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乌城中最大的酒楼清枫楼,坐落在岷江支流的沿岸。夜晚沿岸的红色灯笼纷纷挂在高高的牌楼之上,蓝末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罗裙,看似简单的流云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素色的木簪。因是早春,夜间还是有些许凉意,还披上了一件浅黄色的绸缎披风,只见她紧紧靠着男人的后背,两只纤纤素手,环住了男人的腰间,佯装成小鸟依人状。
远远的望去,沿路的百姓都在暗暗赞叹,一对才子佳人共乘一马,正在夜游籽乌城,在他们的身后,俨然是人数颇多的侍卫列队。
然而,此时骏马上真实的情况,只有蓝末和殷慕枫才能知道。
“虽然今夜都依你的,可不要过分。”蓝末眼中流露的是许久未有过的温顺,这一点但凡认识她的人见了,想必都会惊的立刻昏厥过去,但虽然如此,女人的身上也藏着若干枚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凶险武器。
“自然,你只要乖乖的,不要做出一些惊人之举就好。”殷慕枫嘴角的笑意从未消失过,籽乌城的百姓也向来不敢轻看,这位类似王一般存在的王爷,只是,一向独来独往的王爷,竟也会带女子出行了,也就让百姓们有些诧异。
殷慕枫一只手伸上前去,蓝末由着他扶下马,迎上来的清枫楼小二,连忙带着两位贵宾,上到长公主生日宴会的五层阁楼。
蓝末粗略看去,这是一座没有一个人的空旷酒楼,走到三层,依旧是没有人烟,她料想,颇有面子的长公主,兴许已将此处给包了下来。
行到五层楼梯,旁边忽然凿开了一条缝隙,有一股缓缓流淌的清泉沿着中轴的水轮车,一上一下,十分有趣。
顾不上欣赏,蓝末的肩膀已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搂住,殷慕枫万分自然地冲着堂中坐好的人,打着招呼,并且亲密地搂着她往人群中心带去。
“大姐。”荣王略施笑意,他身旁娇羞的女子已经走到年长的女人面前,微**着面前的人鞠了一躬。
“参见长公主。”蓝末低眉顺眼地只低声回了一句,就见正在长公主身后,背向站着的男人,却是忽然回头看向这边。
电光火石间,蓝末的心跳在一瞬间陡然停止,就见那男人一瘸一拐地,冷笑着朝这边走来。
长公主殷梨珞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她见此女相貌不俗,且又举止得体,不由生出几分喜好来,她开口相问,“你就是老六口中的马术高手?”
“正是。”蓝末应承道,只见一瘸一拐的男人已经走到了长公主的身后。她的头一直低着,心中却是在想躲避的对策,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殷慕枫,不是说是长公主的生日宴会了,怎么身为太子的殷慕期也来了籽乌。
“如此,本宫明天很期待你的表现呢。”殷梨珞呵呵一笑,“若不是年龄不允许,本宫明天也想露两手呢。要知道,本宫在你这个年纪,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呢。”
蓝末谦恭地笑笑,她已微微起身,退到殷慕枫的身后,然而那个讨厌的声音,还是不出意外地发言了,“大姐当然跟眼前的这位姑娘不能比,她又岂是只会马术呢。”
殷慕期本来居于宴会的一隅,此刻见到蓝末竟然出现在这里,当然有必要过来凑凑热闹,而在场品级比他低的,皆是匆匆跪拜,包括在主位上坐着的长公主。
“都起来吧,这又不是宫里,今日是给通芜公主庆祝生日,一些礼数暂免。“殷慕期说的倒是豁达,爱显露的本性却仍然没有改变。
“太子的意思是,这位姑娘还有别的本领。”殷梨珞听的出来四弟的话外音,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相问。
这时从楼梯拐角出现的男人,才是真正让蓝末有想逃走的心情。
白衫男子如月华般笼罩在衣袖间的翩翩神采,正踏着矫健有力地步子,郑重地向蓝末的方向走来,龙炎洛目不斜视地走到长公主地面前,很是谦逊地行了一个礼,“炎洛来迟了,让长公主久等。“
话毕,就见他看了看身侧的陈倌一眼,一个细长的盒子立刻呈给了一脸笑意的殷梨珞,“噢,竟然是明洋坊的翡翠短笛。北胡大皇有心了。“
蓝末的心跳的很快,当日大街上从龙炎洛手中抢过笛子的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那时的蓝末易了容,可是她还是为自己误会了龙炎洛有些心有余悸。
“末儿,你看样子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去旁边坐一下。“殷慕枫当然知道蓝末为何难受,见到险些成亲的男人,任凭再有定力的人,也受不了,言语间已扶着蓝末向屏风后的休息厅走去。
