了父王。
“孩儿拜见父王!”
父王才回过神来,“你也来瞧你母妃,前日我梦到她了,和从前并无二般。”
“如此,岂不甚好?”我宽慰道。
“只是,她跟寡人道,她是真的要离开寡人,离开这世间了。”秦王叹了口气,“她为何,那般看不开?果真是应了那句话。”
“那句话?”我奇怪问道。
“痴情人肠断……”说罢,父王走离了归燕堂的宫门。
我细细斟酌道,“痴情人肠断,果真是不错的。还是无情之人最好,乐得自在,总好过……”
“公主,前些日子王将军之子……”
我有些不耐烦道,“我不愿见他,你告诉他,他何时上阵杀敌,凯旋归朝,我何时见他。”
“是!”
我自知与他虽说有些自小的情分,父王也颇为看重他,只是他终归不是我认为对的那个人。算来他年后就该行了加冠礼吧!
“你说,王龁将军何时还朝?”我心头一动,“如今武安君都去了,他若是死守着那邯郸城,等到各国援军……那该如何是好?”
“公主,这些事奴婢那里清楚?”
我走出归燕堂,“算算日子,父王的援兵该是要到了。当日武安君为上将军,王龁为副将,上将军都不在了,他却还要死守……”
“公主大可放心,王龁将军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他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对着上苍祈愿。
……
我就在那积云殿住了一年又一年,看着自己的年华白白流逝。看着父王去世,王兄继位,不过几日的功夫,王兄就西去了,我的小侄儿公子政继位,是为嬴政。
我的王龁将军却从没有履行他的诺言,待他乘胜而归,必定十里红妆相迎。他熬成了老将,我也熬成了老姑娘,还是没有那一天。
我看着王贲成婚,生子,那日他大婚时候对我说,“兰溪,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我默然,只是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王龁何时来迎娶我。
他再问我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儿子王离出生时候了。那孩子估计是像母亲,爱笑的很,不认生。
我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逗弄着他的儿子。我恍惚间似乎记得自己说过,等他真的上阵杀敌,凯旋而归的时候我便见了他。只是他没有如我所愿,我也没有信守诺言,这世间能有几人,始终如一?
再由他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攻克了上党各城。我的侄儿,如今的秦王,政,将那里设为太原郡。我想他还朝的时候也该快了,一日一日的数着日子。我侄儿也是欢喜着,他说我终于能嫁出去了,否则世人该笑他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姑。
我笑语盈盈道,“大王啊,如今你都是要做父王的人了,只是王后大着肚子,她母国……大王还是要多多费心的。”
“是,姑姑。梓童,是个看得开的。”他眉宇间有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姑姑说那孩儿出生时候该唤作什么?”
“大王这是要我拿主意?”我惊奇道,“毕竟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姑姑是长辈,自然姑姑费心。”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枯木积雪,“那孩子出生时该到了盛夏,树木枝叶茂盛,扶苏如何?”
“好!香草佳木之意,这个孩子定是会长的白胖……”
他再说什么我已经没有听了,看着屋外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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