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难调制的香料,叫做人心。
事情要从某次流光回来说起,青鸾国的镇国大将军叶未央,每年都会在百里香阁订下数量极多的‘绯雾’,所以流光每年都要出趟远门,这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少年挥挥衣袖走得潇洒风流,可苦了什么都会一点可什么都不精通的朱雀,所以每次流光回来,她都特别开心。
可是这次她却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流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捡了个人回来,重要的是捡的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吃了将近一个月白粥配酱菜的朱雀很不开心,流光非但不讨好她,反倒每天守在重伤昏迷不醒的漂亮女人身边,委实过分!
朱雀一边磨牙一边煎药,蒲扇都快被她摇散架了,朱雀正生气时,厨房的帘子挑起,流光一身宝蓝劲装,稚气未脱的脸上一露出些许男子英气。
他看了看药炉,硬邦邦的问“这药什么时候能煎好?”
药只需一会儿就好,但朱雀被他的语气激怒,撇嘴道“早着呢!你且等等!”
流冰闻言,俊脸顿时拉了下来,口气不善“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煎好?你会不会煎药啊?!”
朱雀顿时一蹦三尺高,炸毛道“我不会煎药你会吗?!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陪在那个女人身边,把什么事都推给我去做,流光你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流光臭着一张脸,撸起袖子大步上前,两手捏着她的脸蛋用力拉扯,毒舌道“三天不修理你就上房揭瓦!叫你煎个药还委屈死你了,臭丫头!”
“流光你个坏小子!放手!疼!呜!”。朱雀捂着被捏红的脸蛋,蹲在地上委屈呜咽“王八蛋!坏小子!王八蛋!你一走就一个多月,人家天天担心你在外面没饭吃,你可倒好,回来也不给我带礼物不说,还捡了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让我伺候!呜!”
流光没想到她说哭就哭,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尴尬之余又有一些不自在,他脸颊微红的咳了一声,没好气的说“谁说我没有给你带礼物?你眼瞎啊?!”
委屈呜咽的朱雀闻言好奇的抬头,少年手掌摊开,掌中躺着一双朱色镶银羽雀鸟形的水晶耳坠,玲珑剔透,精美无比。
四国之中,要论奢华精致,青鸾国当数第一,从穿衣的绫罗绸缎刺绣织锦,到佩戴的金钗玉环璎珞簪钏,无一不是精美绝伦,奢华无比。
朱雀再怎么剽悍也是个女孩,没有理由不喜欢精美的东西,果然,前一刻还在呜咽的朱雀顿时喜笑颜开的捧着耳坠,笑得见牙不见眼“哇!青鸾国的首饰就是不一样,比咱们朱羽精美几万倍了有没有!流光我原谅你了!”
流光见她喜欢,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她自己为了这双耳坠特地翻进了青鸾皇宫,差点没被叶未央给丢进大牢,他高抬着下巴,不屑的冷哼“谁稀罕你原谅,肤浅的女人。”
朱雀“……不毒舌你会死么?”
流光冷哼一声,挑帘出去“赶快煎你的药,臭丫头”。
朱雀炸毛,怒吼道“坏小子!这么毒舌小心没有女君愿意嫁给你……咦,哪来的糊味?”
朱雀转头看去,顿时跳脚“我的药啊!”
流光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锅碗瓢盆打翻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某人吓死人不偿命的怪叫声。流光听后,幸灾乐祸的摇了摇头“比起没有女君嫁给我,她应该更担心没有郎君会娶这么蠢的自己吧?”
这碗费劲千辛万苦的药,在朱雀把厨房搞得鸡飞狗跳后,终于煎好了!
朱雀端着药兴致冲冲的踢开门,想要流冰夸奖,刚要喊出声就被守在床边的俊朗少年制止了,流冰竖起食指放在唇前,星目微带着一丝警告,朱雀望了眼床上之人,女子头裹白纱,腿脚接骨,小脸苍白,眉头紧皱,让人心生怜悯。朱雀不满的撇嘴,却并没有再大声呼喊,而是压低声音道“她伤的不轻,你到底在哪捡到的她?”
“一心崖底”宝蓝劲装的流冰接过汤药,一边喂她一边答道。
相比他的风轻云淡,朱雀就显得相当不淡定了,她惊呼一声“一心崖底!”而后又忙压低声音,唏嘘道“那么高的山崖啊!她的仇家到底有多想让她死呀!”
