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司空曙没有回清源镇,便带了份厚礼,来莲花山看望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正坐在檐下翻阅书简,听到叩门声,便猜是司空曙来了,忙上前开了门,将他迎了进来,笑道:“今日是重阳节,难为你还记得我。”
司空曙笑回道:“重阳节,若说登高赏秋,再没有比莲花山更好的去处了。”说着,将手中的礼物放在院中的几上。
静安一边请他在檐下坐了,一边笑道:“正好,我备了菊花茶与菊花酒,你尝尝。”
说着,便去灶下烹茶,须臾,便端了一盏滚烫的菊花茶过来,放在司空曙面前道:“尝尝怎样?”
司空曙端起茶,先闻了闻,然后抿了一口,叹道:“好茶!有淡淡的菊花清香!”
“可猜出是什么水煮的?”静安师太又问。
司空曙道:“我若猜得没错,是收集了菊花蕊上的雪。”
静安师太“呵呵”笑道:“果然是懂茶的人!没错,是收集的菊花蕊上的雪。以此水煮菊花茶,方是上品。”
司空曙也笑道:“此水如此珍稀,我算是有口福了!”
二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叩门声。
静安极喜清静,最怕俗人打扰,眉尖微蹙道:“会是谁呢?”
司空曙道:“不如我去开门,若是闲杂人等,打发他走便是了。”
说着,起身走到门前,打开后看到外面的人,却怔住了——
只见秋月一袭白袍,外面还罩着一件白色披风,衬托得面若施脂、眸如剪水,袅袅娜娜站在他面前,看上去似比从前略清瘦了些。
静安听司空曙久未言语,便问:“是谁啊?”
秋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司空曙,看他那样子,似乎日子过得还不错,又听静安在里面询问,遂道:“是我啊,曾外祖母,秋月!”
静安听说是秋月来了,忙起身迎了过来,握住她的双手道:“好孩子,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曾外祖母。”
秋月撒娇道:“孩儿这不是来了吗?”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相携回到檐前坐下,司空曙复将大门关好闩上,又去灶下烹了滚热的菊花茶,给秋月端了一盏过来,方在她二人旁边坐下。
静安师太道:“这是子曙,你二人大约也有很久没见了吧?”
秋月低下头,轻声道:“从正月到现在,约有九个月了。”
司空曙听了心里一动——分别的日子,他也是一天天数着过来的。
看看将近晌午,静安师太道:“你们先回屋休息,我去做饭。”
司空曙忙道:“月儿远道而来,先回屋休息,我帮师太做饭去。”
秋月听了,也不客气,遂回屋席地和衣躺了,闭目养神。
司空曙随静安师太来到灶下,思及前几次相见,向师太学习做素菜,想着日后做给月儿吃,谁料,今日就来了机会,于是做得格外用心。
秋月躺在屋内,未曾想会在这里见到司空曙,仿佛心头惦念已久的一桩事终于放下,不知不觉中,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人备好了饭,静安师太对司空曙道:“你去叫月儿吧。”
司空曙进了屋内,跪坐在秋月面前,却见她双目微阖,睡得正香,实不忍叫醒他,又咬咬牙,轻轻推了她一下。
秋月从熟睡中蓦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司空曙,一时竟有点恍惚,怔怔问道:“怎么了?子曙。”
司空曙暖暖一笑道:“该吃饭了,吃完了再睡。”
秋月“哦”了一声,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与司空曙一起来到屋外。
此时,几上已摆得整整齐齐,静安正坐在一旁候着,待他二人坐下,又启开一坛菊花酒,替大家分别斟上,笑道:“今日重阳节,该喝菊花酒。”
说完,又将几样菜挪到秋月面前道:“这是子曙做的,做时格外用心,你尝尝怎样?”
秋月用筷子夹了一口,咽下后,抿嘴浅笑道:“既保留了蔬菜的原味,又有着佐料的清香,造型还很美观,名副其实地色香味俱全,不错!”
司空曙一直专注地盯着秋月,听她如此说,方释然笑了。
静安也朗声笑道:“看样子,凡事都需要知音!”
饭后,静安道:“你们回屋小憩一会儿,午后,子曙带月儿去登高赏秋,也不枉一起过一回重阳节。”
二人向静安道过乏,各自回屋歇了,静安师太也回自己的卧房休息。
秋月一觉睡到未时将尽,待她出了房门,见静安与司空曙正坐在檐下吃茶。
见她出来,静安忙招呼她坐下道:“来吃点茶提提神。”
秋月坐下吃了几盏茶,偷偷将目光移向司空曙,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司空曙征询道:“怎样?一起出去登高赏秋?”
