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府的日子一天过着,入了深秋,天气也寒凉起来,到了一日清晨,我如以往一般浑浑噩噩地醒来,看了一眼床边,陆景候又是不见了人影。
我默默坐起来下床,外面有人进来低声问了我道,“少夫人,今日可用药?”
“昨日并未有过,今日不必了,”我将红玉手里的湿毛巾往面上一罩,“翠璃呢?”
自从我请女帝打发她们出宫来了陆府,她们总是围在我身侧形影不离,此时未见了她,我倒有些不自在,红玉掩嘴笑了笑,“原以为姑姑今日也要喝药,翠璃巴巴儿地起自己的厨房里熬药去了呢。”
她们平日还是改不过口,照着以前的旧称,我也笑了一笑,垂眼去看镜子,“莫要让其他丫鬟闻到气味,你去让翠璃把今日的给倒了,小心着点。”
待她们走出门去,我缓缓坐下了闭眼靠在椅背上,白术给我的避子汤眼见着快要用完了,得赶紧着再去一趟若仙斋。
犹记得上月半我与她求这药时,她几乎是要将我骂得半死,“苏苏,你莫不是享福享傻了?天下人都是求子,唯独你还要避子汤,若是让陆景候知道了,岂不是要找起我这个做姐姐的麻烦?”
我听着她说话,一边给母亲梳头,抿嘴笑答道,“无事,他应该也是不想要,成日里并未见得有多亲近,许是他也怕带来个多余的祸害。”
况且还有阿留在,若是陆景候有了亲子,待阿留或许便不似现今这样亲厚了。
白术始终不愿,“苏苏,若是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与我的孩子一齐长大,岂不是人间快事?”
“便等你的第二个孩子出世那时,我的孩子也就可以生了,”我在午后的一幕秋阳里对着她暖暖地笑,“姐姐,我极少有事相求,这次,就把我要的给我吧。”白术在我再三央求之下,只给了我极少剂量的,末了还与我道,“避子本就是与生息相悖,切记,不可多用。”
我走出若仙斋时回身看了母亲与白术,白渊离正好从书房里走出来,三人俱是对我遥遥望着笑意温柔,我在双眸湿透之前适时地回了身踏出了门槛,这才是我想要的合家之欢,纵使如今与陆景候在了一处住着,也终究没有暖意。
我不知是不是我太会折腾,从前没有陆景候时只想着能与他在一起就是人之幸事,可在抛却了过往种种的千帆过后,陆景候娶了我,我却不再如从前对他那样痴恋了。
他白日教阿留习武吟诗,晚上独自一人在书房对烛沉坐,我不知他是何心思,他也没和我说起过。
似乎从回京后的一次女帝召见开始,他渐渐便对我疏远了很多。
虽然说话和平常的夫妻相比差别也并不大,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这样一来,我更确定了不生亲子的决心,若是以陆景候善变的心思,到了一日他又无缘无故与我分开,我只养一个阿留也勉强能应付过来。
我还在兀自想着,翠璃一身药味端着食盒进了屋来,红玉跟在后头,关了门朝我努努嘴道,“姑姑你看璃丫头,我叫她换身衣服说是有药味,她非说没有,不愿意换呢。”
我心念一动,坐到桌边笑了笑,“翠璃是闻不着自己身上的药味,还是犯懒推脱呢。”
翠璃狠一跺脚,“姑姑就知笑话我,玉儿说我身上有药味,我可闻不到哪里有呢。”
我转脸问红玉,“我以往每次喝了药,是不是也有这股子味道。”
红玉一愣,随即点头道,“有一些,不过味道不大,合着胭脂香在一起,不凑近些也是闻不到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轻响,陆景候的商行也有是药铺的,他多少应该也知晓一些,若是被他闻到了,只怕会伤他的心。
我思及此又是笑了一声,没意思,他伤我还伤得不够么,我竟还担心起他来。
红玉翠璃服侍我用了早膳,又问我今日有什么安排,我拿帕子将嘴擦了,笑了笑,“天天不就是一模一样地在过,有什么不同的么?”
红玉面色一僵,有些惶恐道,“姑姑不要怪我说错话,我也是……也是看着姑姑郁郁寡欢想着要为姑姑增些乐趣……”
“无妨的,”我静静想了一会,开口道,“我有几日未见阿留了,他没有嚷着说要见我么?”
“小少爷成日都是学习,听小少爷的侍婢们说,每次在院子里吃过晚饭后就歇下了,郡马爷似乎让小少爷学了太多,受累得很。”
我听了红玉这般说,有些心疼阿留,“怪道这几日总不见他来,我也想去见见他的,可是怕打搅了他学习。”
红玉嘴快,我话音刚落她便接道,“姑姑,我与翠璃都心疼你,你自从那时与我们一别,再回京就像变了一个人,夏将军每次进宫也不再提起你,女帝更是封了我们淑玉宫,这份气您可以忍,只是您嫁了郡马爷,郡马爷就该宠着您,他这样日日让您伤心您也不说,宁愿自己一人受着么?”
