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肆虐地吹着,陈旧的叶漫天飞舞,落在地上,落在肩上,落在墓前。初璇静立在墓前,落下的眼泪被随风而起的黑发掩盖。她低头,妖娆的红色是对她的讽刺。她原以为她什么都有了,她可已不再受易家压制,她以为俘获了夏渊的心她就赢了全部,可原来都是幻象。
长孙初璇,你进宫苦心经营,步步谨慎,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却依然身不由己?
这些!
初璇回头,底下跪了黑压压的一众人在低低地哭泣。她闭眼,不忍心再看。
就是你想要的吗?
“……阿姐。”初安轻唤。世人只知道当朝宸妃狐媚惑主,圣恩正浓。唯有他知道他的姐姐有多么不容易,在没有家族支持的情况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知自己一个人咽下了多少苦难。初安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从小到大阿姐都在护着他,而现在他已是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没有能力保护阿姐。看她过得这么艰辛,却只能看着。
初璇看看初安,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定是数夜未眠。再想想他查的案子,桩桩件件都涉及到了贵族大家的利益,每日面临的不仅是高位的施压,还有无休止的刺杀,她的弟弟这是在用命来为他们姐弟博个好前程啊。
初璇的哀伤得以缓解,她摸摸小腹感受到里面生命的存在,不免有些庆幸。还好,她有孩子,还好,她有弟弟。
“事务再忙,也要顾及身子。许久不见,清瘦了许多。”初璇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虽然怀着孩子,但四肢依旧纤细,精心装饰过的脸依旧带着难以察觉的病态。
“阿姐放心,初安会照顾好自己。祖父已去,阿姐节哀。”初安努力地咧嘴,却仍然只能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意,“阿姐在宫中过得好吗?”
初璇点点头,“阿姐过得很好。”两年了,她已有两年没有见过初安了。
啪!
一个耳光扇来,初璇始料不及,生生地受了。
“你个孽女!”易名书指着初璇,气得浑身发抖。“大丧之事,竟敢身着红衣!不孝!”
“大胆!竟敢掌锢宸妃娘娘!”滢心立刻挡在初璇前面,大声呵斥,“皇家之人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易名书!
初璇眼里迸发出恨意与怒火,她错开滢心,大步上前,浑身散发的冰冷让人窒息。在场之人唯有滢心知道,这是初璇盛怒的极点。
“家丧,为何会有外人在场!”
易名书冷笑,“老夫乃名正言顺的镇国将军的嫡长子,何来外人!”
初璇怒极反笑,“是吗?”翠如黄鹂的笑声骤然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初璇手一挥,一页信纸甩在易名书脸上,“镇国将军嫡长子只有长孙啸默,如今长子不在,将军府便理应由嫡孙长孙初安接任,至于你,将军府容不得外人!”
“单凭你一面之词,老夫岂会相信?”易名书轻蔑地看着初璇,无论她有多么得宠,总归不可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谁说是一面之词啊?”易庄被人搀扶着起身,丈夫的离世让她一个暮年老人承受了不少打击,更何况她的丈夫是被眼前这位自己视作亲生的养子所害,就在刚才她才明白,为何一向康健的丈夫会突然离世,才明白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长孙家的养子。来人,传我命令,立刻将易名书的名字在族谱上除去!”易庄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打着地面,她老泪纵横,都是她不识人心,才会害了她的丈夫啊!
易庄的突然举动吓坏众人,初璇姐弟更是心中不安,要知道,她们这位祖母向来最护着易名书一家,而今天却做得如此决绝,定然是事出有因。初璇看看那碑文,突然明白了什么,除了祖父,试问在祖母心中谁又能及得上易名书呢?