还未及秋月回答,静安师太道:“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走动走动,去吧。”
秋月遂起身,随司空曙一起出了莲花庵,向山上走去。
二人行至半山腰一个平坦处,秋月一时大意,脚下踩到一个石子,身子一倾,差点跌倒,司空曙忙伸手将她扶住,顺势揽入怀中。
秋月没有抗拒,伏在他胸前,感受着这久违的温度与气息,竟落下泪来,又伸出手将他抱紧。
二人紧紧相拥,司空曙此时已是热泪盈眶,良久才松开秋月道:“在我清醒的时候,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秋月抹了抹泪道:“我相信你,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祖姨母始终是你名正言顺的细君(妻子),她若有需要,你能不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吗?”
司空曙听完怔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秋月又道:“今日难得相聚,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好吗?”
司空曙遂牵着她的手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说道:“好,不提这些,尽情赏秋……”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五味杂陈——难道,我们今生真的是有缘无分吗?
秋月也无心观景,一直低头不语。
司空曙忍不住又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真的准备就这样放弃了吗?”
秋月心烦意乱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有一天,我可以,与别人一起分享你。”
司空曙有点激动道:“我始终完完整整都是你的,没有人可以与你分享我。”
秋月听了,抬眼望着他,目光坚定,说道:“即便是有名无实,也不可以,我们之间,不可以有第三个人。”
司空曙听了,恨恨地一拳砸在自己掌中道:“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遂不再说什么,秋月将头倚在司空曙肩上,静静地望着山下。
良久,司空曙突然道:“你去找郑侠吧。”
秋月惊愕地直起身,反问道:“你说什么?”
司空曙清晰地重复道:“你去找郑侠吧。”
秋月的双眸顿时涌上泪水,哽咽道:“你以为我不肯与你在一起,是因为郑侠吗?”
司空曙沉静道:“我没这么想,只是,花家的几个孩子都有了着落,如今只剩下你,你一日不成亲,家里人就一日不能放心……”
秋月赌气道:“成不成亲是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司空曙听了,扭脸看着她,目光中有探究、有怜惜、有无奈,最后,无语垂下了头。
秋月握住了司空曙的手,柔声道:“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不能接受,不代表以后也不能接受。”
司空曙黯然低下头,轻声道:“可是……我老了……没有那么多的光阴可以虚耗。”
秋月听了,一时无言以对。
司空曙又莫名心疼起秋月,将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道:“好了,我不逼你,给你时间,我会用尽一生来等你……”
秋月忙打断他的话,眼含热泪看着他道:“我不会让你的一生,在孤独的等待中度过,相信我。”
司空曙向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说道:“我相信你。”
二人总算言归于好,达成共识,遂手牵手,欢欢喜喜赏秋,只是,司空曙看着秋月的目光中,总隐隐有几丝忧伤。
他摩挲着秋月的手道:“准备在这里呆几天?不如再去我那里住几日吧。”
秋月看着他,欢喜道:“好啊,我打算明日就下山,然后到你的府上小住几天。”
司空曙喜出望外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许反悔。”
秋月点头应道:“嗯。”
眼看红日西斜,司空曙遂携秋月下山,回到莲花庵。
静安师太留他用晚饭,司空曙以天黑后夜路不好走为由婉拒,静安也不强留,遂携秋月一起送他出门,目送他下山去了。
次日,秋月辞别静安,果然往新绛而来,到了司空曙府上。
司空曙欢欢喜喜将她迎进府中,又命秋石去将她住过的房间打扫出来。
秋石打扫好房屋,回大厅复命,对秋月笑道:“好久都没见师父这样开心过了!”
秋月听了,含羞浅笑着望向司空曙。
司空曙对秋石佯嗔道:“就你多嘴,还不该干嘛干嘛去!”
秋石忙道:“是,弟子去了。”说完,却步退出了大厅。
司空曙笑意盈盈看着秋月道:“你若能从此不再离开,那该有多好!”
秋月笑嗔道:“得陇望蜀。”
司空曙笑着自嘲道:“没错,确实是得陇望蜀。”
二人手牵着手,情意绵绵地互相看着,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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