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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如若人生不相见(上)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5134 2021-04-02 18:51

  “簌簌……”

  铺盖的锦被滑落开来,露出瘦弱苍白的躯体,床上的少年大梦初醒,抱着膝盖团坐起来。

  周围空无一人,没有野兽的啃食噬咬,没有炙热的体温交融,亦没有旖旎的摩擦与**……他清醒在一个落雨的清晨,窗外雨幕如注,屋内一片漆黑,竟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砰砰……”

  里屋忽然传来一阵敲砸声,他悚然一惊,裹着薄被慢慢爬下床铺,“谁?”

  “砰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柜子里撞动。他忐忑不安的挪动了几步,“……是谁?别装神弄鬼。”

  敲砸声还在继续,他贴上里屋的门板,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照得惨白,他打了个哆嗦一下推开门,里面……

  里面,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

  地上,停放着一具冰棺。

  他深深地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正欲重新把门带上,忽然,哐的一声,一直苍白的手拍上了冰棺棺面。

  “啊!”他吓得失声尖叫,敲击声愈来愈用力,他眯起眼睛大着胆子定睛看去,浑身一怔——

  “姑苏……?”他愕然扑倒在冰棺旁,顾不得锦被滑落,用力的擦拭着冰棺棺面,那光滑冰层下沉睡的脸庞既陌生又熟悉,“怎么可能……姑苏?我这时候明明还没有……还没有遇见你……”

  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寒冷,少年抱住自己的双肩哆哆嗦嗦的发抖起来,随着冰面下传来愈来愈清晰的开裂声,他看到那张沉睡的脸庞渐渐浮上水面,暴露在空气中。

  她霍然睁眼。

  “……”

  他没有害怕,只是定定的,定定的伸出手去,如同着魔了一般。

  “姑……苏……”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后,斯人面庞化作漫天残片,血与血肉淋头而下,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

  重开宴一惊而醒。

  窗外的雨还在下,冬雨刺骨,薄薄的门窗根本抵挡不住侵蚀的寒意。他咳嗽了几声,才感到浑身酸痛——他竟然跪在地上伏着床头睡着了。

  “怎么了?”床上的人被他惊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和,“做噩梦了?”

  “嗯……”他扶着床沿站起来,替那人掖了掖被角,“我害怕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座院子里,发现自己……其实三年来一直没有逃出来。”

  “你已经逃出来了。”那人拍了拍他的手臂,“上来,再睡会儿。”

  “嗯……”那人往床内侧挪了挪,他顺从的爬上去侧躺在床沿,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再度睡熟了。

  屋内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他脸色的苍白。姑苏轻轻撩开他的碎发,又按了按他的脉门,眉头微蹙。

  阿宴他……总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有多糟糕。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杀了那么多人,带着她一路逃出来,就算是他也快要撑不下去了吧?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这已经是逃亡的第三天,她从重伤昏迷中醒来时,青衣侯叛变的风声已传遍整个南郊,他们不得不远走他乡。

  重开宴脱下了青衣侯的黑袍,而她脱下了十三辙的蓝衣,两人更换装束扮作江湖侠侣,由于她伤势过重,三天来的大部分行程都是在客栈与客栈间移动的。

  重开宴若是孤身一人本可一走了之,可是他还要顾虑她……她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间忽然多了一种颜色,她定睛一看,那是一缕白发。

  天呐……

  她既心疼又惋惜。

  她凑过头去,温暖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脸,“也许……是我错了……”

  “我想。”她本以为已经睡熟的人忽然低声开口,“如果我没爱上你,就不会如此狼狈……”

  “你后悔么?”

