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这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这安慰与龚雨蝶的离世相比,显得苍白渺小,没有一点作用。汽车驶离了龚公馆,穿梭在繁华的上海滩街上,一幅幅风景在我眼前放电影一样快速略过,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的时候车就已经开出去很远很远了。
就像我与龚雨蝶的姐妹之情,当我们刚刚熟识成为非常要好的姐妹后,还没来得及和对方分享一些自己的闺中心事和好好看看对方究竟长什么样,便已经阴阳相隔,在这个红尘中我再难寻到她的身影。
不一会,我们便来到了城郊的菜市场。当司机把车停在一处角落,我们走出来时,菜市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菜市场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看来今天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汪国军的死刑而来,这个消息几乎轰动了整个上海滩。
下车后,龚沐辉赶紧到小杜的车跟前扶龚夫人下车,母子俩互相扶持着向行刑台前走去。我和杨成对望了一眼,也相继跟着龚沐辉母子走向行刑台前。
在我们来到菜市场不多久,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过来围观,幸亏我们来得早,不然可能会挤不进来。今天,菜市场上虽说还有卖菜的小贩,但他们似乎都是准备看执行枪决的游客,叫卖声也没有平时那么响亮,他们大概知道,今天来这里的人都是看汉奸汪国军被正义的手段制裁的,而不是来买菜的,所以非常识时务的没有做过多的叫卖。
十分钟后,一辆巡捕房的关押犯人的囚车开了过来,两个巡捕房人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打开囚车上沉重的铁索,“轰”的一声,车板摔落在地上,地上被车板击起的灰尘在阳光下显露无疑,其中一个狱卒喊了声:“下来!”我隐约在人群的议论声中听到了铁链碰撞到地的声音。
一个穿着灰蓝色囚服的中年男人戴着沉重的镣铐从囚车上缓慢的走下,这个人蓬头垢面,脸色灰黑,情绪低落,再也没有了曾经在李府当管家时的光鲜亮丽,这个人就是害死龚雨蝶的凶手,令我们所有人都为之憎恨的汉奸——汪国军!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恨不得自己冲上前去,夺下狱卒手里的枪,亲手了解他的狗命,亲手为龚雨蝶报仇的冲动!可是我还是理智的制止了自己这样的举动,一只手紧握成拳,看着他狼狈的走上断头台,看着他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无力的绝望。
汪国军刚刚下车,紧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女人也走下了囚车,同样戴着沉重的镣铐,她长发掩面,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脸上的表情,只隐约可看到她眼中都是深深的怨恨,仿佛全世界都得罪了她,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一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之前,她害死了几百条生命,今天,她要血债血偿!
在看到梁秀菊的那一刹那,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个曾经是上海滩有名的丝绸商行老板的妻子,如今她的风光再不如当日,她的辉煌时期已然落幕,等待她的是命运的审判,是罪恶的轮回。
汪国军和梁秀菊被两个狱卒押着来到行邢台上,龚沐辉的神色在此刻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而在他身旁的龚夫人眼里的怨恨胜过了对龚雨蝶的思念和悲伤,从龚公馆来的每个人此刻心里都是火热而悲戚的。
“看啊,那就是那个逃了几十年的汉奸汪国军。”
“嗯,他旁边那个女人是他的老相好,听说,海上风暴时遭遇海难死了许多人的事和她有关。”
“真是作孽啊,丈夫当汉奸,妻子害死无辜的人,活该被枪决。”
“就是,恶有恶报。”
围在我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精神矍铄的老人,有强壮开朗的青年,还有衣香鬓影的小姐和妇人,也有一些和我一般大的少年,形形**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个汉奸做下的罪恶之事,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被制裁的那一刻的到来。
“打,打这个汉奸!”突然,一个青年人举起一个鸡蛋,向着汪国军的头上打去,鸡蛋打在汪国军头上,像炸开了的油菜花,蛋液顺着他凌乱的头发低落下来,看上去有些恶心黏糊。
