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我是穿这身紫色的好看,还是这身红色的好看?”
他披上战甲,束紧战袍,她斜对高烛,整理红妆。
“红色的吧。”他转手捧起她的脸轻吻一口,“就当是你嫁给我了。”
叶小柔搂住他的脖子侧坐在他腿上,“你想让我这么草率的嫁给你呀。”
“噢,叶小柔,原来你也是个俗气的女人。”
“你说什么?”她往他肚子上来了一拳,“宇文夺,一年后你若回来,我就嫁给你,你若不回来,我就嫁给这李唐江山!我不会等你的,找不到我就跟这山川大地哭去吧!”
……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音容笑貌,为何时至今日依旧栩栩如生。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小柔,这场梦我已经做了二十年,如果只能在梦里见到你,我愿一直这么梦下去。
洛州的天空已经泛白,宇文夺骑马出城,古道西风的尽头是一座在晨曦中肃穆的孤山。
他身后跟着大批人马。晨风轻拂,空中纷扬的梅花落上战马的披甲,落上将士的衣袍,长戟摇动,一片梅瓣一分为二。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宇文夺做了个静止的手势,独自驱马上前。远远奔来的身影也跨着一匹高头大马,手执长剑身披战甲,宇文夺一夹马肚迎了上去,长戟前倾对准那人的头颅,“当”的一声,剑戟相交,两人顺向驱马,马儿绕圈走着,马上的人相互较劲。
“宇文兄,多年不见你这戟上功夫退步不少,我记得三年还是四年前你一戟过来我还能后退两步。”
“是三年前,我俩最后一次对上是在大明城,韩公贵人多忘事。”
“哪里哪里,你是护国我是镇南,称一声‘韩公’小老儿可承受不起。”
“客气客气,韩镇南英勇不减当年,想当初韩家所经之处神鬼俱泣。”
“彼此彼此,宇文兄那时也是佛挡**神挡杀神。”
“咯”的一声剑戟摩擦,两人同时在马上倾身,头颅几乎抵在了一起,宇文夺咬牙低声道,“韩老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韩黎满面慈笑,“兴许是血雨腥风,宇文老儿,圣上批了你一百精兵,加之洛州驻军一百五十,你现在却带足了三百人,不知这多出来的五十人是何来路?”
两人又转一圈,宇文夺冷哼一声,“自然是我府上亲兵,此番圣上拜我为洛州刺史,我定当竭力而为抗敌赈灾,怎得?这架势像是有人吹了什么耳旁风,让圣上对我改念了?”
“怎会,圣上英明,最讨厌有人背地里说人坏话。”韩黎剑刃斜向宇文夺面门,“小老儿纯属路过,如果宇文将军需要帮忙,请尽管跟老弟我开口。”
“你未带一兵一卒能帮什么忙。韩黎我告诉你,老子最讨厌有人插手老子的战事。”
两匹马猛然贴撞,韩黎一脚踩在了宇文夺的马蹬上,“嗨呀真是抱歉,小老儿却最是喜欢多管闲事。”
宇文夺一腿踹回去,两道腿影在两马之间交架数次。一个少年背着包裹从韩黎来的方向走来,站在了这两匹马面前,“前辈,你不是说有急事要找人吗?”
两匹战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前蹄相踢各自后退几步,韩黎扯住缰绳哈哈一笑,“宇文兄,我来介绍下,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徒弟,跟老将军打个招呼。”
“前辈,我说了我不会再拜师的。”那少年对宇文夺鞠了一躬,“老将军。”
宇文夺冷笑以对韩黎,“韩公此言差矣,我与韩公年差无几,怎就成了‘老将军’?”
