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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宫阙一城荒作草(上)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6464 2021-04-02 18:51

  【宫】

  冗长的墓道,幽幽曳曳的火光,似通往天堂,又或通往地狱。

  有人在机关变换的生死长廊中夺路狂奔,沉重的衣摆起起落落,沿路洒下点点落梅。

  “砰”的一声,她向前扑跌在地,一截银饰摔飞出去,她立即手脚并用爬行几步,将泥堆中露出的半张脸庞清扫出来,“与君同归……”清澈的泪接连不断的滴入土壤,白皙的手臂拥抱着已经冰冷的躯体,“此生……无悔……”

  “呼”的一声,如信标般一路指往的灯火齐齐熄灭。

  五十年后。

  【第一章 宫阙一城荒作草】

  【一】

  雨,下得很大。

  她低头看着石板路面上的水洼,看雨水如何将水面打得支离破碎。

  江南的雨,已经下了几千年,几千年后,还会继续下几千年,也许正因为雨下得太久,才会有那么多悲哀的故事从水中滋生。

  她木然的淋着雨,感觉自己从内腑到四肢都已凉透。

  “上官姑娘!”

  她猛地回过神来,“我在!”

  “您没事吧?”洛子弧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位女侠,“那个……父亲现在不在。雨下得很大,您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上官茉莉睁着她那双中规圆正的杏眼,“为什么?”

  “因为,因为雨下得很大……”洛子弧被她盯得一缩脖子,“然后……这里也是您的家啊……”

  “家?”她退后几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三个字:

  将军府。

  这三个字随着一滴雨水砸在她的颈间,顺着她的锁骨一路滑入心田,那样寒冷,发于内心,而非肌肤。

  “……”洛子弧呆呆地看着她。

  上官茉莉轻笑一声,一巴掌拍过去,洛子弧的脑门上便多了一张纸,“事情我办完了,钱也请一分不少的给我送过来。我现在住在城东的客栈里。”

  洛子弧张了张嘴。

  “我走了!”一身劲装红如艳阳的女子扭头甩袖翻身上马,墨色长发飞扬如瀑,红衣下摆飘荡如焰,眨眼间已消失在夜幕中。

  洛子弧又张了张嘴,“伞……”

  是夜,风雨如漆。胶着的夜雨密密连坠,这是江南一贯的作风。

  那一夜,本该是下弦月。

  却因为这场雨,没能看见月亮。

  那一夜,她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原本与她毫无关联,却最终将她牵扯入这场武林动荡的人。

  雨夜,空寂无声的大街上,她策马奔腾。急促的马蹄踏进地面的坑洼中,溅起了大片水花。

  哗啦……

  上官茉莉直腰勒马回身看去:一把油纸伞挡去了本该淋那人一身的污水,随后桃色的油纸伞从容的的抬起,正好又挡住了即将滴落在那人头顶的落雨。

  那在风雨中飘扬的黑色衣袖上腾飞的是一只金色巨凰。凤凰是无头的,只绣到领口为止,再往上便是穿戴之人露出的颈部,伞沿扬起的瞬间,她看到伞下沉静的半张脸,嘴角上翘的弧度很是孤傲。

  马经她一勒后,依然在缓缓的向前迈步,上官茉莉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那把伞一点点抬高,露出那人的鼻尖、眉眼。

  那人的表情是绝对的冷漠,他似乎根本没在意上官茉莉的存在,一步一步,踏着潮湿的路面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黑色的身影似乎十分单薄,可又挺得笔直。

  他是谁?看起来不像是汉人。

  她抬手捋去发梢雨水,双腿一夹马肚,摇摆的红衣背影和着急促的马蹄声继续奔向了远方……

  小莱客栈,人声嘈杂。

  近日有人在青皎坡发现两具武林高手的尸体,其中一名面相陌生无人认识,脸颊上有一团胭脂色刺青,状若女子唇印,另一名则是前不久刚下山历练的武当新俊蔡迭英,两人双双泡成浮尸,尸体却出现在山坡上,情况十分古怪。

  传言这种唇印刺青乃是“白骨女”思夜想特有的标记,三年前各大门派核心弟子集体失踪,各派皆以为他们落入武林阴谋、死于非命,而白骨女也在三年前音讯全无,近几日,当年失踪的弟子竟然开始陆续回到各派。

  “你说奇不奇怪?如今正好又出了思夜想一事,恐怕这妖女也在当年失踪的人中!如今要重出江湖了!”