“一心崖又称月老崖,每到四月蔷薇花开的季节,就会有很多痴情男女前去采摘蔷薇,以求双方犹如崖上蔷薇,一心一意,赤诚以待。她想必是和情人走散,失足坠下悬崖的,等女君回来就会广散消息,帮她寻找家人。”流光臭着脸又道“女君去参加一个品香会,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是又看哪个人长得顺眼,打算坑人家吧?”
“估计到天黑她才会回来”朱雀看了一眼床上之人,撇嘴道“她都已经醒了,你还担心她找不到家?”
流冰闻言看去,果然,床上的女子缓缓挣开双眼,扶头痛苦的**。
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她已经醒了,流冰就没必要再守在这里了。他起身正欲离去,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角,他诧异转头看去,便见那女人已坐起来,拉着他的衣角,一双水光剔透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一眨也不眨。
流冰不解“这位女君,你……”。
女人睁着纯净的眼眸,笑容乖巧“爹爹”。
流光“………”。
“爹爹!”
流冰“…………”。这位女君,小爷还没成亲,没老婆没小妾没情人,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还没等他吐槽,朱雀就凑了过去,好奇地说“她是失忆了还是从小就傻?见谁都喊爹?”
谁知女人见了她立刻板着脸,冷声道“傻子”。
朱雀一愣,下意识地问“你说你自己是傻……”。
“你傻”。女人一本正经的打断朱雀。
流流冰嗤笑,朱雀瞪眼“你竟敢说我傻……”。
“混账”。女人再次打断她,及其严肃地说。
朱雀“……”。
流冰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朱雀气鼓鼓的瞪他一眼“笑什么笑?!流冰你个坏小子干的好事!捡什么不好非要捡个疯子回来,是想存心气死我吗?!”
流冰掩饰性的握拳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反驳,女人就对着朱雀特别淡定的开口“畜生”。
流冰“!!!”
朱雀一蹦三尺高,想扑上去抓她,幸亏流冰眼明手快拦住了她,不然那女人非得被她抓得毁容不可!
朱雀被流冰拦下,小脸气的透红,她怒道“我是挖她家祖坟了还是抢她相好的了?!她竟然!竟然骂我……”。
“畜生”。女人相当淡定的开口。
流冰“……”。
朱雀小脸气的手指发颤,她恶狠狠地一跺脚,咬牙切齿的放狠话“百里流冰!这家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不把她弄走,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我百里朱雀说到做到!咱们走着瞧!!”
言罢甩袖走人,留在原地的流冰臭着一张脸,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他招谁惹谁了?!
流冰越想越气,拔腿就要追上出去,却被人扯住了衣角,他无语的回头,冷声道“这位女君……”。
“爹爹,我要蔷薇花”。女人笑容纯真无邪,对他依赖无比。
流冰“………”。夜色渐浓,百里香阁挂在长廊水榭上的蝉翼八角宫灯纷纷亮起,将香阁照的宛如白昼,常年不散的烟雾弥漫四散,伴着月光花海传来的幽香,在阁中缭绕舞动,美妙而又神秘。
月光花树的深处,雕栏小楼中传出缕缕异香,仿佛是四月蔷薇开到极致的香味,火热而又颓废。
百里留香坐在榻上,铺着雪狐皮的雕花小榻上放满了火红色的蔷薇花,她抚摸着依偎在她怀里的痴傻女人的发,苍白透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回忆“十几年未见,没想到你会变成如此模样”。百里留香呼出一缕烟雾,淡笑道“当年叶夫人带你来定做香料时,你还是个幼齿女童,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谁曾想到你会被魑魅魍魉蒙昏了心智”。
女人一副痴傻模样,什么也听不懂,百里留香叹了口气,伸出一根苍白的纤指,点上她的眉心,缥缈的声音犹如从天外传来,她道“痴儿,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言罢,一缕月光如烟雾般飞入她的眉心,女人痛苦地惨叫一声,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仿佛之前的记忆太过痛苦,让她不堪忍受。
百里留香点燃烟杆,她檀口微启,呼出一缕烟雾,任它在空中缭绕弥漫,她看着跪坐在地泪流满面的女人,淡然道“往事如烟,你又何必执着,叶薇儿”。
叶薇儿仿佛怕冷似的抱紧自己,在铺了绣花描金吉光凤羽地毯上缩成一团,狼狈不堪。她流着泪惨笑,眸子里全是怨恨和痛苦“往事如烟?何必执着?他负我如斯,叫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执着?!”
