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二人已到了雨花阁，进去之时郁洛歌正在修剪盆栽。郁洛歌如往常一样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袖口上绣着出水莲花，淡雅至极。
“妹妹？”郁洛歌放下手中的剪子立刻迎了上来，“你这小妮子可是担心死我了。”
“知道姐姐担心，一回宫就赶来了。”初璇拉着郁洛歌吟吟笑道。“姐姐这衣裳可真好看，瞧着莲花绣的跟真的似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正配了姐姐这与世不争的恬淡性子。”
郁洛歌浅浅一笑，脸颊上有一个好看的梨涡，“莲花的自洁品质正是我喜爱的，它不似牡丹雍容世俗，但遗世独立，出尘脱俗是我最喜欢的花。璇儿也喜欢吗？”
初璇嘟着嘴摇头，“莲花虽好，只能衬姐姐这般的如水美人。璇儿还是更爱生在地下毫不起眼的卷柏，平日枯槁，遇水而荣，枯荣相继，长年如此，爱它的理由很简单，只因无论如何它都不会死。”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郁洛歌见初璇有些惆怅立刻转移话题，“你大病初愈，来了我这雨花阁还傻站着，莫非是还没吃够那苦得掉牙的药？”郁洛歌笑笑，拉着初璇就要走，“也算是你运气好，今儿小厨房刚好做了你最喜欢的四喜小丸子，尝尝吧。”初璇最爱郁洛歌宫里的四喜小丸子，不禁咽咽口水，“姐姐可把我馋虫勾了出来，我定要将姐姐那份也吃了。”
“行行行，你要吃多少我都不拦着你。”郁洛歌点头，拉着初璇便进了内殿。“只是小心着吃多了发胖，到时候可就没人敢要你这个小胖猪了。”郁洛歌刮刮初璇的鼻子，调笑着。
雨花阁本是清静雅致之处，可初璇一路走来竟到处是落叶残花，甚至连夏日里各宫都应有的荷花也没有。初璇见了难免不忿，“这内侍监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这般不上心！”
郁洛歌宽慰道，“不过是些小物件罢了，我只是个才人，只是这般也不算过分。不是要吃小丸子吗？走吧。”
见郁洛歌不想提起，初璇索性也不提，“洛歌，你家妹的婚事如何了？”
“此事已经解决了。”郁洛歌眼睛一酸，“家妹从今往后都不会再伤心，也没有人再能逼迫她。”
洛舞已经自尽，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谁又能再逼迫她呢？
初璇没有听懂其中深意，未做深究。
“好了，来，多吃点。”郁洛歌为初璇夹了一个四喜小丸子，“怎么样？好吃吗？”
初璇点点脑袋，含糊不清地说道，“姐姐宫里的自然最好吃的。”
洛歌笑笑，初璇贪吃的样子可真像洛舞。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娘娘，陛下宣召！”徐福在雨花阁外，躬身禀报道。
郁洛歌放下茶盏，“妹妹快些去吧，这四喜小丸子待会儿我再遣人送些去昭阳宫。可没人跟你抢。”
“姐姐对璇儿最好了。”初璇点点头，说着便接过滢心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走吧，徐公公。”
“徐公公，本宫才从朝露殿回来，怎么陛下又宣召本宫？”
“回娘娘，这，咱家也不知道。”大概是陛下片刻离不开娘娘。徐福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回想起陛下的异常，徐福在心里连连摇头，“陛下说娘娘身子虚弱，特意让奴才备好了轿辇。”
初璇上了步辇，她自然摸不准夏渊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于夏渊至少不再仅仅是个宸妃。她深信夏渊对她有了特别，至于到了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金安！”初璇徐徐下拜，她的身子还很虚弱，脸上也几乎没什么血色。
夏渊像个孩子一样，拉起初璇的手，“朕带你去个地方。”
初璇还未反应，已是被夏渊拉拽着从一条密道走了。
他竟然会带自己进入密道！
要知道密道在宫里十分重要，不论是偷盗、逃跑、谋反，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夏渊竟这么容易将自己带了进去。一个连腰带都是一把软剑，生性多疑的帝王就这样相信她，甚至连个敲打都没有。
此刻初璇的内心竟毫无戒备地冒出点点暖意。
“这是什么地方？”初璇看着脚下是一片大好河山。东边是安夏最繁荣的荣州，南边是安夏收成最好的福蕖，北边是连绵不断的城墙和守卫，西边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原。眼前之景简直震撼，连初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国家竟是如此的富饶美丽。
这种在高处一览无遗的感觉让人顿生壮志，然而随着驻足观赏的时间越久，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甚至是一种无尽的落寞与寂寥。