  “莫非三年前就是她搞得鬼?”

  “我看多半是!”茶客探头探脑大声喧闹着,讨论的不外乎青皎坡浮尸一事,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午间的客栈忽然映入了一抹艳阳,唇似红梅,衣似烈焰,上官茉莉一身劲装长发高束,“啪”的一声将手中长鞭扣在桌上,“小二!上酒!”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这女子点了两壶全店最便宜的烧刀子,一口气喝空一碗,“砰”的把碗撂下,“什么狗屁将军府!一窝山贼就给五两银子,当打发叫花子呢!”

  所有食客赶紧转回头去各吃各的,只不过这一次没人再敢大声说话。

  上官茉莉胸膛起伏,兀自气了半天,忽然转头看向和她同桌坐的人。

  那是一个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只见这一身黑衣黑鞋黑发的“纯黑”男子正以她能想到的最优雅的姿势从盘中夹起一根咸菜。

  上官茉莉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道,“我昨夜见过你。”

  那人筷子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汉人吧?”

  “我是汉人。”那人淡淡道。

  “我没见过汉人有这么深刻的五官。”

  “我是汉人。”那人重复了一遍,又吃了根咸菜。

  上官茉莉看着他一副在品尝山珍海味的姿态,看样子不像是来“体察民情”的,难道是流年不利?家道中落?

  “喝么?”她推了一壶酒过去。谁都有不得势的时候,看在这人长得还算过得去的份上——她上官女侠偶尔也是会心软的。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淡淡的怜悯。

  接着她就看见那“落魄少爷”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物。

  那放上桌面的羊脂白玉瓶不过一掌高,玉质剔透,雕刻精美,一阵独特的清香源源不断的溢出来,那和着奶香的独特酒气让她瞪大了眼睛。

  她自然认得这一名震天下的酒。

  这是白玉。

  白玉乃是一种世间罕有的美酒,以谷物、桂花酿造,再加以驼奶调配,香而不腥、甜而不腻、烈而不辣,东洲洛神谷一年只产十瓶,若不是谷主贵客就算去到洛神谷也未必能尝上一口,而这人竟然有一整瓶!

  那人偏头看着她,“喝么?”

  什么?她“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脸上迅速泛起红晕,那人保持动作一直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有意思。

  一众食客探头探脑窃窃私语,无不是等着看好戏。

  “光天化日欺负女子可不是君子作为。”进门之人一身白衣白鞋白玉冠,算得上是与那黑衣公子相对的“纯白”少侠,身侧一柄长剑未入剑鞘,仅仅用一块皮革裹着挂在腰上,剑光沉静内敛,乍一看与铁匠铺那些十文钱一把的宝剑没什么区别。

  “哼。”那黑衣公子站起身将饭钱放在桌上,他搁下三文钱的动作和搁下一锭黄金一样理直气壮。随着他转身直面阳光,上官茉莉一下呆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怎么会双目异色?那阳光照入眼瞳一经反射,竟能发出不同的光泽,璀璨至极。

  白衣少侠眉头一挑,“你能不能不穿这件衣服?”

