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吃,还舍得来给姐姐吃呢?”我心里一片柔软,声音低低道,“是不是你阿妈教过你,好东西要给别人分一口的。”
他摇摇头,小嘴嘟起来,“不是我阿妈,我阿妈在我三岁时就走了,西瓜是小舅舅给我的,他说要是姐姐不高兴可以吃一口开心些。”
我本来是要故作冷淡,却是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对他招招手道,“你过来。”
他走过来亮出一口细白的小牙,冲我甜甜笑着递来手里的西瓜,我接了,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姐姐过会吃,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楚留,是小舅舅给我起的名儿。”
“又是你小舅舅?”我笑着问,“方才他给你西瓜的时候,怎么没进来,我还没瞧见呢。”
他缓缓瞪大了眼睛,小嘴张开道,“我小舅舅明明还和你说过那么多话,你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我愣了愣,他在我眼前活蹦乱跳喊着道,“姐姐不聪明,我小舅舅就是和你见过的,你竟然还猜不出来。”
我把他脑门轻轻一拍,“我猜到了,是不是给姐姐看病的大夫?”
可是看白先生对人都是那个淡淡模样,难道还能想到给我吃甜西瓜让我乐乐?
“姐姐太笨啦,”他把那块西瓜举到我嘴边,有模有样地啊了一声,“姐姐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我说行行行,接着低头吃了一口,他嘻嘻笑道,“那个大夫我可不认识,他才不是我小舅舅呢。”
我将他嘴一捂,止住了他说话的势头,惊了道,“别说你舅舅是淮宁臣!”
他往后退了一步,小脸的肉耸动了几下道,“姐姐你可终于猜对了。”
我眼前有些发黑,我还道他舅舅是个多老的人呢,没料到竟是还小我一岁的淮宁臣?
他又道,“我阿爹说了,让我长大就做小舅舅那样大的官,可我还是觉得,做他那样的美男子更好些。”
我嗤地一声笑了,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肉包子脸,“小小年纪就想做美男子了,当心你阿爹知道打你。”
“我阿爹才不会呢,他说我和阿妈长得像,才舍不得打我。”
我想起他说过他阿妈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离世,将他抱住道,“留留,想不想再要个阿妈。”
“姐姐要当吗?”我噎了下一时说不出话,他摇摇手说,“我阿爹只喜欢我阿妈,再说我小舅舅说了,大丈夫此生只爱一个,还要我以后也只爱一个。”
“你小舅舅……”我脑子一热一时问出了口,“他可有娶亲对象了?”
“还没有哩,”他鬼灵精怪得很,凑上来吃吃地笑道,“姐姐羞羞脸,和外头那些姐姐一样,都只会问这个。”
我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到了床上来作势要打他屁股,“没大没小,我是为你小舅舅担心,他只晓得做官,万一找不到人来娶可怎么办。”
“哎呀,都说了我小舅舅是个美男子,才不会担心这些呢,”他小腿蹬着要下去,我不让,他扑腾着喊道,“小舅舅来救我,姐姐要杀人灭口啦啊啊啊。”
我啧啧道,“你就信口雌黄地嚷吧,倒是奇了,不喊你阿爹光喊你小舅舅,他一时半会可听不到。”
“我阿爹守城好几天啦,”他停下动作,愁眉苦脸地望了我来,“我好想他,可是他没时间回来。”
我心里一动,把西瓜塞到他手里,悄声道,“你把这个给吃了,姐姐偷偷带你去城门口见他。”
他乐呵道,“姐姐你说话算数。”
“我说话牢靠着呢,你放心,”我又问道,“可是不知道怎么去,你记得路么?”
他连连点头,几口便吃完了西瓜往窗外一丢就要跑下床,我哎了一声,他回头笑道,“我出去擦擦嘴,你快些出来。”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衣物,居然换的是一身裙装,昨日穿来的男装不知去何处了,这样出去只怕有些不便,楚留跑着进来叫唤道,“姐姐走吧,离城门处也不太远,我们快些走一会就到了。”
我朝他招手让他过来,低声问他道,“你小舅舅可在你府上过过夜?”
“有的呀,就是这间房。”
我道,“你在外面等我,不许和别人说我们是出去的,方才那个丫鬟姐姐也不能告诉,知道没有?”