  “我后悔。”他伸手搂紧了她的腰,“我后悔太晚遇见你……我也很庆幸……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做个好人……”

  “你一直是个好人……”她颤声。

  “嘘。”他埋下头去,环着她的手一下放松,这次是真的彻底睡去了。

  姑苏安心的任他抱着,她侧头看着他,似乎能看到一个千穿百孔的灵魂。

  我一定不能死……她咬紧了下唇。我一定要救他。

  “这是……”白术明看着洛子弧手里那两件被将军府搜到的衣物,一件黑袍一件蓝衣,正是重开宴与姑苏穿过的衣服。

  可是那两件衣服此刻血迹斑斑,姑苏的蓝衣更是支离破碎,白术明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两人还没死。”洛子弧说这话的时候白术明简直想一剑鞘敲死他,好在他继续说道,“按照这俩人留下的痕迹,不难判断出他们正往东北方向走。”

  “南郊的东北……他们要回东洲?东洲那是武林门派聚集的地方,他们回东洲不是找死吗?”白术明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到底该怎么帮忙。”

  “你现在是群侠之首,你问我该怎么办?”

  白术明心道我什么时候成劳什子群侠之首了,洛子弧继续道,“现在将军府所有的调查都会送到我手中,再由我决定要公布哪些。白少侠,不是所有人都被蒙蔽了。”

  白术明忽然鼻子一酸,“那是肯定的,他既然救了那么多人,总有人……总有人是信他的。”

  可是当他自己有难的时候,又有谁能救得了他?

  与此同时,江浸月正随另一队人在南郊边境的最后一家客栈中搜查。

  参与搜查的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有人提心吊胆,害怕那个杀人魔头会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而知情的人巴不得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让他跑得越远越好。这是余行之的想法。

  江水寒打了个哈欠。他完全不觉得这帮人能抓得住重开宴,这家伙总有颠覆劣势转危为安的本事。

  江浸月的心态最为平稳。他正打开一扇房门朝里面看去,屋里没有点灯,隐约能看到床上相拥躺着两个人,面朝他的女子看见他推门,指了指另一个正在熟睡的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江浸月识趣的合上门退了出去。

  等一下!

  他重新拉开门。

  姑苏?!

  姑苏眨了眨眼睛,皱着眉朝他摇了摇头。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江公子,所有房间都搜遍了,没有他们,你这儿有发现么?”

  “没有。”江浸月面带微笑的合上门,“给几位女侠买把伞吧,外面雨这么大,我们倒无所谓,姑娘们回头若是染了病就不好了。”

  “还是江公子体贴,我这就去办。”

  眼看那个弟子走远,江浸月拉高袖子看了一眼一直被他藏得严实的玉茧,相隔不过两丈距离,他低下头来,沉声道,“保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房门。

  那人看了一眼搁在门口的两把雨伞,低低的咳嗽一声。

  “再会。”

  梅花落了三巡,往日平静的南音宫中多了一分嘈杂,却少了一分热闹。

  热闹,并不是人多才热闹的。

  唐欣桦脱下外衣披在红岚玕肩上,也许是这冬风太冷,也许是那裘衣太热,红衣女子那万年不化的冰霜面容有一丝动容。

  “人辰真的死了。”

  “嗯。”

  “他怎么会……真的死了?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中东,不是由求和婆娑,也不是我们?他的鸟以后要谁来喂?好奇怪,欣桦,我觉得好奇怪……”红岚玕喃喃自语,“我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人死,是我太天真了吗?”

  唐欣桦看她的表情很温柔,“红儿,人都会死的,你我也会。”

  “我很害怕。”红岚玕哆哆嗦嗦的扯紧了衣襟,就连唐欣桦的体温也无法使她温暖起来,“原来……我并没有那么恶毒,也并没有看开生死。”

  “你本来就不是恶毒的人,这世上看开生死的人本来就很少。”唐欣桦微微一笑,“别害怕,还有我在。”

  “欣桦……我怕死,我现在怕得不得了。”红岚玕面对面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答应我,一定不要让我一个人死掉。”

  “我答应你。”他的回答很轻柔。

  “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了,把我杀了……”红岚玕抱紧他的腰,“我不要一个人活着。”

  “好,我答应你。”唐欣桦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摩擦几下,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残酷又可怕,唯一让我有勇气活下去的只有你,唯一能为你挡去所有苦难的只有我。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离开,我一定会把你带走。

