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
琴弦应声而断,乐声戛然而止。
“娘娘,没事吧?”
葱葱玉指被琴弦划破,血密密渗出。
“没事,把琴拿下去。”初璇神色淡然,微蹙的黛眉尽展愁绪,不知怎的近日她总是心神不宁。
正看着手出神之际,却被一人揽在怀中。
“在想什么?”温热气息弄得初璇的耳根子痒痒的。
“璇儿在想夏郎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初璇定住,语气空荡却似包容万物,初璇回头扑在夏渊的怀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夏渊低头拍拍初璇的肩,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我唯一的安慰就是我们的孩子。”夏渊伸手抚上初璇的肚子,视线却被初璇腰间的玉佩吸引。
“朕未曾记得送过你玉佩。”夏渊将它取下,在手中细细观赏。
“明游医送的,说是戴着有益于身体。”初璇的心在剧烈的跳着,面上却是水波不惊,她怎么忘了把它取下!
“是吗?”
睹物思人,郁洛歌的话骤然在夏渊耳边响起。夏渊把它交还在初璇手中,“朕还有事先走了。”
初璇身子一震,在夏渊自称朕的那一刻起,初璇就知道,他起疑了。即使自己承认得那么坦然,他依旧有了疑心。
夏渊,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一块玉佩就击碎了你对我的感情。
我不信。
初璇抚上肚子,“你也不信,对吗?”
什么时候你居然和明镜亲近到如此地步?
夏渊停留在角落,一拳打在红墙上,即使碎石泥沙混着血迹留在手上,也没有丝毫疼痛。他抑制不住腾腾冒起的怒火与妒火,只能一拳一拳锤在墙面上,是的,从小到大他最无法忍受的一是背叛二是抛弃。
“陛下……”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你。”夏渊双目充血,黑色的衣袍蒙上了灰尘,“告诉朕,宸妃是什么时候……”夏渊的提问突然止住,他应该怎么问呢?他,有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以后你在朝露殿随侍。”夏渊不受控制地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总觉得把郁洛歌放在身边会对那个自己看不透的女人更多些了解。
“是。”郁洛歌再抬头时,眼前已没了人影儿。
她略微有些失落,不过心里的狂喜总是多过失望,好歹如今她已有了自由出入朝露殿的资格,一见钟情她做不到,日久生情,她就不相信以她的魅力世上会有男子抗拒她。
“娘娘,昨日夜里沉香去了雨花阁。随后被安达带走了。”
“雨花阁。”手中的枝丫被生生折断,姐姐,看来你我只能是敌人了。“找个时机,本宫要见沉香。”
安达觊觎沉香,六宫皆知。如今看来安达早已与郁洛歌勾结,只是初璇想不通把沉香留给安达究竟是为了掩盖什么,这场局吗?那为何不直接杀了灭口,反而留着。
一切都是谜团,可初璇深信,郁洛歌是想要挑拨她和夏渊,然后趁虚而入。第一次,情感战胜了理智。只任性一次,夏渊,我等你。
只是一连一个月,初璇等来的不是夏渊,而是一连串令她震惊的消息。郁洛歌随侍御前,如今已是充仪。而方洄,竟也册为淑妃,而册封礼就在三天后。
从前人来人往的昭阳宫逐渐冷清。
“娘娘,风大,回屋吧。”
“滢心,我从未想过我会败在自己的手上。”滢心看着不远处正在为昭阳宫贴喜字的宫人,心在隐隐作痛。方洄虽是淑妃,可夏渊给的却是侧后的规格。
她早已知晓真相,就在那日后不久她见了沉香。她知道了一切,也明白了郁洛歌的意图。
太后一直忌惮初璇魅惑主上,害怕出现第二个玄武女皇,一直费尽心机想要除掉初璇。沉香不忍见主为此忧心,擅做主张假意向郁洛歌投诚。她们故意引初璇前去福乐宫,又故意向太后透露了弹劾一事,原想太后此番前去朝露殿能够祸水东引,不料却是死亡。留下沉香,也是为了利用她出言引导夏渊,误解初璇。而安达只是为了让他折磨她,让她不敢开口。
原本,初璇可以带着沉香前往朝露殿一证清白。可她没有,摒弃掉一切来说,她只是一个女子而已,扪心自问,她是想要知道她在夏渊心中的地位的,即便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她是一个固执的人,对于那样残酷的事实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明白,她只能等,等到那些事实到她无法否认,她才愿意接受。
“给本宫挑套好衣服备着,淑妃的册封大礼。本宫不会缺席。”
滢心看着初璇坚定的样子,十分担忧,“娘娘,您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可万不能冲动啊!这趟浑水,您没有必要去淌。”
“不管是为谁,这趟浑水,本宫都躲不掉了。”初璇转身进屋,她这是怎么了?清白和答案,自然是前者重要。何必执着呢?不,她做不到。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后悔吗?可惜,再回不了头了。
三天后,初璇来到了朝露殿。这里四处都挂满了红色绸缎,长长的走廊上每十步便挂上了祈福的竹简。
这样的声势浩大,初璇突然觉得失去了什么。
“臣妾给陛下请安。”
夏渊背对着初璇,随意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那面铜镜,他一遍一遍的摩挲着,像是爱怜,像是告别。
初璇慢慢走到夏渊身旁,她大着肚子不便坐下便在一旁站着。
“陛下可记得对臣妾的承诺?”
