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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笔书成万民哭(上)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5475 2021-04-02 18:51

  江水寒手握清秋剑立在裳月阁门前,他看得见山下火光冲天,手在颤抖,他不断的呼气,吸气,想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如果有人冲到这里来,他该怎么做?杀,杀了对方么?

  他能够杀人么?他的剑连一只兔子都没杀过,他杀了人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的心性,还能和以前一样么?

  江浸月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咽了口口水,继续挺直脊背,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江浸月有惧怕过什么么?

  不要来人,不要来人……他几乎怕得要闭上眼睛,却因为某些原因仍在坚持。

  北辰殿内殿中有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这里。

  他怎能放人过去伤害她?

  就在这时,视线里真的出现了人影,那个人呼的攀住了断崖边的那棵树,撑着树干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咳……咳咳……”

  江水寒吓得差点叫出声,待定睛一看,忽然觉得那人的身影如此眼熟。

  十六年岁月里,总有两个身影是他放不下的。

  日思夜想,牵肠挂肚,亦爱亦恨,莫知我狂。

  清秋剑当啷落地,他双手悬空,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化身雕像。

  那人呕了片刻没有吐出任何东西,闻声扶着树干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怎么把剑都扔了?”

  江水寒张了张嘴,只觉得此刻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略微一晃就是一团浆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人一身蓝衣,顺着小道跑了上来,“小寒,发生什么事了?”

  认出那人是姑苏,江水寒的神识似乎回来了几魂,“我,我不知道,殿主让我出去后找霓裳姐,山下传来了很多动静,然后我看到狄殿守和言前辙在追重大……青衣侯。”他深深地咽了口口水,江浸月听到他改口,皱起了眉,“他怎么了?”

  江水寒怯懦的站着,胃中仿佛有一只蝴蝶在颤动,在江浸月面前,他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只有那一身白衣始终炫亮、夺目。

  “他……”“公子的旧伤恶化得很严重。”姑苏神情严肃,“江公子,我要去找公子。”她抱着韩也迈入裳月阁,径直走向书阁,书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粉衣的六花楼殿守花六幺走了出来。

  姑苏抱着孩子走过去,“楚骊歌他……”花六幺点了点头,朝她伸出手来,姑苏迟疑了下,将韩也递了出去,“他在发烧。”

  花六幺又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转回身去,姑苏看着书阁的门在自己面前合上,毫不犹豫的拔腿跑向内殿。

  江浸月见状也是提剑疾奔,跑过江水寒身边时带起一阵风,突然,他停在江水寒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回头看他,“小寒。”江水寒也回过头,依旧是那么僵硬、苍白,“哥,我也要去,我……”他那副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我娘在里面。”

  然而江浸月的表情毫不意外,“我知道。”

  “你知道?!”

  “池姨当初也在万千世界的人当中。”这话一出,江水寒立刻变了脸色,只听江浸月继续道,“她出了万千世界没有回江家,那……”

  那,只能是来北辰殿找梅粮新了。

  江水寒急促的呼吸起来,“你说是重……青衣侯救了我娘。”

  江浸月笑了笑,“把剑捡起来。”

  江水寒颤声,“我……对他是那样的态度……”

  江浸月仍是微笑,“我会把池姨带回来的。小寒,把剑捡起来,你不能让任何人上来伤害到花殿守、楚骊歌以及齐姑娘的孩子,你可以做到么?”

  江水寒没有回答,但是他捡起了剑。

  “等我回来。”

  江浸月没有再停留,提起真气追向姑苏,江水寒拿着剑愣愣的看着前方的山道,过了很久才喃喃的吐出一句。

  “我去,他怎么……帅了那么多。”

  数十名黑衣人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重开宴抱着手臂贴墙而立,冷淡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

  “是你夜闯内殿杀死了护殿烈犬?”

  “……”

  “是你打伤了衣期辙?”

  “……”

  “姑苏辙是被你重伤?”

  “……”

  “你扮作青衣侯是何目的?”

  “……”

  “你那身功法从何而来!?”

  “……”

  面对连环质问,重开宴一言不发,他身后的院内传来低微的说话声,“我可以证明狗不是他杀的。”

  狄花秋脸色不变,“是么?池姑娘。”

  “我早就不是姑娘啦。”女子叹息一声,“不过你这样叫我我还是很高兴的,小花花。”

  狄花秋脸色一黑。

  “你欠我一个人情,重开宴。”那倦倦的声音很快开始算账。

  “嗯,那抵不了你欠我的救命之恩。”

  “折现怎么样?这个人情值多少钱?”