  追捕青衣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酒肆书馆中的说书人将许多陈年老调翻出来说了无数遍。什么“宫阙一城荒作草”,“商女不知亡国恨”,“角声孤起夕照楼”,将重开宴一行人一路上的经历描述得绘声绘色,然而听客终究不是曲中人,如何能懂做出那一个个决定时的艰难困苦。

  白术明、余行之一类人迅速崛起为江湖新秀,名噪一时,而江浸月一类人物渐渐沦为旧篇,世人只知道他是受青衣侯所骗的江湖豪杰、天下第一的剑客,许多人为他惋惜,许多人为他不值,但并没有太多人关注江浸月是怎么想的。

  而江浸月此刻……

  “这是什么?”

  他已经和对面的人盯着这个漆黑的盒子很久很久了,对面的人拿着根银针戳戳点点,“这个材料我没见过,应该是未来科技。”

  坐在他对面的是从帝都回来的唐初,唐初的模样和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大不同。

  梅花山一战之后,风满楼与宇文夺相继失踪,叶青阳损失重大,此后再没有什么大动作,唐初在帝都的“除虫”工作也就进行的很顺利,他曾是在黑帮待过的人,处理此类事物自然有他的手段,只是具体怎么做的……江浸月不得而知,也不想详细得知。

  “科技……”自从唐初知道他了解真相后,他就会时不时听见这人蹦出几句他听不懂的话来,江浸月无奈的笑着,“到底怎样才能打开它?”

  “多弄点**也许能炸开,不过大概里面的东西也要坏了。”唐初没有表情的说着,“为什么要打开它,按理说它放在这里面是最安全的。”他抬起眼帘直视江浸月,“你也想要里面的力量吗?”

  江浸月剑鞘拄地,双手交叠放在剑柄上,他的下巴则搁在手上,一脸无辜的看着唐初,“我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哦是么?改用左手剑依旧是天下第一?”

  “自然。”他一副温和儒雅的样子,“左手剑也不难。”

  “可以,那你的右手我就不治了。”唐初冷着一张脸,江浸月依旧笑意盎然。这位“御医”的脾气其实很好,大多数时候和某个姓重的一样,嘴上说着拒绝,到时候还是会帮你解决问题。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皇宫?”江浸月把那个盒子收了起来,“听说皇帝的病又严重了。”

  “屁。”唐初毫不客气,“韩黎都回去看过他了,跟没事人一样,没病装病诓我回去罢了。”他站起身来,“皇宫内部还未稳固,我现在还是带罪之身,先把外患处理完再说。”

  “比如?”

  “比如,那位三天两头就要被刺杀一次的魏峥魏丞相。”唐初忽然一顿,“我听说江公子与魏相的女儿交情不错。”

  江浸月面带微笑,“你和他不算计人也不会死吧?”

  “抱歉,生活环境所迫。”唐初朝门口比了个手势,“而且现在没人知道那东西在你手上,比起坐在这里发霉,你带着它到处乱跑更加不惹人怀疑。”

  “你真是……和他一样不客气。”江浸月笑着叹了口气,唐初眉头一扬,道,“如你这般的人,不该这样笑着叹气。”

  “哦?那我该如何?”

  “像个傻瓜一样双手一背,仰头望天,嘴角微扬,永远充满自信的样子。”

  于是江浸月走出门去,双手负后,仰头望天。夜空落寞,每亮起一颗星,便有一颗不知方位的星暗淡下去。

  “永远有自信的是书里的江浸月,现实里哪有人会这样。”他回过头弯眉一笑,“我走了。”

  唐初“嘿”了一声,“你猜他此刻在哪里?”

  江浸月已经掠上围墙,楚天剑拔剑出鞘,他的手指在无光的剑刃上拂过,凝望着剑脊上倒映出的脸庞,他手指一顿,一滴鲜血自破损的指尖坠落。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那一滴鲜血坠入不知名的黑暗,他的视线追寻着下落的影子,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

  “我只知道,当他回来的时候,青衣侯的故事也将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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