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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萧萧兮夜漫漫(上)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5549 2021-04-02 18:51

  与此同时,另一点同样的荧光正在另一个人的手腕上闪烁。

  方向终于对了么?江浸月看了眼腕上的玉茧,顺手从烤架上的野猪身上割下一条肉,他看着那块半生不熟的肉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离开了重开宴的生活如此糟糕。

  要说江浸月到底有什么不会的,大概就是做饭了吧。

  夜半在野地烧烤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何况这里还是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细微的骚动声渐渐靠近,他专注于将还能吃的部分切割下来,似乎毫无防备。

  十米外的草丛里霍然冲出一个人,腰侧的楚天剑铮的出鞘又铮的回鞘,突袭之人猛然顿住,下半身所有衣物变成了满天飞屑。江浸月手搭膝盖半侧着头眼神要多淡然有多淡然,心头却冷汗直冒:万一被他老爹知道他用白家剑法杀野猪用自家剑法给人脱裤子,他江浸月仨字估计得成历史。

  那人一怔,随后继续面露凶狠的向他砍来,他一个扫腿直接将整堆滚烫的柴火倒在那人身上,那人哀嚎一声,扑倒在地翻滚起来。

  呼的一声,一群山匪群拥而上声势浩大,江浸月站起身来手扶剑鞘,冷眼相待。

  “交,交出钱财!”那山贼头子一脚把之前那人踢到一边,“叫,叫唤什么叫唤,丢人,现眼!”

  江浸月静静的看着那山贼头子的鞋子跟他的小弟一起着火。

  “啊啊啊!!!”

  江浸月静静的看着。

  “啊啊啊!!!”

  江浸月静静的看着。

  “啊啊啊!!!”

  江浸月……

  “啊啊啊!!!”

  江浸月拔剑出鞘,削光了着火两人全身的衣服。

  “回,回大侠,这个方向确实是朝北辰殿的。”

  江浸月仔细将长剑擦拭完后收回剑鞘,迎着月光长身玉立,一副脱离世俗的超然姿态。“嗯。”实际上他思考的却是“山贼如此不堪一击他们的生计问题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这类哲学话题。

  “你们知道青衣侯的消息吗?”

  第一个冲上来的山贼点头如捣蒜,“青衣侯已经达到北辰殿多日了!他上山那日我还去看了,居然是无双公子亲自送的。”

  “无双公子?”江浸月闻言轻笑一声。不远处的大道上有车轴滚动声由远及近,江浸月探身看了眼,一群人身着黑衣护着一辆推车,那车上瓶瓶罐罐的似乎都是装酒的坛子。

  他身处下风口,一股奇怪的味道钻入鼻中,由于和着酒味,也许其他人分辨不出,但他对这种味道熟悉至极。

  那群山匪见他盯了很久,也跟着探头,山贼头子犹豫的开口,“大,大侠,那是北辰殿的人,要劫吗?”

  劫你个大头鬼!

  “你说什么?”江浸月眼神一凝,“北辰殿的人?”

  有人道,“是啊,他们都穿着北辰殿的黑衣,和我那天去的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江浸月眉头蹙得更紧,那股味道还在风中萦绕不去,他待到车队完全远去后一声呼哨,白云一般的马儿从林间奔腾而来,他一抓缰绳翻身上马,看着底下一众山匪,“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山贼恭维称是,江浸月一夹马肚紧追车队而去。

  “等等!那匹马是白公子?!”

  “那,那他是……”

  “‘月满霜河’江浸月?!”

  “他不是失踪三年了吗?”

  江浸月躬身策马,凝眉如霜,“那股味道……那股味道是……”

  火油味。

  “公子?”

  “……”

  “公子!”

  “……”

  “重公子!”

  从深沉的梦魇中惊醒,他霍然睁眼。

  “什么?”他睁开的眼睛正对上姑苏的双眸,在本能控制下强装清醒的问出一句。

  “你……”姑苏怔怔地看着他。林立的书架如众星捧月般将这张黑檀木红罩单的大床围在中间,红黑双色相互映衬,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有一番奇异的风情。床上的人仰面平躺着,双目无神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得仿佛只是一具纸人。

  她舒心一笑,“你终于醒了。”

  重开宴仍然很迷茫,“我……”

  “失礼了。”姑苏见他眼中有了灵动的神采,放下心来,让开身让他看到屋里的另一人,那人也是一身蓝衣,约莫三十几岁,正在就着矮几收拾医具,“我是江阳辙。”那人收拾的动作一顿,走到床边揭开重开宴的衣襟,重开宴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身体里拔出一根半寸长的银针,“差点忘了这个。”江阳嘟嘟囔囔的转过身继续收拾。

  重开宴表情僵硬,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发现这件中衣不是他原来那件……谁换了他的衣服?

