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炎洛不去理会殷慕枫的逐客令,他的步子没有一刻停顿,让他为之心跳的女子就在他的身侧,也许,只要他愿意,他定能将她夺回来。
只是,这里是不识愁滋味的西蜀王土,这里没有饥饿的流民,亦没有让人心焦的战事,他想到此,脑袋有些发麻,因雪灾至今仍没有足够救济粮食的旗平城,就快要变成一座人吃人的空城,他的指尖冰凉,心跳减缓,向来君主不是应该忧国忧民才对么,可是,他为何在看到蓝末之后,脚步却为之一顿,鞋底似是与地面胶着在一起,怎么都移不开半分。
“在下正如六王爷所说,今夜不便久留,明日马术赛上见。”男人暂时说服了自己,他不能为了蓝末而不顾十万难民的生死,正如,他在跟通芜公主打成某种契约之时,似乎应该去拜会一下,他刻意避而不见的舒氏旁系。
一路疾行至后院马房,龙炎洛的唯一座骑--野烬正在微微吹拂的春风中等候,陈倌看向一脸怒色地龙炎洛,他虽有疑惑,还是询问道,“不会是皇妃出了什么事情?”
“你在这里等候长公主出来。”龙炎洛一扫袖面,飞身上马,“记住,将她拉到旁侧,再把我写好的文书交给她,一定不能让那个人看见。”
“知道了,少主。”因多年的习惯称谓,即便龙炎洛已然登基,陈倌和百杨依旧叫他少主,这个称谓自龙炎洛五岁就没有改变过,现在当然也不会变。
白衣翩翩的男子骑行在银白色的月光之下,迈出籽乌城的城门,入眼既是鬼魅般的森寒,这就是险些被流匪用流火炮炸没的山原,男子一脸坚毅不曾改变,那小二的话语尤在耳边回响,“有人送来东西,说是公子知道该怎么做。“小二的手摊开,那是一堆桂花糖,他的脸之所以肿胀,自然是被托话的人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龙炎洛轻笑,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处置,问这世间除了一人,还能有谁。
但见前方出现星星般隐隐闪现的微光,男子眉间轻缓,他使劲紧了紧马鞭,就见野烬将前蹄高高扬起,一阵长嘶过后,就停在了原地。
“大皇来了通芜,竟是没有打个招呼,就走了,实在是不把舒家人放在眼里啊。”说话的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龙炎洛不屑地瞥了过去,他没有答话,目光聚集在男人身后,捆的紧紧的孩子。
祝珊珊那双桃子眼,早早的就盈满了泪水,嘴里因塞满了布团,她想哭出声却是哭不出来,脏脏的小脸有几个黝黑的手印,看着十分不堪。
“放了她。”龙炎洛声音低沉,似是一条沉浮已久的游龙,他面前的粗汉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放了她也简单,把舒云纤给你的藏宝图交给我,我就放了她。”粗汉似是完全不把龙炎洛放在眼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自然想当前者,只是,这个前者未必那么好当。
洛水剑瞬间出鞘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见一道刺骨的寒光划破天际,粗汉的眼前顿时晃过一道凌厉的剑气,再睁眼时,竟是生生被斩去了半只耳朵,如杀神般的男子屹立在山原上首,他再不会多说一个字,因为,他深知,跟愚蠢的人谈话,除了拉低他的智商,绝对再没有其他的用处。
庞统正是那失去半只耳朵的嚣张纨绔,身为通芜庞氏的嫡子,他在族里的身份如日中天,然而庞氏在西蜀再风光,也是屈从在巍巍舒家下面的一个小分支。因如今的涵凝郡主是由左派庞氏培养出来,她风光自然会令庞氏长脸,只是由此牵出的一个大秘密,却也被名不见经传的庞统给偷听了去。
他的父亲庞博曾经给了舒云纤一枚信物,据说这枚信物跟西蜀的天华物宝的所在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只要得到它,这天下的江山也就触手可得。
人总是贪心的,有的,却是贪的心太多,比如正在歪嘴哈哈笑的庞统,他自从得知北胡大皇悄悄来到西蜀之后,得知舒云纤秘密派白衣卫秘密跟踪龙炎洛之后,他就猜想到,能够让舒云纤如此不放心的,根本就不是北胡的大皇,而是那大皇手中拿着的信物。
于是,首先要得到这个东西,才可以。心里这样想,庞统手上的短刀顿时也挥的孔武有力,一时忘记只剩下一只耳朵眼的耳鼓正在淌着血,他咬咬牙就奋力拼上龙炎洛的长剑。
肆意的打斗惊起了一地的落叶,就见龙炎洛的眼中杀意弥漫,似是血红地双眸在夜色中分外骇人,挡在他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他这才发现,隐在暗处的庞氏走狗,才刚刚出来一个连的阵容,只怕,在那低耸的山头,还藏着上千人才是。
