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战事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停歇了。来的风风火火退的匪夷所思,世人都知道这定是皇帝答应了什么条件,却都不知道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牧遥静静地听着九皇子说话,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安家的蛊毒,果然不是到她结束了的。只是她为娘胎所带,发作的条件不一样。面前的这个男人,可以相信吗?
她不确定。
牧遥眨眨剪水般的眼眸,细细说道:“为何说,安氏的族蛊解蛊的方法不同?”
一身黑衣的褚亦铭盘腿与牧遥相对而坐,此时不禁噘了噘嘴巴,“那哪能一样?虽然蛊虫是一样的,但是……我这样跟你说吧。”
说罢神秘兮兮的瞅了一眼四周,悄悄道:“安氏的蛊虫在这个人身上若想清除,只有那啥啥的时候才能解除……”
“所以,安氏的蛊虫只有等到姑娘嫁人的时候才能彻底清除。”
“但是一般知道是安氏的后人都没人娶的。最后解了蛊也会被唾骂,其实大多数的安氏一族的女子都是在十五岁满了以后直接三尺白绫上吊身亡。”
牧遥突然起身“呼”的一声拉开帐篷的帘子,左手不住的扇着,“咳咳,那个有点热哼哼热死我了……”
账外巡逻的士兵瞧见牧遥脸色的红晕和爆红的耳垂,不禁面带笑意地别过头去。
褚亦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妥,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想跟牧遥说句话,但不小心绊倒了压着帐篷门帘的砖块。
牧遥只知道自己受到一股力量,然后觉得四周蓦然横了过来,地面与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甚至等到贴上地面的时候,她仍希望有个人来一下“英雄救美”的戏码。
然而事实却是,救美的是一个八尺大汉。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小失落。牧遥微微行礼道谢,便跑出了军帐。
秋天蟋蟀常悲鸣,薄霜凄凄送寒气。
洛长安往日带着星辉的双眼此时有些黯淡。
似是被一层薄薄的哀伤作茧所缚。
“长安啊,朕身为帝王,便要为百姓着想。天下安居,才是好皇帝的标准。而你作为我南国的公主,也要为这国家但一份责任。”
“只是那北国新帝欲求你为皇妹,朕应了,你换回的,是整个北疆,亦或是父皇乃至整个天下的局势安稳。”
“那信上道明,你大后日及笄之礼时北帝会来庆贺,你可以准备跟北帝一同启程了。虽然那北帝当年在皇宫当过质子,但天资聪颖谋略过人,朕的本意其实是两国和亲……但既然他执意要你做义妹,那也无妨。”
皇上的话,一句句,打破这寂静的夜,萦绕在凤禧宫前,回荡在冷宫前,徘徊在每一个洛长安走到的地方。
为什么……洛长安想不明白。
不知道不明白的是父皇的心思,还是北帝的用意。
她都不明白。
但也有可能是不想明白。
绣着金丝线的红裙在皎洁的月光下闪闪发光,脚步,不由得来到倾宫。
逛了一圈,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便抬步右转,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敲响了乐仪司的门。
“……公主殿下?”
看着丫鬟面上流露的惊讶,洛长安并不想解释。这个时辰来,确实令人惊讶。“本宫来取一样乐器。麻烦姑娘通报一下,这是我的令牌,一柄琵琶便可。”
琵琶?丫鬟转身去通报的路上皱了皱眉,这年头,兴起的都是古筝,难得见到一个会琵琶的,看来这位传闻中的公主殿下真的是与众不同。想归这么想,手上捧着的时候却不分神,极为小心。
“殿下,这是北国寒玉琵琶。”
接过那熟悉的物件,洛长安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那年凤禧宫前飘扬的梨树下,静静坐在那下的大石块儿上久久未动。
呵,她终究是做不到忽视这一切。素手轻抬,洛长安将左手放在琴头上,右手挑起了第一个音。
这柄琵琶被叫做寒玉,不仅是因为琴头、相和弦轴都被南国雪山上的千年寒冰所覆盖,更重要的是,这是北国琥珀族的传物之一。
她也不知道这为什么会在皇宫里。
琴弦震动,乐音轻起。
这首曲子很陌生,似是从没听到过。
……这是父皇以她名字明明的曲子,叫《长安》啊,哪能外传不是?
