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穿心脏的利刃又被抽离,黄惊生步上了柳拂衣的后尘。鲜血喷溅落地,他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在场的双方弟子宛如同时被人扼住了喉咙,那让人气红了脸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震惊与惶惶然,就这么看着相对跌坐在地的黄惊生和柳拂衣,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人都被捅了?墨云瑶到底是哪方的人?
接连的疑惑在心里飘过,弟子们却都闭紧了嘴巴,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墨云瑶的下一个目标。
一片寂静之中,面带诡异红纹面具的墨云瑶缓缓地动了。
她握着短刀的手腕轻轻一甩,刀上的鲜血顿时顺着刀尖甩了出去,溅了几个雾陵府弟子一脸,吓得他们控制不住地一抖,生怕下一秒便是一刀。
可墨云瑶却连看都没看他们,就连这甩刀的动作也仿佛只是随手一做罢了。她微微抬头,微冷的目光在经过黄惊生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望向了对面,与一直看着自己的黎花影遥遥对视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柳拂衣身上。
看着墨云瑶这不知是嫌弃还是躲避的动作,本就心里烦乱不知所措的黎花影心情又坏了几分,连带着看向墨云瑶的目光都透出了几分委屈来。
墨云瑶是雾陵府的人,这事她没跟他提过他能理解,毕竟若是在平时,这等事一旦暴露,那可绝对是要丢命的。真正让他觉得委屈的,是墨云瑶现在对他这般视若无睹的态度。
明明之前他们还一起在囚恶崖拼命过,为何她的身份一暴露,与他便成了陌路?
黎花影黯然伤神,各种想法接连出现又悄然消失,可他的目光却还是紧紧地跟随着墨云瑶,仿佛一错眼,墨云瑶便会消失不见。
而被他注视着的墨云瑶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地盯着柳拂衣看。被她盯着的柳拂衣则是咧嘴无声地笑着,虽然他那已经模糊了的视线看不清黄惊生的样子,可他依旧知道黄惊生遭遇了什么。
“嘿,咳......咳......咱们......同归于尽了,咳.......也好......弟......弟......”柳拂衣笑着笑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一路往下,落进了地面的泥土之中。
“弟......弟......其实......我很......喜欢......你......”柳拂衣无力地趴在了地上了,他的下巴满是血,眼睛早已模糊,眼皮也越发地沉重,可他的笑容,却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得让黄惊生愣然。
如此温柔的笑容,其实他还是记得的,那是他五岁那年,柳拂衣替他摘下树上的李子,轻拍着他的脑袋时带着的笑。
正是这一个笑,才让他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家里保留了最后的一点希望,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笑,在被柳拂衣推下悬崖之时,他才会那样绝望地选择了入魔。
“切,谁要你......喜欢了......”鲜血自喉咙中涌出,又随着黄惊生的话漫出了唇瓣,从下颚滑过,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他的眼睑微敛,身子一软,倒向了与柳拂衣相反的方向,恍惚之间,当年的稚嫩童声言犹在耳。
“惊生最喜欢哥哥了,哥哥也永远喜欢惊生好不好?”
呵,人呢,为什么都是贱骨头,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开心......哥哥......
眼皮越发沉重,就连思绪都变得缓慢起来,黄惊生眼中的世界越来越小,可就是即将彻底陷入黑暗之中时,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本已经放弃挣扎的他像是被刺激到了,又猛地挣扎着睁开了眼,微一昂头,看清了走过来的墨云瑶。
墨云瑶脸上的面具还在,她低着头与黄惊生对视着,虽看不清表情,可眼中的神色却被黄惊生看得一清二楚。
怜悯?同情?黄惊生有些迟钝地猜测着,内心竟是一片平静,连最初的愤怒都仿佛烟消云散了。
“师父他,每年的八月初二都会带着几坛子酒,在云隐峰后山断崖上坐上一天,因为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会在那天陪他一起喝酒。”墨云瑶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平静至极,可黄惊生的瞳孔却猛地一缩,整个人又从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八月......初二......”黄惊生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极轻,可眼中的震惊之色却十分的明显。
他心中纷乱,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墨云瑶,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期待,等待着她再说些什么。
墨云瑶也没让他失望,她的声音虽然依旧保持平静,可还是缓缓地说出了黄惊生所想要知道的事。
“师父他曾说过,他平生行事坦荡,唯有一事一直有愧于心。”墨云瑶说到这里,微微偏头看向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柳拂衣,声音低沉,学着他那时的语气,道:“吾弟因恨而入魔,是吾之过。”
“有愧于心......呵呵,哈哈哈,有愧于心......”黄惊生呢喃着,嘴角微微勾起,那低低的笑声不怎么明显,可却让人莫名地觉得揪心。
我以为......你一直以来都恨我入骨呢,哥哥......