男子鼻尖有一滴汗珠滴落,在仍然凉飕飕的早春夜晚,实在不符合时机。
自龙炎洛匆匆告辞后,清枫楼里一派清平,有些失了魂的蓝末,周旋于殷慕期带头的频频进酒之中,也好歹身边有个酒坛子殷慕枫,不但帮蓝末把酒巧妙的纷纷挡下,甚至还多进了太子几杯。
“末儿,你累了?”殷慕枫的面色如伊始,喝了二斤水酒,就跟喝了二斤清水一样,他带着担心地神情看向身边的美人儿,关切地询问。
“我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比赛,我要早点休息。”蓝末自知这个理由编造的十分拙劣,可是现下又没有其他的法子离开此处,她实在是疲于跟不喜欢的殷太子再有多番交集。
“凌风,带姑娘回府。”殷慕枫冲着不远处,候在一边的贴身侍卫凌风喊道,就见蓝末由着凌风搀扶着,就朝着楼下行去。
所有人的马,以及马车都被分到了后院,蓝末见到后院的马匹,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狡黠,只见她忽而捂着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姑娘,你怎么了?”凌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的反应自然是有些僵硬的。
只是,反应如果慢了一步,就会被面前的人抢先一步。蓝末不动声色地用后手肘撞向男人的腰部,只听得男人闷哼一声,再然后,就是骨节错位的声响,许久未用的近身攻击,果然还是没有荒废掉,蓝末瞬间飞身上马,再不管已被自己放倒在地上,仍在喘息的凌风,她一句话都没说,就顺着地上唯一的马蹄踪迹,向着城门外的方向奔去。
“龙炎洛,你这个大傻瓜。”蓝末心中狠狠地自语道。
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怎么会是你的作为,那小二半边肿着的脸庞,分明就是最浅显的易容术,蓝末眼中寒芒尽显,籽乌城外的那片山原,她是领略过的,白天里纵能藏下上万精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少说藏上数十万的精兵,你未必能够看见。
夜中,盛满了鲜血的味道。
远方遥遥响起地狼嚎,令人发自内心的战栗。墨发已被打散的龙炎洛,脸颊上已染上了暗色的血迹,他拿剑的右手,已经分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他看着祝珊珊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身子,就快没有了气息。
祝珊珊还不能死,她若是死了,那么,北胡的那位军机大臣定然会为丧女之痛而揭竿而起,他龙炎洛不能成为别人宰割的对象。
心想到此,那盘绝妙的计划,似是要从手中抽离,捏着黄玉信物的左手,正在缓缓的张开五指。
“我说…“秀丽飒爽的身姿,全然不因为女子身着的华美服饰而失去颜色,白皙的脸颊衬着几许微红,蓝末声音上扬,她笑道,“用几百人的联排,欺凌一个人,你们不觉得丢脸么。”
龙炎洛难以置信地回头,他的身体里有中莫名的滋味涌上心间,有些话,似乎总是到要说的时候,才觉得晚了,有些事,似乎总是要做的时候,才觉得没有机会了,比如,他现在想问一句,蓝末,你因何而来,答案却不能是心中想要的那一个。
庞统等人的目光瞬间汇集在蓝末稍显瘦弱的身影上,只见女子只言了一句,立刻驰骋在巍峨的山原之上,迎面而来的,正是庞统掩藏在山原暗处的那几百侍卫。
“扇坠不多,先练练手。”蓝末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浩瀚的阵容,只是对方的兵士显然不是正规皇家军出身,但见那没有拿着盾牌的左手,蓝末就猜到,这不过又是一起流匪事件罢了。
与流匪唯一不同的是,这群非正规军,似乎还知道蛰伏,这两个字的含义。
龙炎洛仍在与上十个人纠缠,刀光剑影中,招招果敢,誓要去来人首级,只是片刻之间,蓝末驾乘马匹,飞身而至身前之时,龙炎洛就知道,蓝末并未要以一人之力来对抗着几百骁勇侍卫。
“上来!”蓝末喝道,她沿途顺手抄来的一柄长刀,有些沉重,倒是杀伤力惊人,快马奔上前,竟是灭了十几个要围上前的侍卫。
“不必。”龙炎洛意外地没有回应马上的女子,蓝末冷哼一声,倔强如初见般,“我只是不想你客死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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