“打死这个卖国贼!”紧接着,有越来越多的人用菜叶,鸡蛋去打汪国军和梁秀菊,梁秀菊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像汪国军靠拢过去,汪国军借势一把把梁秀菊揽入怀中,两只胳膊像一双残破的羽翼,护着梁秀菊,独自一人面对群众丢来的菜叶和鸡蛋,辱骂以及呵斥声。
没一会,刚刚还干净空阔的行邢台上已经被人扔的乱七八糟了,仿佛打过仗一样,鸡蛋的蛋壳, 蔬菜瓜果的残汁,把行邢台扔的面目全非,而一旁的龚沐辉和龚夫人对这一切都予以冷淡的态度, 好像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时辰已到,动刑!”一个巡捕房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乱七八糟的行邢台上,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四五个背着步枪的狱卒。听到队长一声令下,那四五个狱卒拿下肩上的步枪,拉动枪栓,上好子弹。
“预备!”“唰”四五个狱卒站一字排开,举起手中的步枪对准了跪在行邢台上的汪国军和梁秀菊,至始至终,他们两个都没有说一句话,“放!”“呯呯呯”几声枪响过后,待枪口青烟散去,阳光下赫然几朵血花绽放,两个囚衣脏乱,蓬头垢面的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血汩汩流出,如河流,如湖泊,流淌到行邢台上,染红了行邢台,染红了他们的囚衣,也染红了那些菜叶和果皮。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宁静了下来,无论是背后人们的议论声还是欢呼声亦或者是他们的惊叹声,都被我隔绝在外,我的世界此刻只剩下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杨成,看不到龚沐辉母子,看不到周围的群众,只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在眼前不断闪现,她回头冲我嫣然一笑,我看到了她清澈如大海一般的眸子。
雨蝶,你看到了吗,杀了你的人,他们用生命付出了代价,虽然不是我亲手杀死他的,可他死在了正义的制裁下,这便足够了,雨蝶,你可以安息了。两行热泪从我的眼眶滑落下来,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呐喊声中,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像决堤的河流一样倾泻而出。泪,像断线的珍珠,滴答滴答的落在水泥地面上,落在地上慢慢蒸发到空气里,消失无踪。我没有去看龚沐辉母子二人,也没有去看杨成,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模糊,只有一个个杂乱的雾团,在我眼前掠过又飘来。
这时,我看到一抹白挡在我眼前,抬头看,那是一张柔软白净的面巾纸,拿着面巾纸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缓缓接过面巾纸,擦干眼泪,才看到是面无表情的龚沐辉,他旁边的龚夫人不知已经去了何处,只有他一人与我们站在遭杂的人群中,驻足观望。
“收拾现场!”巡捕房队长一声令下,几个狱卒收了枪,背好,像来时一样,他们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干起了活,似乎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周围有多少围观的人,他们都不会乱了秩序。
那几个狱卒拉起汪国军和梁秀菊的尸体,把他们拉下行邢台,巡捕房队长一个人径直走下行邢台,上了来时的车,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枪决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龚沐辉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穹,几朵白云像棉花一样在我们头顶飘过,麻雀和大雁成群结队的飞过,所过之处留下一连串的鸣叫声,好像在奏响春天的赞歌,是啊,不知不觉,冬天已然过去,春天来了。
这件事发生在我十六岁那年的春天,汪国军的枪决执行后的一个月,便是我的十六岁生日,那一个生日,我记得爹命人做了好多好吃的,请了许多他生意上的伙伴,还有我曾经在学堂里与我要好的同学们,一来爹是高兴,高兴他日夜思念的女儿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二来,每个女孩最重要的生日有两个,一个是十六岁,一个是十八岁,而且一生只有一次,所以爹要把我的十六岁生辰办的盛大一点。
我记得那一天,不光是刘毅他们一家来了,还有文静淑女的欧阳姵,以及我和刘毅的哥们儿,欧阳姵的姐妹,他们都来为我庆贺生辰,尽管那时我依旧是一头半短不长的发,可手巧的红姐总会想办法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她用一枚杏色的梨花发夹为我束起了额前杂乱的短发,我的额前就像是落了一朵梨花一样,惟妙惟肖,俏皮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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