洛长安自己跟自己在心里一问一答,却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一遍结束的时候,洛长安想明白了。
——既然逃不过命运,就好好过好每一天吧。
等到此曲《长安》再次响起,缺不单单只是琵琶挑弦的声音,在某些段落,会插入几段低沉的萧声。
是嫂嫂?!
果然,洛长安转了一下头,仅是很快的瞬间,便看见那边假山依稀见有一位紫衣女子执萧轻吹。
嫂嫂,谢谢你。
洛长安当初十二岁决定学琵琶的时候,不是为了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今年才收到的,上回的锦囊中,便是这薄薄一张曲谱,和另外一张落笔仓促的纸条。
那纸条上只是母后告诉她,不管回去遇到父皇的什么态度,都不要怨罢了。
真正的原因,便是当初她想在梁霆宇诞辰的时候,给他弹一曲凤求凰,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一曲枉凝眉。
指尖下的旋律渐渐接近尾声,洛长安放下琵琶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假山望去,半晌,慢慢行了个礼。
“回来了?”东宫里,洛昔言为夜白解下披风,赶紧摸摸她的手是否冷,放进了自己怀里。
夜白莞尔一笑,“嗯,皇妹应该没事了。”
先前皇帝召洛长安进宫的时候,太子恰巧路过正殿后,然后就驻足听到了整个下午的对话。“辛苦了,那本是我的皇妹,却要你夜里出去。”
“那也是我的皇妹。”
灯灭了。
仿佛还看见太子妃耳垂上的耳坠带着残留的光线晃动着,给今夜,添了一笔色彩。“你说,父皇他真的就是很单纯的像保护子民吗?”两人相拥在榻上,夜白转过身对上身后男人的眼睛,“他还有一百种方法让两国平安无事。”
洛昔言将夜白的脑袋往怀中靠了靠,“傻丫头,你想到的,我又怎么没想到。只是,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东西……”
“除非,我当上皇帝。”
最后一句悠悠的叹息随着空气消散,不知是无奈,还是无奈。
倾宫百欢殿内的窗上映出一位女子的背影,黑黑的晃动着。
洛长安的房内已经丢了好多纸团,她想写封信,却不知道寄到哪里,寄给谁。
“丫头。”
看见来人之时,洛长安眉心间蕴藏的一抹躁气消散了。师父来了。
“来。”
洛长安不会去问师父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首先作为徒弟,这是师父的私事,师傅不说,为徒不问。而且今夜,师傅身边有另一个小姑娘,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白暂的皮肤,黝黑的眼睛,两颊带着淡淡的粉红色,嘴唇红润润的,好看极了。
“我叫陌陌,你呢?”
“洛长安。”
洛长安没想到那位姑娘会先开口,还一口理所当然的语气。
“家师郑浩零。”陌陌再次开口。
郑浩零笑着打断了两个小丫头的话,问了一个问题。
洛长安记得,师父后面说,当你在一条路上往前走的时候,遇到的困难都是荆棘,而你为了避免被扎到,只能一层层加厚自己的盔甲,当盔甲越穿越厚,你会支撑不住。
陌陌的有一个回答,说师父指的这条路是梦想。
但洛长安并不觉得只是梦想,这条路可以代表很多东西。
“当盔甲太重了,你怎么办?丫头,你说说。”
“能脱掉吗……”就算是被压死,她也不会后退的。洛长安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却没有这样说。因为她感觉到,陌陌的敌意,陌陌的骄傲。
“师父,陌陌明白了。师父是想告诉我们,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走到自己的极限就停下来,对不对?”
莫如风淡淡的坐下来,开口道:“但你终归看不到路尽头的风景。”
郑浩零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你们觉得,路的尽头有些什么?”
莫如风:“是一路上收获的东西?”
“很接近了。”郑浩零看着湖边粼粼的波纹,回答道。
洛长安忽然抬起头,“是这一路上和你所付出的成正比的东西吗?”
陌陌:“是梦想的结果吗?”
“不错。”郑浩零微微笑着站起身,“这个东西,名字就叫,‘生命的礼物’。”
洛长安扯过莫如风的袖子,“师父说的‘不错’是谁的对了……”她承认她没听懂。
莫如风瘪瘪嘴,“肯定是夸的陌陌。行了,睡吧。”
“嗯。”
他们走了。难道,就是为了来这一趟说这些?不过不得不说,这些话,对她很有用。
可是,她可以理解陌陌的骄傲,因为陌陌是师父的真正被人承认的徒弟,陌陌很强,陌陌应该骄傲。
她从没觉得那么难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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