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皇城里最大的喜事也不过是宰相大婚。宰相自即位以来忠心耿耿,辅佐有功,却也是处理人际关系的一把好手,愣是没有得罪任何一方人。
皇帝对此不知是欣慰还是警惕,只能说都一半一半,但送出去的贺礼是真心诚意的,毕竟他要成为一代明君,很需要唐无忧的辅佐。
“七道啊……你可以去她身边了。”
被唤作七道的男子,可不就是那日出现在寝殿的暗探部头领,也是那十几人的“铜墙铁壁”里的老七。
七道知晓这个“她”指的是谁,只是不知道这个她现在在哪,便立马退下去准备了。
“都是命啊……”皇帝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默念道。
一心想做女帝的长公主数月来始终极为安分,怕是在暗中布置了不少东西,准备遇到一个好时机的时候一举将他的皇帝之位端了。
但那怎么可能呢?只要他还能活着,皇帝之位定是言儿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活着,他会主动退位,就算是……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吧。
每过去一天,皇帝脸上的皱纹仿佛就深一分,对时间的感知也多一分。就仿佛真的可以知天命,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生命的流逝。他花费了那么多钱财砸在他的生育上,就是为了能够有一个聪明可爱,还健健康康的女儿。
他有太多儿子。
他也无法忍受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女儿的愤恨。
但他同时也无处安放他对洛长安的疼爱。
他需要一个释放这一切的人,愤恨已经加到了洛长安的身上,就算出生的女儿只是个接受疼爱的工具,那也无所谓。
皇帝一边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凄冷残破的冷宫。
他想起十七岁那年遇见的白婉柔,自己的正妻白菁菁,兄弟的妻子许湘湘。
去看看?
这次皇帝的行动比脑子要快,他绕过废弃的假山石,踩过那丛生的一簇簇荆棘,来到了萧瑟的冷宫。
宫门前,有两个老人正在打扫着积雪。皇帝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看见湘妃从宫内走出来,亲手给两位老人递了两杯热茶。褚北江,你究竟是何德何能觅得这样的妻子,我将她囚禁在深宫里都无法影响她的孤高淡雅,我一直有只困住了她的人,你究竟为何可以得到这样一个女人的心,因你而生因你而死心!我为什么得不到?
皇帝不服。
“你是谁?”
那夜在函畅的帮助下,洛长安很容易的就出了雪山,并且没被任何人发现。走时突然记起那颗黄色的珠子,便顺手交给了函畅让他交还给祭司。
但洛长安没有走多远,才刚刚看到附近的一所小镇,便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在这之后,洛长安被两个贫穷的大汉捡到,卖进了当地父母官关老爷的家里,得了些银钱。那关老爷见洛长安姿色非常好,便留下来准备当个小妾。但迟迟过了三天也未醒,关夫人不乐意了,便让下人以病毙为由将洛长安卖进了青楼,给自己赚了一笔私房钱。
所以,现在洛长安不再是洛长安。她不在有以前的记忆,她也不会说话。
她现在是平城青楼里的美女哑巴。
“这里是哪?”
洛长安蘸着水写字的习惯还是没变,她已经写下了两行字。
“妈妈,姑娘醒了!”
那名妖艳的女子扭着屁股与腰肢走出屋去,进来后带了一位肥胖的中年妇人,浑身珠光宝气,就像穷人乍富,看的洛长安很是不舒服。
祝妈妈就是这家青楼的老板娘,也就是那所谓的老鸨,趾高气昂道:“听好了,你可是我花八千两银子买回来的,从今天起,你就叫寒烟。这是你醉烟姐姐,好生跟着她学东西,每周,我可是要看成果的!我告诉你哦丫头,就算你身价高贵,你在我这,就算个屁!你做不好我对你的要求,我可是要把你送去隔壁红楼离去当妓女的,那可是要卖身的哟!走了,醉柳,好生带她。”
“是,妈妈慢走。”醉柳亲眼见到现在这位叫寒烟的姑娘是如何被送来的,当时她身上蒙着一层麻布,但掀开时那从未见过的衣物就足以知道这是位有身份的人,但所有有身份的人里,祝妈妈都很熟悉,小到各个城县的小姐,大到皇宫里的公主郡主,哪一个是长得如此好看的?
就算妈妈说此女与那位长安郡主长得很是相似,但终归是不一样。
这女子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眼圈一直有些醉红的,迷离的双眼哪里像那个英气逼人的洛长安?还有这眉,洛长安是柳叶眉,这位的眉形千杂百杂的,好看,但绝对不一样。
唯一最像的,也是是鼻子。
唇是完全不同了,这位唇珠唇峰都是那么完美,嘴唇的薄厚也恰到好处,怎么看都比那个降了阶品的洛长安好看。
眼角的一颗小泪痣也是长得锦上添花……哎,就是可惜了命不好,估计是被捉来当替死鬼的吧?!
“寒烟?这名字是不是太俗气了点。”寒烟想着,随后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了墨水,在纸上写道,“这是什么地方?”
