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微眉间凝起,朝我吐出一句足以让我跪地求饶的话,“明日便要大婚了,你快回去休息,今日这事揭过不提,我答允你的事,便在这几日之内办妥。”
陆景候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我心里终是波澜不起,没有再看他们,垂着眉转身便回去了。
走到院内时月将近西斜,我往自己住的屋子看去,居然有灯烛亮着,白术那间屋子倒是没有响动,我站在回廊下想了想,还是不敢进屋。
白术在里面等着我,肯定是有话要问,我猜不出她要与我商量哪些事,又或是问我明日有什么打算。
她说要送陆景候一份大礼,我并不知她所说的这大礼是什么,也不敢去问,我终究还是不愿意陆景候成为宿敌那样的存在。
我又在廊下默默袖手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准备出院子外面随意逛逛,却是刚一拾步,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我身形一僵,听得白术轻声道,“我等你多时了,为何一直不进去?”
我愣怔在原地,过了半晌才木然开口道,“我也不知。”
“外面冷,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我又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她身后进屋去,关了门我坐到她身边,抚了抚她肚子,“你已经有了孩子,就不要为我的事情操心了。”
她道,“我趁着他们都在晚宴之时去了母亲的屋子,把了半个多时辰的脉,想了些法子。”
我抬眼看她,终于心里舒坦了些,“母亲应该是无大碍吧?”
“苏苏,我明日带你与母亲还有阿留一起离开这里,所以必须要下一剂猛药,虽是对母亲身子有些伤害,不过在日后进步也无妨。”
我愣了愣,“不可,我们自然要寻最保险的法子,况为何急着要明日走?”
“明日不走你还要目睹陆景候的婚事不成?”白术见我神色有伤,话音软下来道,“你心里有苦也不与人说,当真是以为我察觉不出么,你口口声声说放下了,可每次承诺放心之后还是在遇见陆景候便乱了阵脚,所以明日我无论如何也不许你留在这里。”
这样的一个伤心地,白术知我悲苦所以要带我离开,可我舍不得,我没有什么本事,我能做的不过是看着陆景候功成大业携手良人。
白术将我头扶正了与她对视,她眸光没有闪烁,融了一片的赤诚向我看来道,“苏苏,避免伤害是人之本能,屡屡碰壁之后就应该再重新选一条道路了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在朝中为官了一段时间,女帝身边也是有不少宫人为生计苦心经营,这些你要向他们多学学。”
我讷讷低头去看手腕,那个钏子是给了陆景候的,如今他也没还给我,手腕之上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白术回了她自己屋,端了一个木盘过来,我愣神看去,那木盘里摆了一些草药,有的已经研磨好了用纸包着,还标了药名,有的尚是完形,白术便拿起几株干草药放到我手中,“辛苦你一晚上,赶在日出之前将药磨好,之后便可以制药丸与母亲服下了。”
我手有些抖,带着声音都微不可闻地颤起来,“不能为了我拿母亲冒险,若是这药……”
白术抿唇道,“我的医术你都不信的话,那陆景候想留我在他陆军做医官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我的手被她握住,她的声音低沉有力,似乎是背水一战前的破釜沉舟,“快些,我们务必要赶在他成婚之时守备松懈的时候出沧州,若误了此次,只怕再难回上京了,我不想让我孩子生在叛军之中,那样会毁了他一世的清白。”
一阵忙乱的磨药之后,剩下的干草药都被我研成粉末交给了白术,她如释重负一笑,“你先去睡,我将这药配好给母亲服下便可以休息了。”
我摇摇头,“你不睡的话我也睡不安,我给你打下手,快些完事。”
那时我枯坐着等白术忙碌完,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从上院那头传来锣鼓笙乐,我脑子嗡地一响,陆景候身着一袭红袍眉眼含情的样子陡然浮现在我眼前。
我身子僵住了半晌,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来咽不下,白术放了手中的药碗,拿指尖在我面上一触,惊着道,“你怎么这样凉?”