祖父的死……
初璇不敢再往下细想。
“祖母此话已出,事情再无争议。送客!”初安没有给易名书反应的机会,一声命令,便有家丁上前将他“送”出去。
再回到将军府,初璇已经心力交瘁。
“娘娘,咱们还不回宫吗?”滢心问道。
“既是出丧,丧有七日,自然没有早回去的道理。”初璇半倚在榻上,这间屋子是她儿时曾住过的地方,也多亏初安用心,摆设竟一如从前。
“宸妃娘娘,左丞府邱姨娘求见。”禀报的婢子站在帘外,她是府中之人,规矩礼数自然不似宫中之人那般繁琐。
“邱姨娘。”初璇喃喃道,记忆回到进宫之前与邱姨娘为数不多的两次接触,半晌,“让她进来。”
邱姨娘是青楼女子,向来懂得梳妆打扮,诱惑人心。从前在左丞府里连一向最注重妻妾之分的易名书,也为了她几次与蒋氏闹得不欢而散,颇有几分手段。
“妾身拜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长乐无极。”邱姨娘伏在地上,一举一动都是在向初璇示好。
“本宫虽不再是易家之人,可邱姨娘与本宫是有情分的。不必讲究这么多,起来吧。”初璇转动着小指上的金色护甲,今日皇帝命她盛装,她便也平生第一次戴上了曾经避之不及的护甲。
“谢娘娘。”邱姨娘心中大喜,看来当初一搏果然没有做错。
“本宫方才才与左丞大人闹了不愉快,邱姨娘此番前来就不怕在府中失宠吗?”初璇淡淡的语气似包含了一切,让邱姨娘看到了一丝曙光,“娘娘有所不知,左丞府早已大不如前,老爷已经无力挽回。左丞,如今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没有实权。妾身出身青楼却也懂得良禽择木而息的道理,不知娘娘这棵大树是否可以庇佑我等蝼蚁?”
初璇轻笑,她的眸子早遗失了当初的纯真,剩下的只是猜不透的算计,“姨娘可别忘了,你,可是左丞府之人。你要本宫如何相信你?人心隔肚皮,这个道理姨娘肯定也懂吧?”
“妾身在府中不过个卑贱的妾室,妾身的儿子也在蒋氏的压制下见不到天日。男人向来喜新厌旧,妾身不过是老爷手中的玩物罢了,总有一天会弃如敝履。妾身冒险来此只是为了求一个出路。娘娘可以不信妾身,可娘娘不能不信一个母亲。”是的,男人的宠爱不过转瞬即逝。在青楼里,邱姨娘早已看淡,唯一的出路便是她的儿子有个好前程,可在府里老爷自顾不暇,蒋氏蛮横哪会有她们母子的出路?唯一的靠山,便只有她,宸妃。
“本宫一跃封妃,一路走来着实不易。按道理不应插手别人家事,不过念在进宫之时邱姨娘曾相助过本宫,那本宫便给你一个机会。”初璇不紧不慢地说道,平淡的语气却听得外面的初安不是滋味。
阿姐,在宫里的一年,你究竟承受了多少?
“易左丞为官多年,中饱私囊,贪污受贿,为虎作伥的恶事也做过不少。本宫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在左丞府里设法找到他贪污的证据,账簿也好,金银也好,本宫只要证据。若此事做成,你想办法让易名书修了你,本宫会给你一笔钱自立门户,届时你只要抚养儿子,本宫会安排他到国子监做书童受最好的教育,他的将来本宫也会像你保证。如何?”初璇含着隐隐的笑意,等待着邱姨娘的回话。
其实根本不用细想,为了将来,邱姨娘根本没得选择。
“妾身自当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话虽如此,可姨娘恕本宫多心。”初璇从袖中掏出一个紫色小瓶,扔在地上,滚在了邱姨娘面前,“就在方才邱姨娘答应之时,本宫的手下已经喂小公子吃了药。不妨告诉姨娘,此药乃特制的****,医无所察。本宫给你的,就是解药,三日一粒,一个月后无论你成功与否都可以来将军府拿解药。”
“娘娘!”
“姨娘不必惊慌,本宫并无伤害小公子之心,此举,只是为了让姨娘给本宫的真正的账簿。正如姨娘所说,本宫不信你,只信一个母亲。”初璇起身,缓缓走向邱姨娘,金色的护甲轻轻地替她将耳边的碎发撩起,初璇脸上的笑容是彻骨的冰冷,“邱姨娘,本宫就静候佳音了。”
握着紫瓶的手有些颤抖,邱姨娘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她怎么会知道?这场她与老爷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的戏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她识破!邱姨娘起身,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耽误。只是初璇方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开出的条件似乎更加诱人,而且,邱姨娘看看手中的紫瓶,为了儿子,她也没有退路。
易名书从不会是一个善罢甘休之人,初璇一早就明白这一点。在邱姨娘前来投诚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此事必有蹊跷,试问,若真是来投诚必然会瞒着易名书,怎会堂而皇之的报出名号?
易名书定是想要利用自己迫切地想要扳到他的心里,抛出邱姨娘这个诱饵。试问要想扳倒一个朝臣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是证据。可若那是份假证据,便是有心人栽赃陷害。而易名书既然给得了假证据,自然能洗白自身,到时候一路查下来,后宫干政,栽赃朝臣,这一顶顶帽子扣下来,想不死都难。
只是易名书做梦也不会料到,他布下的棋子,早已为初璇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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