“那你想如何?”百里留香目光深邃,淡然问道。
叶薇儿一愣,抬着满是泪水的脸,痴痴的重复低喃“我想…如何?我想……”。
“想让他得到报应吗?”百里留香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诡异的浅笑“我可以帮你杀了他,让他为负你付出代价”。
“杀了他?!”叶薇儿惊愕的瞪大眼睛,她恼他怨他恨他,却从没有想过杀了他。
“对,杀了他”百里留香笑道“他不是骗你吗?那就杀了他好了,我可以帮你调制毒药,只要他喝下去就会七窍流血……”。
“够了!不要说了!!”叶薇儿捂着耳朵,凄厉的哭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不要什么?杀了他吗?”百里留香身体前倾,用烟杆挑起叶薇儿的下颌,她低声道“他负你如斯,你不杀他吗?”
细长精致的碧玺烟杆将她的皮肤烫的透红,但她却毫无感觉似的,无声无息的流泪,悲凉而无助的哭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说过上落碧穷下黄泉都要和我在一起却负我如斯,我还忘不了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叶薇儿突然抓住百里留香的一截衣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面目狰狞疯狂“你有办法对不对?!当年母亲就是用了你给的香料才忘记父亲的!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也忘记他对不对?!”
面对叶薇儿的疯狂,百里留香收回碧玺烟杆,淡然一笑“叶员外逝去后,叶夫人天天以泪洗面,痛苦欲死,终是不堪承受来找我定做‘忘川引’遗忘过去,所谓忘川引,既是为人洗涤记忆,犹如过了忘川,遗忘前尘,若你后悔便可找我要解除忘川引的香料”百里留香目光深邃的看着叶薇儿“你可愿意?”。
叶薇儿目光深沉,坚定道“我愿意”。
百里留香微微一笑,声音缥缈如烟,她道“但愿你不会后悔”。
夜幕四合,繁星撒满天穹,璀璨夺目,一弯新月悬挂其中,为迷失方向的行人指引回家的道路。
夜深人静,叶府主室内却是灯火通明,叶深一袭广袖黑袍,剑目修眉,英俊不凡。他站在窗边,听完下人的禀报后,宛如刀削的脸上一片漠然,仿佛并不关心她的生死,但他那修长的手指却节节收紧,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响声,一旁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充当炮灰。
不知过了多久,叶深才开口,声音低沉威严“消息准确吗?”
下人忙弯腰禀报“回禀家主,消息准确,派去的人说那位女君确实是大小姐”。他顿了顿,偷瞄了眼叶深的脸色,犹豫道“家主,那个地方不好惹,咱们派去那么多的人却只回来了一个,用强的恐怕不行……”。
“我自有安排”。叶深冷冽的说着,望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沉的眼中仿佛有火焰跳动低沉的声音嘶哑低喃“薇儿”。
清晨的百里香阁内依旧是烟雾弥漫,将楼台亭阁衬得宛如仙境,朱雀伸了个懒腰,又毫无形象的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才打开大门,随着朱红描金门缓缓开启,朱雀看清来人顿时眼前一亮,门外站着一名黑袍锦衣的年轻男子,剑目修眉,英俊沉稳,龙章凤姿,让人敬畏。朱雀不是花痴,但不代表她不喜欢外表俊美的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分外养眼。朱雀甜甜一笑,露出小小的梨涡,好生可爱。她福身行礼,声音婉转,宛如雀鸟“奴婢百里朱雀,恭迎贵客,不知客人贵姓?”
下人正欲去叩那镶金玉环,门却从里面开了,看门的秀美少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家主,仿佛要盯出窟窿来,下人嘴角抽搐,忙退下,心道:又是一个花痴!
叶深抬眼看去,开门的是一个伶俐少女,身着朱色对襟襦裙,袖纹雀鸟,发梳双环,璎珞宝石点缀其间,耳坠明珠,腕戴金镯,目如点漆,秀美伶俐,明艳如花,
朱雀却甜甜一笑,露出小小的梨涡,好生可爱。他正欲回答,却突然传来一缕蔷薇盛放的香气,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走来,乌发松松挽成花髻,玉簪支支斜插入发,耳垂明月铛,腰系白玉佩,身着蔷薇裙,眉如远黛,目似秋水,唇若蔷薇,正是让他心心念念的叶薇儿。
朱雀不悦,叶深却是心跳加速,他低沉道“薇儿,我来接你回家”。
叶薇儿一惊,迷惑的看向他,只一眼便心跳加快,羞红了脸“这位郎君认识我吗?”
叶深闻言,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薇儿”。
叶薇儿摇头,苦恼道“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叶薇儿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澈“你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你的名字?”
不记得就好,不记得叶深是谁,就意味着同样忘记了柳清书是谁。
“我是你的夫君”叶深唇角微挑,望着她的眼瞳一片缱绻深情,他道“我是柳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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