我愣愣抬眸去看她,她与我像极的面容正对着我,似乎我面前正是一枚菱花凤影镜,她精致的眉眼让我想起我梳妆之后的模样,我怔怔开了口,“姐姐,我想嫁给他,那个着一身嫁衣的人,本该,是我啊。”
白术默然了半晌,将我抱住了轻声道,“好妹妹,咱们说好了的,再不要想他了。”
“我难受,”我哀哀了回抱住她,声音又干又涩,“姐,我难受。”
“乖,你等我一会,等母亲醒转了,我即刻便带你离开。”
我想说我并不是想走,可白术紧紧抿着唇似乎一脸愠怒,甩了袖子便走了出去。
阿留还在隔壁屋子里,我担心他醒了见不到人会害怕,起身又去了他处,守着阿留坐了一会,天终是亮了。我茫茫然害怕又有些解脱的事情也终于来了。
只是白术一去不回,我心里渐渐悬起来。
阿留还未醒,我一时半会也走不开,直到我见着一轮秋阳升至了半空,也还是不见白术的人影。
我终于有些慌了,白术不可能不记得回来的路,唯一的缘由便只可能是母亲的情况有变,又或是……
我霍地站了起来,顾不得阿留还在睡觉便往外头跑去,我方才所想的是我永远都不敢想的,那“又或是”三字之后,若是跟了“陆景候发现白术的动机”这一句,只怕我们再走不成了。
我刚走出廊下没有几步,身后传来阿留的低呼声,“苏苏,你不要丢下我!”
我忙回身又进屋去将他抱住了道,“乖,我方才是见你还睡着,既是你醒了,便与为娘一起去找白术姨母。”
他乖乖点了头,双手紧紧攀住我的脖子道,“那我们快些去找。”
我心跳如鼓槌般一阵急过一阵,路上少有行人,想必都是为陆景候今日的良辰吉时去做准备了,刚走近母亲养身体的那间厢房,我脚步蓦地停下来,这一切都不对劲。
白术分明是拿了药过来给母亲喂服的,为何此时我未听见房内有任何声响。
阿留见我神色怔忡,忙凑近了脸挨着我道,“苏苏娘亲,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我缓缓僵硬得转过身去,俱是身着戎装铠甲的兵士将我与阿留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小葛。
我伸了手慢慢指了我母亲厢房的房门,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老夫人是不是出事了?她与白术的人呢,为何全都不见了?”
小葛似乎想抬步走过来,我蓦地厉声朝他喝道,“不许过来!陆景候现在忙得应付不过来了便差使你?你定是知道我母亲她们被陆景候如何处置了,你快说,否则你再往前一步,我便即刻死在你面前!”
他朝身后那帮跃跃欲试的人回头一瞥,果真无一人敢上前,我将阿留抱得更紧些,咬牙道,“你与我说实话,白术是不是被陆景候关押起来了。”
陆景候做事不留情面用尽手段,他先前是要白术留下做医官的,若是知晓白术要走,定是会不惜做尽一切来留下白术,我此时心口似堵了一团棉花,思绪纷扰乱七八糟。
小葛默然了一会,须臾之后面无表情轻声道,“苏大人不必担心,公子他自有安排,此时属下来,是请您有事相商,不干公子的事。”
我几乎是要嘲嗤笑出来,都是一丘之貉,还说什么不干他的事,“小葛,你今日最好是实话实说,否则你请不动我,就只能带回去我一具死尸,你交不了差,只怕你公子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他面色一变,有些急了来看我,“你信我,公子他的确是……”
“住口,”他身后踱步走来一人,玉冠帛带眉目如画,尖巧白皙的面容却不朝向我,只看了小葛淡淡道,“你先带人退下,我有话说,隐蔽些。”
“陆景候,”我惨惨一笑,“你如今什么都得到了,为何还要去夺我的东西,我只剩白术与母亲了,你放了她们罢。”
他直等到那些人都退下了,才凝神朝我看来缓缓道,“你母亲已经醒了,此时与白术一起坐在上厅里被我奉为上宾,苏苏,你何时才能不那样想我如蛇蝎?”
“你将她们请到上厅可有问过白术愿意不愿意?”我像个弃妇一般含了泪只想让他可怜我一番,“还有我母亲,你可有问过她愿意不愿意?”
我母亲若是恢复了神志,必不会坐在那场让我伤心的婚宴之中被当作上宾,便是我这么软弱都不愿,更何况是她与白术更似母子一般骄傲的心性。
陆景候退后了一步,朝我怀中的阿留看了一眼,倏忽笑了笑,“好俊俏的孩子,不若让他跟了我姓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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