夏渊望着前方，那是一种悲怜而坚定的眼神。
“这就是朕的社稷江山。”初璇回头，她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坚定。她在夏渊眼中看到的是守护这片江山的坚定。
“朕会守着它，守好它，万年不改。”因为这是踏着他父亲的白骨，伴着他母亲的十年阳寿换来的。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风轻轻拂过夏渊的脸，他耳边的发随风而扬，这一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天神，被万年孤寂所禁锢的天神。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我是夏渊。”初璇的脸被一双温厚的手轻轻捧起，微微扬起的朱唇被温柔吻下，缠绵到极致。
“这片锦绣山河我会一直守着。”夏渊的修长而冰冷的指节拂过初璇的眉角，“你愿意陪朕，陪夏渊吗？”
眼波轻荡，初璇似是四月柔阳，“陛下要守江山，臣妾就守着陛下。”初璇反握住夏渊，将头轻轻靠在夏渊肩头，“夏渊要守江山，初璇便以命相陪，与君共守。”
夏渊定定地看着初璇的双眼，澄澈透明容不下一丝杂质。
夏渊笑着，他想他已经溺死在了那双灵动的眸子。手不禁环上初璇的柳腰，“谢谢。”宸妃是否守着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孙初璇愿意守着夏渊。
谢谢你，给了我最想要的答案。
夏渊抱着初璇手片刻也舍不得松开，初璇瘦弱的身子就这样被紧紧地环着，有些喘不过气，初璇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夏渊手上的力度一松，“弄疼你了？”
初璇摇头，将脸埋进夏渊的胸膛，“臣妾只是在想这 是否只是一场美到极致的梦。”
夏渊拍拍初璇的背，“你若害怕便咬我一口，我疼的话便不是梦了。”说着夏渊果然撩起衣袖，将手臂伸出来。
初璇噗嗤一下，想不到堂堂九五至尊竟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调皮地一挑眉，“当真？”
初璇歪着头，顽皮地吐吐舌头，模样煞是可爱。拿起夏渊伸出的手臂作势要咬，却趁夏渊走神之际，猛地踮起脚尖，轻轻地在夏渊唇畔啄了一下，“就算是梦，我也不愿醒来。”
夏渊瞪大了眼睛，大手再一次环上纤腰，满眼宠溺，“你可是占了我便宜。”言罢，对着初璇的唇温柔吻下。
初璇只觉得此刻天旋地转，恍若一场虚梦。她从未想过帝王之心会如此易得，她甚至连原因都不清楚。她想过许多种可能，可独独未想过这，她不会自负到如此地步。
初璇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爱上了便是爱上了，覆水难收。
此刻，初璇已迷醉在这个绵长的吻里，她目光澄澈不含杂质，她知道在夏渊面前永远不能有旁的心思，此刻的温情，她也不知道究竟是骗了自己还是骗了他。
“陛下……”初璇半倚在夏渊怀里。
“私下里不许这样叫我。”
“夏郎。”初璇脸颊闪过一抹红晕，“夏郎这般对初璇，初璇怕无福消受。”
“有我在，无人敢害你。”夏渊摸摸初璇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初璇在身边他就莫名心安。
“夏郎可知初璇是个怎样的人？”初璇起身离开夏渊的怀抱，看着高处云雾袅袅，“初璇并非良善之辈。初璇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对于敌人心狠手辣，是个恶毒的女人，这样的不堪，夏郎也会接受吗？”
夏渊在后面揽住初璇，将头轻放在初璇的玉肩上，“自然。”
他当然知道桐昌诞辰上的偶遇是她故意安排的，他当然知道迎春节上易湘沫的事情是她设计的，他当然也知道她的许多种种也是做戏。只是，当她在朝露殿门口跪到晕倒，当她跪在地上无力的祈求，当她血肉模糊地躺在冰窖里，就在那时他的心就化作一汪春水。当他在冰窖里抱起初璇，为她心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爱她。
“答应我。”初璇抬头与夏渊对视，“无论任何时候，都要相信我。”
“好。”
“无论何时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初璇微微一笑，她这是怎么了？竟在奢求一个帝王的信任。
古人有云：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长孙初璇，你要记住。夏渊是皇帝，他有资格动情，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连被爱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爱人？你不能奢求更不能动心。
世上最薄凉的，就是帝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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