  “一百两。”

  女子愕然咋舌,“你当初说我欠你的人情折现是一千两!怎么你欠我的就只有一百两?!”

  重开宴笑了笑,“因为你卖人情不可怕,我卖人情,可能就是卖命。”随后看向狄花秋,“我打伤的不是衣期。”他平淡道,“是徐静。”

  徐静?狄花秋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是的,徐静是徐莺莺的另一个徒弟。”

  在场众人无不满脸愕然。

  重开宴低垂着头继续道,“在我们所知的故事中,徐莺莺独宠的只有徐宁一人,而从未提及徐静。为什么徐莺莺对她另一个徒弟如此疏远,甚至刻意隐藏呢?”重开宴低声道,“也许是因为徐静代表了一些她努力想抹去但又无力抹去的东西。前段时间,我查阅到了徐宁的老家,或者说,他被收养的地方。

  “那里以前叫薛家庄,现在叫张家村,十年前,一场大火将薛家的整座府邸焚烧殆尽,那是薛家的世仇实施的致使薛家庄覆灭的计划,途径那地的徐莺莺拔剑相助,也是在那之后,她身边多了一名叫做徐宁的孩子。”

  人群中有人惊讶出声,“难道徐宁是薛家庄遗孤?”

  “我为什么会知道薛家庄的事?”重开宴看着脚边的水潭,没有感情的自问自答,“因为徐莺莺这个人,被记载在了青衣侯的书简上,其代表事迹,便是薛家庄之战。顺便一提,上代青衣侯对她的判词是……”他沉黑的眼瞳微动,“风采灵动,侠骨柔情。”

  雨幕中,某个蛰伏在黑暗里的身影猛地抖动了下,仿佛听到了不可置信的消息。

  “那么,徐静和这件事是何关系?”重开宴继续自问自答道,“鲜有人知道,早在十六年前,徐莺莺就已经遇见薛家庄庄主了,就连徐宁自己都不记得,在他还一片懵懂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妹妹。”

  屋檐上有人猛地耸了下肩头。

  “你在说什么胡话?!”有人破口大骂,“你不是来为徐女侠正名的吗?”

  “我只是想把事情讲清楚。”重开宴抬眼冷冷道,“史书不是情节跌宕起伏的小说传奇,死了就是死了,错了就是错了,就算事后嚷嚷着要报仇也无济于事,因为报仇这个词本身就是废话!人们费尽心血耗尽半生去报仇,成功了就去找一个坟墓哭诉,但这都无法改变当初没保护到那个人的事实。”

  那人愕然收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薛家庄毁于大火,徐莺莺本是出于愧疚收养了徐宁,也是出于愧疚她将对薛家庄庄主的所有情感都寄托在徐宁身上,而徐静就这样被她搁置在一旁,默默无闻了数年。”重开宴顿了一下,抬手捂住嘴,似乎感觉很恶心。

  “直到临死她都没有坦白事情的真相,她哥哥至今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妹妹,甚至,她哥哥徐宁几次三番的试图杀死这个妹妹,只因为她没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徐静的身世,可谓悲苦……”他手心掩口不再松开,“江湖纷争夺走了她的父亲,世间舆论害死了她的母亲,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是抢走了她的童年……她恨这个武林,她恨青衣侯,她恨这天下所有人。”他放下手苍白的笑了下,“可惜她的心不够狠,没有徐宁恨,更没有我狠,所以我还活着。”

  狄花秋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分辨出真假。他看到他手心有血。

  “余少侠,你还不出来么?”重开宴轻拂衣袖,语气淡淡,“如果听了这些你还是要杀徐静,那你就是畜牲。你伤害姑苏辙、与思夜想同谋,这些事并不是不能回头,我这样说,只是因为至今为止你还没有真正害死过人。”

  漆黑的雨幕中,有人一步步走近,“为什么还叫我余少侠?”

  “因为我希望你是余少侠。”

  “青衣侯原来是个好人。”徐宁冷笑一声,“你在期望什么?你以为把我引出来能改变什么?”

  “余少侠轻功卓绝,追是追不上了,只能出此下策。”重开宴笑了笑,将头转向一边,“狄殿守,陪你演这出戏,差点赔了我半条命。”

  狄花秋别过头去,心道又不是他出的主意,为什么要他背锅?