“听说姑娘在十一的宴会上舞过剑,不如一会来一曲如何。”殷慕期不依不饶的说道,本来殷梨珞因北胡皇子的突然献礼而无视了方才太子的问话,他此番又将矛头对准了蓝末,不由也生出了几分怀疑来。
龙炎洛如鹰隼地目光忽而对上了殷慕期颇为得意地眼神,他的身子侧了侧,挡住了已走向休息厅的两人,在他腰间的洛水剑很自然的印入太子的眼中,洛水软剑,杀人于无形,死时一剑毙命。
他只凝神细想了一会,遂说道,“太子既然有意想看舞剑,不如朕舞给你看如何。”
场面陡然骤冷,至少来自两方的杀气,让本该和暖氛围的生日宴会呈现出肃杀。这里是西蜀的地盘,就算是他国的大皇,也绝对没有必要在西蜀皇族的面前自称朕,如若如此说,也必然是不把西蜀的国土放在眼里,那么,看似应承的一句话,却是有意挑起一层间隙。
“是么,本宫也许久没见过北胡二皇子高深的洛水剑法,不如今日就比试比试。“殷慕期毫不退让,他的脚虽然不利索,可是不代表他不能对抗。
龙炎洛今日赴宴只带了陈倌一人,他没有想到一向做事稳妥的殷慕枫,会贸然带蓝末前来,这是一场西蜀皇族的鸿门宴,钓的就是殷慕枫这条大鱼,只是,现在这条大鱼很好的找到了一个保护伞,用蓝末来制衡那么多方的势力,果然他殷慕枫还是最稳妥的那一个么。
锃---洛水剑出鞘的音准无比清晰,珠帘后面坐着的蓝末,心早已拧成了结,她今夜来到这里,必然是大错特错,看向殷慕枫沉着冷静的近乎偏执,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装作不经意地问她要不要来,因为,对于蓝末来说,不欠人恩情,也就成了最好被人利用的契机。
“你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蓝末质问道,她决定不再在后面躲着,这件事还是需要由她来化解。
殷慕枫拉住蓝末的衣角,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顺势翻转将蓝末压在身下,“本王不会让你出去的。“
这一帘下的暧昧透着刺骨的神伤,站在帘子外面的龙炎洛尽收眼底,陈倌提醒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咱们还有要事求通芜公主,不可得罪啊。“
殷梨珞的脸现在阴沉的有些骇人,本来是她的生日宴,却搞得有些压抑了。虽说是她的太子四弟先出言不逊,但是北胡的大皇也没有必要如此大动肝火,竟然还拔剑了,这不是不给她台阶下么。
“来人啊,把本太子的宝剑拿来!“殷慕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眼下敌人先拔了剑,他岂有坐视不理之礼。
剑拔弩张之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台阶的下方递进有序地朝着上方而来,蓝末运足丹田之气,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一手挑开帘子,向外走去,却是在片刻间对上了那双沉寂的眼,龙炎洛静静地只看了蓝末一眼,顿时千丝万缕的复杂心绪在默默交织。
捂着肿了半边脸的小二,正一脸不平,抬着头对龙炎洛的耳朵说着什么,本来一手执着洛水剑的北胡大皇,竟是在面色平缓中,将剑又放了回去,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走到殷慕期的面前。
殷慕期横眉竖挑,身后的六名侍卫纷纷上前,作势挡住冷冽如刀锋的龙炎洛。
只见龙炎洛出乎所有人意料,友好地伸出一只手,“刚才小小误会,得罪了太子,还请见谅。”
殷慕期闻声,顿时昂起高傲的头颅,北胡的新王算什么,心中暗自骂道,他只是没想到这位王变脸变的可以如此之快。
他摆摆手,一瘸一拐地回握了上去,瞬间,两股逆向而行的内力在两人的微笑示意中默默抗争。
殷梨珞见状,略皱眉心,起身上前,将两人的手立刻分开,“以和为贵,这里还是在籽乌城,不是在通芜,否则本宫也要清官难断家务事了。“说完殷梨珞朝着还在帘子后厅坐着的殷慕枫点点头道,“六弟,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大姐千里迢迢,备足三天的时间,到籽乌城来观赏马术比赛。”殷慕枫探身出来,他没有再去搂着蓝末,而是忽然走近至龙炎洛,一缕暖中带寒的目光刺入他的眼中,“炎洛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若是有事可以先离开,不碍事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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