韩黎笑着回以白眼,“人总要服老的,不过小老儿还是年轻几岁。”
宇文夺怒目圆睁:老东西。
韩黎含笑以对:老不死。
宇文夺长戟横前轻扯缰绳,战马甩甩头打了个响鼻,他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恭敬道,“在下余行之。”
“余行之,好名字。”宇文夺眼光如刀,死死地盯住了他。
韩黎略显不悦,“诶诶,跟我徒弟套什么近乎。”
“前辈,我不是你徒弟。”
宇文夺直身握戟,“韩公,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改日再去韩府上与你喝酒。”
韩黎勒马让开,“宇文兄请便。”他有意无意地将身旁的少年护在剑后,宇文夺昂首挺胸驱马而去,一招手,几百人马相继跟随。韩黎退在一旁等所有人过去后吁了口气,“小兄弟,你可真够耿直的,你可知道现在‘余行之’这个名字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那名再次化名“余行之”的少年自然是徐宁。徐宁摇了摇头,“前辈,他一见到我就认出我了。”
韩黎一怔,“怎会,他应该和你没有交集才是。”
“这说明我已经在‘那个人’的灭杀名单上了。”徐宁略微一顿,“而且刚才我看到宇文将军的时候,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谁?”
“我一时想不起来,但能确定他们只有五官相似,这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
“五官相似?”韩黎摸了摸下巴,“叶小柔死了之后,宇文夺再未娶妻,终身一无所出,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兄弟姐妹。”
“这就奇怪了。”徐宁望着梅花山的方向沉思良久,“等等,前辈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说他再未娶……”“前面,你说他的妻子叫什么?叶小柔?”
韩黎一愣,“是啊,二十年前李唐与广漠王的战事持续了三年,宇文夺回乡后叶小柔早就死了。”
“她姓叶?她怎会姓叶?”
“叶姓是很难得,叶小柔的父亲当时是襄州的……”他愕然顿住,“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襄州……武当?
两人对视一眼,“叶青阳!”
就在宇文夺带人向梅花山赶来时,重开宴一行人刚刚到达梅花山脚下。
上官茉莉将断了气的杀手抛入土坑掩埋起来,她心情复杂:重开宴在一把捏断他的喉骨前几乎捏断了他全身的骨头,现在杀手知道的事情他们几乎也知道了。
赢火寨是鬼画皮一处重要据点,共有八处密道可以进入,其中一处就在他们面前的房屋里。
上官茉莉轻轻推开房门,房内空无一人,虽然家具齐全,但显然只是个做样子的空壳,几人搜查一番在床底找到了暗门,龙又拎起铜环打开暗门,迎面而来一股阴风。
“我打头。”上官茉莉举着火折子顺阶而下。邗渊武功虽高,但对敌经验不足,他与龙又殿后。重开宴与姑苏先后下去,地道狭窄,若有人迎面走来根本避让不开。
然而没走出多远,面前就出现了岔道。
“若面朝西方,则进入左侧通道。”上官茉莉翻看了下方才记下的杀手口供,“这边。”
一柱香后。
“右边。”
……
“左边,不对……右边!”
……
兜兜转转几圈,几人面前依旧是那三条通道,上官茉莉傻眼了,“难道那人撒谎了?他是死士,说不定真的誓死效忠鬼画皮。”
“他不会的。”重开宴活动了下手指,十分笃定,上官茉莉看到他的手就一阵后怕,重开宴指了指左侧的通道,“上官姑娘,刀链与敕神鞭接起来大约有六丈长,请你紧贴墙壁把它们放下。”
上官茉莉将敕神鞭一端与刀链相连,走到通道里沿着墙根放下,一路走出很远后停下了,“现在呢?”
“按紧。”
上官茉莉按紧地上的鞭柄,重开宴拿着刀链的握柄贴地一扯,这根古怪的绳子登时绷紧,原本是紧贴墙根的,此刻却明显浮空些许。
“呀。”上官茉莉惊呼一声,“这墙是弯的。”
“通道很长。”重开宴收起刀链,“梅花山下没有这么大的空间,所以这不太可能是一个圆,而是四分之一个圆弧,原本面朝西的通道顺着最左侧走,就会走成面朝南的。”
“所以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错了。”上官茉莉呆住,“那,现在是朝向何方?”她可记不住方才走了哪几个方向。
姑苏忽然蹲下身来,手指在地上比划片刻,“现在是朝东的。”
“姑苏姐姐,你认真的?这,这你都记得住?”