  一个时辰前,重开宴与江阳辙在为徐静疗伤时,言前承认了他是思夜想安插在北辰殿的卧底。

  “对上青衣侯,我没有任何赢的可能,我可不想为思夜想而死。”

  言前提出条件:他可以配合北辰殿做任何事,只要事后他仍然活着,并且是自由的。梅粮新决定将计就计,于是交代了这场戏码。

  “他说过,不必考虑他。”

  必须抓住余行之,也就是徐宁,武当弟子蔡迭英的死只是这个武林谜团的开始,他们必须得知道思夜想要做什么,然后,抢在她成功之前,阻止她。

  此刻,徐宁左右看了一眼,穿着黑衣的北辰殿弟子谨慎的围上来封住了他的退路,他笑了一声,“如果我一定要进入书库,你待如何?”

  重开宴道,“我会帮你查证当初北辰殿到底有无参与徐莺莺的事,以及,我一定会为徐莺莺正名。余少侠,思夜想到底想要什么?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秘宝到底是什么?”他眯起了眼睛,“和花城的事有关,是么?”

  “那所谓的秘宝啊……齐莲容为它而死,今后还会有更多人为它而死,而你,重开宴。”徐宁勾唇一笑,“你只不过是妄图逆流而上的,那条微不足道的鱼罢了。你说的很诱人,但可惜,你说的太晚了。”

  呲的一声轻响。狄花秋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出手抓向重开宴,重开宴却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推了出去,回身将三丈长卷展开在前,“轰”的一声巨响,烟尘漫天,面前的墙壁被炸开一个大洞,靠得过近的北辰殿弟子发出数声惨叫,徐宁身影一闪,冲进了浓雾里。

  “池秋娘!”重开宴拂袖挡开面前的碎屑,携书简冲进了烟雾中。

  白色水袖,如叶飘摇,重开宴伸手想去揽那躺倒下去的人,却有一只手比他动作更快,一把将池秋娘拥入怀中,“秋娘!”

  那人一身黑色狐裘,衣绣梅花,正是梅粮新。

  池秋娘脸色煞白,胸口血流如注,一枚瓦砾残片嵌入胸膛,她茫然的睁眼看了梅粮新一眼,华彩美目倏地睁大,那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下,仿佛有某些激烈的情感剧烈涌动,“小梅。”她弯起嘴角笑了下,血疯狂的从嘴角流出。“对不起,我没为你……守住……门……”

  梅粮新什么也没说,低下头一口吻住了她的唇,破开她的唇缝后,他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这是他活到现在从未敢做的事,这生平第一次的吻,如此炙热,如此绝望。

  池秋娘怔怔的看着他,渐渐的,眼里的倦色化为了无助与迷茫,梅粮新抬起头来*了*嘴唇,池秋娘的脸颊一下子腾起一片粉红,“你……”

  “对不起。”梅粮新揽着她的腰将她横抱了起来,“我不能把你还给江家。”

  “如果死在这里……我就是自由的了吧?”池秋娘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天。

  雨下得真大啊……依稀那一夜……也是这样漆黑又残酷的雨夜。

  “你是自由的。”梅粮新低下头轻吻她的额头,他的唇上本来染上了她的血,这一吻便在她眉心留下了血色的烙印,“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池秋娘柔柔的笑了下,伸手轻轻的捏了把他的脸颊,梅粮新闭上眼静静感受,那只手贴着他的脸颊、胸膛……一路滑落下去,最终低垂。

  血,已经流了很多。

  雨,仍没有停的迹象。

  夜,也许再也不会破晓。

  “两位。”重开宴冷冷的看着他们,“虽然动脉没破,但等待失血过多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死法。”

  梅粮新“啊”了一声睁开眼睛,池秋娘满脸绯红的埋头在他胸口,生离死别的阴霾登时一扫而空,重开宴冷哼一声,“带池姑娘离开,内殿中也许还有**。”他神色凛然,“也许,是那一夜埋下的。”

  那一夜,他追着余行之深入内殿,那一夜,他遇见了唐初,也是那一夜,他的情绪鲜有的失去了控制。

  他以为他早已将局面掌控在手中,却不想敌人始终魔高一丈,思夜想背后的那个人,那个敢与白骨女合谋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梅粮新问道,“那你呢?”

  重开宴看了眼那间池秋娘一直看守着的楼宇,“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火在燃烧,大雨倾盆,梅粮新抱着他一生的爱人立于残垣断壁中,神情复杂,“那里有千秋乐府历年来半数的案例卷宗,以及,这世上唯二的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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