  姑苏认真观察着重开宴的神态,“你知道你怎么了吗?”

  “我……我怎么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脑子里思考的完全是和正事无关的重点:这个女人的性格,好像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没什么,就是差点救不过来了。”江阳将所有银针收入针垫,扬手丢了一瓶药过来,重开宴抬手去接,忽然动作一滞,一手捂胸扑倒在床沿。

  姑苏接住药瓶一手扶起他,“别动,你胸膛里有很多瘀血。”她转头问江阳,“这是什么药?”

  “药?”江阳“嘿”了一声,“那是最好的化功散!”

  重开宴脸色一白,已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姑苏仍然不解,“给他化功散做什么?”

  江阳笑了笑,也不避讳,“你自己问问他,他这毛病有药可医么?”

  姑苏扭头看向重开宴,重开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沉默许久后,伸手在自己心口点了点,“三年前,有人一刀刺在我心肺之间,虽不至死,但是愈合之后血管畸形生长。”

  姑苏“啊”了一声,江阳摇了摇头,咔哒一声合上医箱,“经脉受阻,心血不足,你会时有后背疼痛,恶心反胃,是也不是?”

  重开宴抿唇许久,“是。”有一个名词很符合他的这种情况,那叫做“心肌缺血”。

  “你本就不能练武!”江阳一巴掌拍在药箱上,“你几次三番和人动手,一旦心脉再度破裂,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重开宴抬眼看他,“我不能没有武功。”

  江阳一摊手,对姑苏说道,“他的内伤已经拖了三年,无药可医,除非打开胸膛重接经脉,但我没有把握做那种事,我想,这天底下也没人能做到这类事。所以我只能丢瓶化功散给他,希望他能早点改变主意,没有武功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我已经苟活过一次。”重开宴哗啦一声掀开被子,借着被子的遮掩拿过床头的衣服,被子落下时他已经站到了书架之后,一边走一边调整着装,出来时一身打扮已与往日无异,“不会再有第二次。”

  “公子……”姑苏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冷声截断,“你看到了,不是么?”

  姑苏犹疑不定的看了他很久,缓缓点了点头。

  她看到了。

  也明白那寓意着什么。

  他的背后有一枚唇印刺青,暗红色泽,如血如灼。

  那是思夜想的标记,亦是他曾经为了某种目的出卖自身的证明。三年的万千世界经历,他卧床两年,也许是因为心口之伤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无论如何,他没有被其他人除掉,多半和思夜想有关。

  他也许,是依靠着思夜想活下来的。

  门口的近侧摆放着一张长桌,硬木红漆,光洁如新,桌面上纸张交叠,平整的桌面上被人以游龙字迹书上了“笔上河山”四个大字。

  重开宴单手扶着桌面站定,“现在……你们两个,出去。”

  江阳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反应,朝姑苏耸了耸肩,背起药箱走了出去,姑苏握着那瓶化功散欲言又止,重开宴砰的一拳砸在桌面上,“出去,把那个拿走!”

  姑苏赶紧跟上江阳,前面的江阳小声说道,“放宽心,他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会暴躁易怒……”“哐!”背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哎呀妈呀。”江阳提了提药箱加快脚步走远。

  重开宴在桌旁坐下,一手抵着桌沿将头枕上去,眼帘低垂着看着地面。

  为什么一定要重复揭开他的伤疤?他深吸一口气,胸口似乎堵着许多东西。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把过去彻底埋葬?

  ——趋炎附势之辈,你也配用刀?

  哗……他猛地一拂袖,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摔了出去,轻薄的宣纸漫天飞扬,袖中的刀笔如电射出,将空中的纸张依次射穿后扎入书架嗡嗡振动。

  “呼。”重开宴单手支额,坐在一堆混乱中努力平复心情,偶然抬头一看,他眯起了眼睛——书架的位置,是否和以往不同了?

  “笃笃笃。”有人连敲三下门,他支头不动,“谁?”