“我记得住。”姑苏温和道,“放心吧,我从小到大就属记忆力最好,不会出错的。”
“那我们接下来……”上官茉莉在纸上指点几下,“走中间!”
姑苏退到重开宴身侧,重开宴握住了她的手,姑苏“嗯”了一声,“相信我,刚才没耽误太久,不会出事的。”
重开宴勉力一笑,这个聪颖的女子并没有领悟到他此刻到底在担忧什么。
走出迷宫范围,前方的地道看起来开阔不少,至少能供二人并肩走过,也多了人生活过的痕迹。上官茉莉捻起地上的一粒米,“是粮食。”
前方通道里出现了火把,上官茉莉吹灭火折子前进几步,忽然顿足,不远处传来零零落落的脚步声,重开宴使了个眼色,五人齐齐贴墙站立,重开宴飞出铜钱截灭火把,铜钱一个回旋落回他掌心,悄然无声。
“诶?刚换的火把怎么就烧完了?”那闲散巡逻的几人见状走了过来,“真是,怎么这么黑——”
嚓啦一声,上官茉莉吹燃火折子。方才他们四人一起出手出奇的默契,此刻地上躺了四个人。
“和花城那时候一样的打扮。”龙又一边查看一边擦拭扇面,“错不了。”
“不是风满楼的直系,这些是普通山贼。”重开宴看了一眼腕上的玉茧,“距离近了,方向没错。”
姑苏踢了下其中一人的脚踝,那人的鞋底有稻壳。她走了几步,推开通道一侧的一扇门,“洛州的粮食……”
几人凑近一看,那堆放了满屋的可不是成袋成袋的稻谷么。龙又咋舌,“如果洛州饥荒是假,那知州蔡毕……”
“知州是不是同谋我不知道。”重开宴抓了一把那些还未脱壳的稻谷,“我只知道有了这些,洛州的冬天会好过很多。”他抖了抖手,“龙又,你出去告诉宇文夺这里的消息,让他找人运粮食,别一把火把梅花山烧了。”
上官茉莉道,“我去吧。”龙又一走邗渊肯定跟着走,这样这边凭空少了两大战力。
“宇文夺不认识你。”重开宴摇头,“只有龙又有这等份量。”
龙又迟疑了下,“邗渊,你留下,我不用你保护。”
“少爷!”
重开宴再度摇头,“邗渊,我希望你能去找白术明,你是无双山庄的人,应该有一定说服力,你让白术明注意一下避让宇文夺,宇文夺上山时最好观望一下再做决定。”
“怎么?”邗渊一怔,“你怀疑宇文夺?”
“我不想怀疑宇文夺,但我相信叶青阳的安排不会这么简单。”
邗渊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鬼画皮屯兵、存粮、抓江浸月,不会只针对你一人。”
龙又的扇子摇不起来了,“若叶青阳有心篡位,皇宫大内想必也有他的眼线。”
“皇宫有唐初。”重开宴淡淡一笑,“别看他不会武功,有他在堪比千军万马。”
“……我勉强相信了吧,那我走了。”龙又塞给他一个药瓶,“这里面是少林大还丹,不仅可以顺气补血,饥饿时也可充饥。”
重开宴点了点头,龙又出去了。邗渊将缚在剑柄末端的剑穗解下来,“这是绮罗缎。”他把那红色布条递了过去,剑穗拆开之后竟有一丈长,“虽然没有破金竹有名,但也是极为坚韧的东西。”
重开宴接过布条,他与这位无双山庄雪藏的高手并没有什么交情,但也明白他是真心相助。
“珍重。”邗渊提剑离去。一下子五人只余其三。
重开宴看了一眼黑暗的来路,不再留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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