“正午了,你先先吃些百合粥,我来慢慢写。”
寒烟缓缓地张开嘴轻启,小口地吃了一勺百合粥。恩,味道还挺好的。但是……为何她觉得,自己先前的礼数学的一点也不少,都是一些,下意识的行为。她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坏了还是失了忆,想去想一些事情,但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忘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叮铃……”寒烟小口的吃好了粥,碗边不小心蹭到了手上的银铃铛,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东西。
“这个东西啊,妈妈本想拿掉,谁知道根本拿不下来,就跟长在你肉里的一样,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寒烟伸手接过那张纸,瘪眉浏览了一遍,却又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跟自己说不可以皱眉头,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我叫人来给你沐浴。”
想张口说话的寒烟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委屈的瘪了瘪嘴点点头。
寒烟被带到了一处寂静的地方,中间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木桶。醉柳站在一旁,让人不断地往里面撒着花瓣,“我怜惜你不可言语,偏偏命还坎坷,妈妈让我*你的东西我便都不强加给你,但有些东西,你必须学。”
除了那蒸蒸的热气,就是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醉柳圆润的声音。“青楼,也不是不卖身的。若是有人执意要你,妈妈只会看钱。你若想保得身子,就得成为下一月花魁竞赛的榜首。那样,你只需拂拂琴,跳支舞。”
有人要过来脱掉寒烟身上的寝衣,但无奈寒烟紧紧地护住不放,包括醉柳在内的所有人不得不让她一个人在里面。
其实她不害怕,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水中的女子有着吹弹可破的皮肤,寒烟又想着醉柳先前说过的话,决定要好好的保全自己,万一以后自己恢复了记忆,又为失忆的这段日子痛苦,那就得不偿失了。
女孩在浴桶里看着玫红色的花瓣发了会愣,准备出来之时发现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皮一样的东西,便又把手伸入水中轻轻揉了揉。
“是易容水?…”女孩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胎记,心中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为什么要把它挡起来呢?
还要继续挡着吗?
为什么都记不清以前事情,该会的该记得的东西都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门了?……”
寒烟忽然回过神来,眼见门就要开了,索性一下子把自己埋到水里,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自己来还是?”
寒烟不自在的轻抚了一下耳垂,指了指自己。随着她的动作,修长莹白的手臂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醉柳看了一眼,把衣服放在屏风后,又走了出去。
寒烟咬了咬唇,把自己的身子用毛巾小心地包好,才抬步朝屏风后面走。这衣服,会不会有人下个毒放根针什么的?
素手挑起那件白色的里衣,寒烟仔细的伸手抚过每一寸布料,又放在鼻前嗅了嗅,仿佛这些动作就应该做过好多遍。殊不知,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多可爱。
那个唤作醉柳的人,究竟有何意图?为何会这般对她?确认里衣没有不妥,寒烟才缓缓的将衣服套好。
怎的这些外衣,都这般露骨?脖颈都不掩的吗?一直露到胸脯上方?寒烟不知道是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个样子,又还是故意这个样子,反正那位唤作醉柳的女子的衣服只是没有衣领,并未这般外露。
寒烟拿起这件水蓝色的纱裙,想着是不是划出一个洞就可以换掉,下意识的抬起手一划,布料应声而破。
其实这银铃在银环上,而银环有一处极不起眼的缺口,锋利但绝不会伤到人的手腕,因为不起眼,所以寒烟先前根本没有发现,或者说没有仔细观察过。只是下意识的做了个动作。
寒烟的的眼中布满了得逞的笑意,伸手轻轻触碰了这银铃一会,多谢啦,小铃铛。
“吱呀——”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寒烟伸出头抖开衣服,指着一处裂口,摇摇头。
醉柳深深的与寒烟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也许是去重新准备衣服,也许是去请那位老鸨过来。
但不管是前后哪一者的发生,最后的结果,好像都一样。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谈何掏出青楼,更何况那位老鸨说,隔壁还有一家红楼。能有如此大占地面积的建筑,楼上楼下也如此热闹,肯定是有背景的人物。
虽然在这里保全自己很难,但她不允许日后会有任何后悔。而且扣心自问,就算她现在没有不记得东西,也万万不乐意在这种花天酒地里做出后悔的事。
罢了,按着心意吧。本就孤家寡人,毫无顾虑,实在不行,也就……也就一条命嘛!
“给你。”
醉柳的声音很有特色,媚而不俗,此刻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受了很大的气。寒烟默默地接过衣服换好,暗自庆幸着这是一件比较保守甚至有一些精致的衣服。
跟着醉柳走在路上,寒烟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为何两件衣服的差别那么大的疑问,直到来到这碧水楼台上,醉柳才开口,也算是解释了一下:“妈妈本想让你妖艳一些,依我看,你的姿色也应该浓妆艳抹才能发挥出极致,谁让你不乐意,害的我被妈妈骂了一顿,妈妈才给我另一套衣服,让我叫你学哭。”
“估计想看看哭的效果如何,妈妈竟舍得把这件青楼里最好的衣服拿出来。”
“也是,青楼从未有过清纯的女子,相必妈妈也是想捞一笔。”
寒烟闷闷的看着自己半干的发丝,微微皱眉。难道这里的人都喜欢自言自语吗?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很正常,你对面坐着一个哑巴,你哑巴说话还指望什么反应吗……
“正常来说。”醉柳从寒烟面前站起来,说道:“你要知道,来妓院青楼这些地方的人不是为了逍遥快活就是适逢失意,针对这些,哭,可以多赚不少。因为女子本就是水做的,美女落泪,谁见不怜?我可不是要你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是那种悲悲切切,如鲠在喉,欲哭无泪,适可而止的哭……”
“但谁让你发不出声音,你就只好悲悲切切,欲哭无泪,举手挥袖之间都要有那种病美人的娇弱与柔情,如果你当了花魁,都是要戴面纱的,哪怕是见客,那就更要好好学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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