留给初璇的是沉默。
他已经步入了郁洛歌精心设计的圈套,初璇只想看看,什么是帝王情,所谓的帝王情又究竟凉薄到了何种地步。
“记得,当然记得。”夏渊起身,看着这张自己日夜割舍不下的脸,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他最爱的女子设计逼死了他的母亲,他一直珍惜的女子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一个皇帝做到如此地步,未免太过可笑。
“朕会信你,你可以永远安心的做你的宸妃。”只是,你再不会拥有那个宠你爱你的男子。
初璇强忍住心里的苦涩,即使早已明白他的选择,可依旧忍不住的去心痛。初璇伸手,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轻而缓地从他手中拿起铜镜,“臣妾谢主隆恩。这面铜镜不配留在朝露殿。”
初璇后退一步,“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佳人,也愿皇上与淑妃,鹣蝶情深。皇上放心,臣妾愿意画地为牢,此生非死不出昭阳宫。臣妾告退!”
夏渊身形一顿,定在原地。此生非死不出昭阳宫……好一个非死不出……
夏渊怒极反笑,“摆驾宛洄宫!”
“我输了,输得好彻底。”话未说完,身子不受控制地一软,“散了宫婢,把宫门上锁。今后,本宫非死不出宫。”
“扶本宫进去。”滢心扶着半倒的初璇进屋,“环夕,快去给娘娘熬些燕窝粥。”
初璇被扶到床上,直到热粥入口,她才感到丝丝暖意,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吓死滢心了。”滢心的泪水如珠雨般,纷纷落下。
“我没有力气再去争斗了,把人都散了吧,我给不了她们好前程。你若想走,我也绝不拦着。”
“娘娘在说什么糊涂话,滢心誓死追随!”
环夕姐妹纷纷跪下,“奴婢姐妹誓死追随!”
初璇笑着,泪水从眼角滑落,这就是感动吗?
四个月后,随着昭阳宫里一声婴儿的啼叫,安夏宣正帝的第二位皇子终于降临。
“陛下!宸妃娘娘生了!”徐福大喊着,跑得气喘吁吁,“是位皇子!”
“真的!”夏渊霍然起身,一秒的狂喜后便归于平静,“她身体无恙吧?”
“母子平安。”
夏渊又投身到奏折中,“按照分例将赏赐送去。”
滢心抱着孩子,在殿内来回踱著步子。“娘娘你看,二皇子多可爱。”
“他来过吗?”初璇脸色苍白,汗水湿了发丝。她好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
滢心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她不忍的样子给了初璇答案。泪水悄无声息地隐在汗水中。
“皇子还未取名,娘娘可想到好的了?”
“元桀,就叫元桀。”苍白的脸是无尽的失望。
夏渊,你口口声声地永远,终究是不堪一击。
“取来笔墨。”
初璇看着那信纸凝神半晌,随后提笔,“三日之后把它送到仪充仪那儿。”
“娘娘要做什么?”滢心突然害怕起来 她总觉得娘娘不似从前了。
两个月后,昭阳宫大门终于开启,里面走出的是盛装的初璇。
夏渊,我等不了了。
初璇一步步登上城楼,无人敢阻。她手拿夏渊曾赠予她的玉萧。夏渊,若你我还有一点情分,便不要扔下我一人。此曲一毕,便是了结之时。
娘,我总怨你太过狠心,为了爹不惜抛弃儿女,从前我不理解,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竟也是如此狠心之人。
一曲终了,初璇回头终究是一片空无。
初璇登在最高处,迎风落泪,脚尖轻点。
元桀,你原谅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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