  黑衣公子冷哼一声,“我只有这样的衣服,而且有十件八件。”

  白衣少侠双手抱臂摇了摇头,“天底下竟有你这种刨祖坟翻衣服穿的人。”

  黑衣男子冷冷的斜了他一眼,“他们又不是我祖宗。”

  白衣少侠一脸无奈,转头朝她歉意一笑,“友人不会说话,唐突了姑娘,那瓶白玉就当给姑娘赔礼了。”他语气诚恳,上官茉莉却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感觉就像“我儿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一样。

  她瞪了这两人一眼,“酒我不能收,我看两位不像本地人,是闻讯来青皎坡看热闹的?”

  “正是。”那人姿态谦谦有礼,“初来鄄城,失礼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上官茉莉对他多打量了几眼,觉得这应该是个有风度的主,倒也爽快的提点道,“近日鄄城内江湖人士突增,若只是来看热闹还是不要凑太近的好,何况少侠身边还有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她一眼就看出那黑衣男子全身上下没半点内力,不会武功性格又差还很抠门,这人真是只有长得好看这一种优点了。

  那白衣少侠微微一笑,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关心,在下江浸月,有缘江湖再会。”说完扯着黑衣男子的衣袖扭头钻进了街上的人流。

  上官茉莉闻言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此人竟然是三年前失踪的江氏长子“月满霜河”江浸月?那个曾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他竟然如此年轻!

  他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青皎坡命案真的与三年前之事有关?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又是什么背景?

  此时她耳力犹能听到那黑衣男子低喃一声“我刚才说了什么”,声音含糊似未睡醒,她回忆起方才闻到的白玉酒香,顿觉怒不可遏,“呼”的坐下去又“呼”的站起来,暗骂一声岂有此理。

  【二】

  清晨。

  上官茉莉正坐在她客栈的房间里数钱。

  将军府送来的钱在她腰封里,她现在数的是她上一个案子用剩下的钱。为了多吃几天热饭,她刚刚从小莱客栈搬到这间更加便宜的客栈。

  这间小客栈叫做香榭。

  这是一个很江南的名字。

  香榭很小,在这靠近城郊的地方只有不到十号人住着。远离闹市,僻野而宁静,闲散里带着不紧不慢的优雅。

  香榭叫香榭是因为它的后山有一片梅林。

  现在是深秋,梅花还未开,但已经能闻到梅香,隐隐的、隐隐的……香榭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这股旖旎的气息。

  旖旎的气息让人联想起旖旎的人。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手里的铜板正数到二百零二个。

  哗……她一拂袖扫开整齐堆叠在桌上的铜板,然后坐在凳子上转了个方向后颈靠在桌沿上昂起头看着天花板。

  她是个一起兴致就会对什么事念念不忘的人。

  她现在对某件事念念不忘了。

  或者说,某个人。

  她不信她会对谁一见钟情。她是从将军府出来的野兽,她对一些人一些事有着天生的感知力,那些危险的人和事……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是谁?

  那个撑着桃色油纸伞挡下泥水的人,那个有着月一般气质的人,他是谁?

  桌上的钱堆里还铺着一张纸,那是将军府新的委托,让她去搞清楚青皎坡死人的事情。

  她从椅子上起身,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除去房钱,还有二百零二文零钱,两文钱一个的包子,她还可以吃半个多月。

  耳畔“呼”的一声,上官茉莉的手刚抓到桌上的长鞭,一道虚影穿透纸窗射入她屋内,“当”的一声钉在门板上,那是一个纸团,里面裹着石子。

  什么人大白天装神弄鬼?她将纸团抄在手中,闪身到窗边,窗外的草地上空无一人,她靠在窗沿倾斜身子查看窗外的痕迹,忽然贴着墙壁飘身落下,一脚踩进花丛里的一片泥泞中,随后迅速提身掠开,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而在距离她的脚印几尺远的地方,还有着另一个深刻的痕迹。

  那是一个凹痕,不太像脚印的凹痕,而是像……

  她伸手拂开那一片草丛。

  一条鱼?