我别开眼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没有了人息,我笑了笑站起身来拂袖道,“该怎样过便怎样过罢,世上那样多的人,又有哪个是真正过得顺心遂意的。”
红玉翠璃在前面带路,我袖着手慢慢走着,从我和陆景候住的主院里往阿留的院子里去要经过小花园,深秋已是百花凋尽,萧索不堪,长廊边上的小池塘也是枯叶遍浮,了无生机。
我平日里也不管陆府的家事,陆景候的人手也是一拨一拨地换着,总见不到熟人脸孔,我也索性不去记,只是这花园缺人休整,见得人心烦,我停步唤了红玉道,“你去上院找陆家的管事来,请花匠来把这些花树理一理,池子里的浮叶也都要统统捞起来或埋或烧才好。”
红玉哎了一声,举步便往上院那边去了,我让翠璃接着往前走,自己随处看着。
刚走完了长廊,迎面是一座假山,我与翠璃正要绕过去,却是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轻笑声,大院的丫鬟最是嘴碎,许是在私下议论些什么,我无心去听,正要拉翠璃走时,有一个声音轻笑了道,“谁不知道那位少夫人娶进门是位摆设,这样久了肚子也没个动静,好在老太爷不在,不然少爷只怕日子就难过了。”
我脚步应声而住,收了神色站在原地继续听。
“你没的胡说,”是另一个丫头吃吃地笑了,“老太爷年事已高,自老爷从前走了之后少爷就一直很受老太爷喜爱,你还说少爷会日子难过,只怕这少夫人一辈子生不出来,也没人来管。”
我见翠璃的面色气得涨红,拉住她要绕过假山的身子摇了摇头,抬步择了另一条道走了。
路上我一直未说话,翠璃却是哭了起来,我有些好笑道,“又没人笑话你,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哭的?”
“姑姑,我为你委屈,”她抽抽搭搭抹着眼泪,嘴角往下拉着小声哭道,“换了从前,姑姑是御前三品女官,就算在朝中也没人敢这样抹黑您,现如今您虽是有个郡主名分,可这样的小丫鬟也敢在背后议论您了,翠璃实在是忍不下气,方才就应该让我去教训她们的!”
“人的嘴是管不住的,由得她们去说,又不能伤着我,”我将她袖里的帕子抽出来与她抹泪,拍了拍她的脸道,“也亏得是你在旁边我才有这样的雅量,若是我白术姐姐在旁边,只怕哭的人就是我了。”
人总是如此,遇弱则强,我没有笑也没有叹气,轻轻朝翠璃摇摇头示意她不可再哭了,远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我敛起神色直身正对了他们看去,唤了声阿留。
小阿留喜着高呼了一声“苏苏娘亲!”随即抛下手中的剑就朝我扑来,我半弯下腰去接他,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眯眼笑道,“阿留又重了,再过些日子你娘亲就该抱不动你了。”
阿留的身子骨的确结实了不少,面色也是红润细腻,瞧着可人得很,他听了我这话在我怀里腻着声音道,“爹说了,男儿理应多学本事,我这些天整日勤学苦练就重一些,娘亲喜欢不喜欢?”
我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生身父亲,却是陆景候在后头悠悠过了来,阿留扭头欢喜地教导,“爹,娘亲说我果真重了不少,是不是我又长高了?”
我怔了一怔,阿留已是如此依恋他,陆景候却是轻描淡写道,“你知道你重了不少,怎么还让你娘亲抱着,快些下来。”
阿留果真挣开了我的手臂,嘻嘻笑着跳下地来,我愣了半晌,陆景候在我面前开口道,“你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这边看阿留。”
我想了想不知怎么说,是说其实我一直都有时间,还是问他明明今天早上便与我见过才走的,怎么现在好像两个极为客气的陌生人一般了。
阿留站在我与陆景候之间,仰着头看看我,又看看他,我心中无端觉得有些烦躁,正要转身离开,却是红玉快步走了过来与我和陆景候作礼道,“姑姑,我按您的吩咐去让管家请花匠,那管家却不答应,说郡主的话做不得准,得有郡马爷的意思才行。”
翠璃与红玉的脸色俱是气哼哼的,我轻声笑了笑,“这个是自然,我也忘了这茬,这是陆少爷的府邸,并不是郡主府,”我将红玉肩头拍了拍,“也罢,我向来也不管事,由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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