他乖巧地抿嘴,点头出去了,
我趿拉着鞋下床去找淮宁臣的衣箱子,也不知这样擅作主张翻他衣服,他会不会介怀。
我有些懊丧地想,便是再亲的人也不会愿意别人随便乱动自己衣物的,更何况是我这个身份有些敏感的人。
我犹豫不决站在原地内心激烈地战斗了一番,门外楚留探进头来问道,“姐姐怎么还没收拾好呀,我等得好急。”
“好了好了,就好了,你先出去守着,啊。”
他撇嘴哦了一声,又缩回头去,我咬牙,心想不管了,借他一套袍子穿,他气度大也应该不会怪我。
我打眼看了看这屋里,简单得很,这知府大哥看起来倒是个清官。淮宁臣的衣箱似乎没有放在这里,我在屋里缓缓绕了一圈来找,却是半点踪迹都没有,却是经过一张长桌时脚步一滞,堪堪见到了一副散在地上的卷轴。
我轻轻拾起来准备将之卷好重新插在画筒里,却是画筒已经塞满,不像是从画筒中掉落出来的。
我只得将楚留叫进来,问道,“这画儿是不是别处的?”
他哎呀了一声,“小舅舅都是挂在墙上的从不许人碰,你怎的还拿下来了。”
我诶了道,“我见它落到地上了才拣起来,听你这样说,这画应该是挂在墙上的?”
他点头,指了书桌挨着的墙边一处道,“你见着这颗钉子没有,就是挂在这上面的,姐姐快把画挂好,咱们该走啦。”
我将画展开准备把它挂上去,却是见这画表面还贴了一层薄纱覆着。
也的确是心念一动,我鬼使神差便掀起一角去看,却是甫一见到,有如被火灼伤了一般猛地缩回手来,我见那画中人着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裙站在上京的宫城门前楚楚笑着,那模样,分明就是我!
我瞧得清楚,那眉心处并无红点,定不是白术,我初时入宫做女官,也不似现下眉心有红痕的。
他这画,到底什么时间有了,挂在墙上还怕被人看见,特意拿了块薄纱覆得严实。
楚留扯扯我衣袖,抬眼瞪大了小声问我,“姐姐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了……?”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不管这里了。”
有些歉意的话还是要对淮宁臣说,我先前心急火燎地没听他解释,或许是真的有隐情,他让楚留在这里与我解闷,单看这份心思,也应该不会害我。
我总是爱凭自己的臆想来看事情,看这世上的真真假假,到最后连自己都被困进了死胡同。
陆景候的伤还没好,我与淮宁臣说完话还是要回去看他,最好再借件袍子穿了再走。
我又觉得他救了我一命,我拍拍屁股走人似乎有些太过随意了,牵着小楚留的手往前走着,我捏捏他胖胖软软的手道,“你小舅舅平日都喜欢些什么,我以后还他份人情。”
“这个,”他道,“我也不知。”
我只得牵着他往前走,到了一处兵器铺,我停下来看了看,选了把短剑问了老板道,“这柄剑如何卖?”
老板哎了道,“小姐眼光妙,这短剑啊,只卖十两银子。”
都十两银子了还只卖,我暗自咋舌,也不想讲价钱,伸了手在腰间摸了摸,嘴角抽搐着又把剑放了,拉着楚留准备走。
那老板急道,“价钱不合意咱们慢慢谈嘛,小姐想出个什么价?”
我扯起嘴角一笑,“老板,我……”
“九两银子,”他道,“就九两银子,最低价了,我是见小姐模样长得好才不忍心让您空手而回哩。”
我眉心一跳,笑得有些无奈道,“老板,待我明日来买吧。”
“行,那就再少半两,可低不得了。”
他将短剑不由分说塞到我手里,等着我去付银子,我苦笑地皱眉道,“我是真的……”
“王老板,你可认得我?”
我愣了愣低头去看说话的楚留,他抬首一副骄傲的模样道,“我父亲是沧州知府楚怀意,你可认得我了?”
那老板惊了一惊,“小公子莫要唬人,您虽是与知府大人有些像,可……”
“我父亲上月在守城前几日便在你此处定做了一柄流月剑,不知你可还记得,当时我正是我父亲大人身边的。”
他负手缓缓说了这句话,我只觉他身子都似长高了不少,完完全全便是成了个小大人,他将我手里的短剑一指,“这柄剑记在我父亲大人账上,待此战告捷,他自会一并付账与你。”
那老板听了此话竟是深信不疑,连连哈腰道,“小公子说的是,知府大人在上,草民便是不要钱也使得,您二位这是要去哪,可要坐下歇会?”
我看了楚留一眼,楚留矜持道,“现下我需往我父亲大人那处,便不多留了。”
那老板是一路将我们送出好远,临了还不忘道,“知府大人是好官儿,小公子您代草民向他问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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