  凛冬未至,枝头已结了三三两两的细小花苞,梅林中有男子之声低声交谈,声音十分耳熟,她绕开重重花枝一看,出乎意外的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那白衣人坐在地上支着腿,“穿黑衣是为了不显脏。”

  “嗯。”

  “你这样穿黑穿白又有什么区别。”

  “惭愧,惭愧。”那黑衣人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无半点惭愧之色,他蹲在地上生火烤鱼,连日细雨,地上很是潮湿,他将衣袍下摆拢在一处单手抱住,似乎很受不了沾上泥水。

  白衣人看了他半天,咋舌道,“你这辈子都扮不了书生,不,下辈子都不能。”随后转头朝上官茉莉微微一笑,“鱼快烤好了,姑娘要来尝尝么?”

  白衣人自然是江浸月。

  上官茉莉看了他们半天,开口问,“是你们往我窗户里扔纸团?”

  那黑衣人抬头看向她,“我方才途径那里滑了一跤把鱼扔了出去,不知是姑娘居所。”

  上官茉莉皱眉,这人对她的戏弄她还记得很清楚,“不是你们往我窗口扔纸团?”江浸月摇头,“万万不是。”她又问,“那你们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两人一齐摇头。

  “奇怪了。”上官茉莉转过身去托腮思考,“等等。”她倏地又转回身来,“你们在这里做甚?”

  身后空无一人,只余一条鱼还在火上烤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漫漫溢了出来,那香味有着勾人唇舌的魅惑力,上官茉莉吞咽了口口水,心道那穿黑衣的性格不怎么样,手艺倒是不错。

  “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她好奇的用鞭柄戳了戳那条鱼,一戳之后吃了一惊,这条被木条刺穿的鱼并无其他伤口,可全身的骨头都已粉碎。

  她看着那鱼,越想越觉得那两人可疑,只是目前无迹可寻,她也没法追问,她从怀中掏出方才收起来的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有三三两两的字迹。

  “血海飘香,余恨……未偿?”那触笔纤细似是女子所写,用的是红色墨汁,最后一笔拖得极长,意味凄厉令人生寒。

  这八个字是何意?

  这张纸是何人所为?

  和她受命调查的事有何关系?

  消失的那两个人并未远去,而是沿着梅林外的小河慢慢走着。

  “这水不是怎么湍急,他可能已经跑远了。”

  另一人冷哼一声,“若不是你阻拦我追击,怎会耽搁这么久。”

  江浸月微微一笑,“那姑娘是个好人,我不想她牵扯到这件事情里。”

  另一人却道,“你有这份大慈悲怎么不去当和尚。”

  江浸月抬头望天半晌,“家里人不让我当和尚。”言下之意是他真想过去当和尚。“不过说起来……那姑娘应该是将军府的人吧?”

  黑衣公子偏了偏头,“将军府?”

  “她手上拿着的是敕神鞭,那敕神鞭乃是前朝皇帝赐予将军府月盏沙的,上打贪官下笞盗匪,但因当年将军府内无人会使鞭只能暂且搁置。”

  黑衣公子换了个方向偏头,“敕神鞭?”

  江浸月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此刻两人已走到一处岸边,他伸手一指,“你看。”

  那黑衣公子探身看去,河边的软泥中有一道清晰的痕迹,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慌乱中潜水而逃。

  “他已经逃远了,你可会千里追踪之术?”

  那人看了他一眼,“我只知道他被我打中,肺腑具碎,绝对活不成了。”

  江浸月“嘿”了一声,“你掷出的若是暗器他顶多被定住穴道,可你扔出去的是条鱼。”

  “我想吃鱼了。”黑衣男子定定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圈圈涟漪下是一条条养满肥膘的游鱼。今日阳光甚好,若无那劳什子烦心事,本是野炊的好天气。

  江浸月跟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也是。”

  于是寒光一闪,河面上多了几条翻肚皮的肥鱼。

  几日后,有人在距离此地三里远的河岸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口鼻溢血内腑具碎,浑身浮肿已然是泡了好几天,因其面目全非无人认领,官府只能将其作为无名尸体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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