  “我是衣期辙。”打开门来,屋外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蓝衣少女,手中端着一个果盘,“有人想见青衣侯。”

  “在下余行之。”

  迈入书阁,那少年侠客抬起头四下一扫:一排排红漆的书架整齐林立,高达丈余,经历过岁月的沉淀,那样的红色已不再喜庆或张扬,扑面而来的是沉郁的压迫感;仰头看去,这间书阁从外面看来平平无奇,内壁一周以精湛的技艺在木制墙壁上刻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剪影,有筝、有鼓、有琴、有笛、甚至还有诸多西域弦乐。

  看到那支被钉入书架的发簪,他疑惑的打量了几番,没有多做留意。

  衣期将果盘搁下,重开宴沏了壶茶搁在桌上,他没说那是为余行之沏的,余行之也没有贸然倒茶。

  “姓余?”重开宴捧起自己的那一杯喝了一口。

  “在下并不是什么门派出生,师承也很僻野,青衣侯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余行之满脸惬意,“真是抱歉,本来只是我的私事,却不想打扰了青衣侯休息。”

  重开宴又喝了一口茶,视线在书阁中游走一周,“我叫重开宴。”他语调平直,没有什么感情,“你要找什么书?”

  “《金秋玉露》。”余行之很快应答,“我记得那是一本词作书,师父曾……”

  “确实有这么一本书。”重开宴一口截断他的话,抬手一指,“在我床头左手边的那个书架上第三行第四列。”

  衣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只在这屋子里住了几天,居然连一本她闻所未闻的书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实在十分惊奇。

  她动身帮他去寻书,果真在重开宴说的那个位置。余行之接过书异常激动,“多谢重公子!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他神色一僵,语气忽而软了下来,“可惜她已经去世了。”

  重开宴没做任何表示,“还有事吗?”

  余行之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重开宴单手支额闭上了眼睛,“再见。”

  衣期绕到余行之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青衣侯今日似乎身体不适,余少侠有事可以改日再谈。”

  重开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两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余行之面露尴尬,“打扰了,多谢。”

  门轻轻合上,门上的琵琶锁与门板相触,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书阁中重新回归一片寂静。

  “真是天真的愿望。”重开宴忽然睁眼,从果盘中拿起一颗葡萄把玩几周,微微一笑。“我看起来像是有同情心的人吗?”他捏着葡萄朝向烛火,那火光映透果肉,指间的葡萄如玉石般晶莹剔透。

  又有人轻轻敲门,重开宴抬头看了眼,“进来,衣期。”

  “这就记住我的脚步声啦?”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正是衣期辙。

  重开宴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衣期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走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鞠了一躬,“正式介绍一下,本人衣期辙,今年十六岁,孤儿,属于十三辙里没什么特长的一位。”她眨了眨眼睛,“你好啊,陌生人。”

  重开宴大脑空白了一下,“你这跳脱的样子,倒是比我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什么?”

  他干咳一声,“没什么。”

  衣期背着手盯着他看了许久,“那个,水果是带给你吃的,你放心,没有毒。”

  重开宴笑了笑,将手里的葡萄送入口中。

  衣期弯眉一笑,她笑得时候仿佛周围盛开出了十里迎春花。“我就是觉得刚才不太礼貌,才再进来介绍一下自己。”她有种天然的自来熟感,边说边走到一旁把地上散落的宣纸捡起来,“咦?你在练字么?”

  重开宴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朝她招了招手,衣期将宣纸递了过去,他随手拿起一张,提笔蘸墨写了两个字,“这是什么字?”

  衣期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个是‘中’,旁边这个……呃,这是什么?”

  重开宴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是‘国’。”

  “‘国’?国家的‘国’么?”衣期拎起那张纸看了又看,“这是什么古代的写法么?为什么里面不是‘或’而是‘玉’?”

  重开宴微微启唇,又复噤声,沉吟良久,伸手将那张纸拿了回来,“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诶?”衣期再度一笑,“好吧,反正介绍完自己了,我就走了,水果要记得吃,哦对了。”她指了指被他钉在书架上的刀笔,“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要到处乱丢啦。”她朝他摆了摆手,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门再度关合,重开宴往门口看了很久,再也没有人来敲门,他在原地静静坐着,不知想了些什么,异色的双眸蒙上了些许水雾。

  “嗬。”他呼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才是天真的那个。”他端着果盘站了起来,沿途拔下了书架上的刀笔,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哗啦一下将整盘水果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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