黄惊生脸上笑得惨然,他费力地抬了抬头,望着无声无息的柳拂衣,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再也无力睁开了。
墨云瑶定定地看着黄惊生,眼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一丝悲痛之色,可又在眨眼间被她掩盖了下去。
再次抬起头,墨云瑶这次竟是望向了沈秋,清陵宗的弟子们发现这一点,登时心都提起来了。
此次他们来到山顶的人不算多,清陵宗的四个峰主来了三个,再加上掌门和宗内的优秀弟子,刚跟雾陵府打起来的时候也算平分秋色。
可现在双方都受了重伤,两派的领头人都死了,若是现在墨云瑶一鼓作气将他们全留下来,或者将他们的峰主全留下来,那对清陵宗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不管是出于对未来的考虑还是对眼下局面的担忧,清陵宗弟子们全都惶惶然不知所措,只能提心吊胆地祈祷着墨云瑶能顾念一下曾经的同门之谊,别真的将他们赶尽杀绝了。
不过,在这一片担忧害怕中,黎花影却依旧冷静如初,哪怕此刻墨云瑶将目光转移到了沈秋的身上,他也没有丝毫担心之色,只因他总觉得,墨云瑶是不会对沈秋出手的。
而事实证明,黎花影所想的也没错。
墨云瑶虽是看向了沈秋,可等她开口之时,言语间竟然还是恭敬如初:“沈......前辈,按照约定,清陵宗归您处置了,云瑶绝不插手。”
约定?!什么约定?!!
墨云瑶这话一出,清陵宗弟子们一片哗然,就连黎花影都是满脸的错愕,两位峰主更是一脸铁青。
“沈师兄!莫非与雾陵府的人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就倒在沈秋不远处的江仲存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自从上次箜篌海之行后,他便一直觉得沈秋有跟玉颜宫勾结的趋势,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没有向柳拂衣揭发他,不料这次竟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江仲存气急之余也有些惧怕,沈秋的修为本就是他们之中最高的一个,他若是真跟雾陵府的人勾结在一起,那他们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江仲存心中惶惶颇多思量,可沈秋却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
在墨云瑶话音落下不久,他便缓缓地站起了身,抬手拍了拍衣服,将沾上的沙尘拂落,又抬手一抹,将嘴边的那缕鲜血擦拭掉,顿时整个人看上去竟似未曾受伤。
“谋而后定,你做得很好。”沈秋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将墨云瑶夸了一遍。
在场之人一愣过后,皆是有些不是滋味。不为别的,只因对他们来说生死一瞬的一场战斗,在沈秋口中竟与一场试炼无异。
墨云瑶也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沈秋竟然会先将自己给夸了一遍,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不自觉地便挺直了腰杆。
她正思量着是否应该道个谢,可沈秋已经将视线转移到了柳拂衣他们的身上了。
只见沈秋抬起脚,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了倒地的柳拂衣,那漫步闲庭的姿态,若是换个时候看,当真是赏心悦目,可惜此刻的情况不对,清陵宗的人也压根没有心情去欣赏。
“你要干什么?!”眼瞅着沈秋走了过去,江仲存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色厉内荏地大喝着,可心底却有几分畏惧与茫然,压根分明清楚自己到底是希不希望对方停下来,毕竟现在沈秋的目标是柳拂衣,若是他真停了下来,那目标会换成谁可就不一定了。
然而,在他这一声大喝之后,沈秋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就在沈秋的身形停止移动的一瞬间,江仲存的心控制不住地一颤,脸上那凶狠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刚刚的担忧全转变成了惊惧,一抹苦涩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锤死刚才出声的自己。
突然后悔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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