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珉看程敏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之人。
“你嫁我之时, 就该知道我已有家室。我不曾瞒你, 你可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程敏浑身一震, 当时为了摆脱外嫁的命运, 自是只要能抓住他, 什么都好, 哪怕甘愿为妾,也要和他在一起。但那些话,岂可当真。
见程敏泪光莹莹, 宁珉也有些不忍心,劝说道:“你不主动提出来,她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又何必非要翻出来呢。”
“我知道了。”程敏的心一分一分冷下去, 十几年的夫妻情份,还是没有将他的心捂热。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宁珉, 都是你逼我的。
燕王府里, 宁璇正在收拾东西, 一部分让人送到自己的小宅子里, 另一部分准备带走。陆氏忐忑不安,一连几日心神不定, 熬的眼睛下头两块黑青。
“娘有什么好操心的,该操心的是他们才对。”宁璇在宫中被人逼迫, 不得不说出身份逃脱, 但是既然已经说开了,她也准备好提前去宁家的打算。
“怎么能不操心。”陆氏进京这些时日,住在京城的顶级豪门燕王府中,消息来源自是极多。她努力跟管事还有丫鬟们学习怎么管家,学习京城的风俗,眼界再也不是之前遥想京城时,皇上能一天吃三个烧饼的乡下妇女。
“不管来人是谁,娘只要咬死了,名份不定便不回去,把问题抛给他们就好。”
宁璇带着巧珠要去前院,“德妃娘娘的身体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不放心别人,要亲自跟王爷交待一声。”
“这是正经事,赶紧去。”陆氏推了女儿出去,自己动手继续收拾行李。没有想到,他们来京城时不过几个小包袱。这会儿东一收拾西一收拾,竟有十几口箱子之多。除了宁璇囤积的药材,便是宫里的赏赐。
“王爷,今日针灸。”宁璇提醒了一句。
“嗯,宁家派来的管事,丫鬟婆子都让门房直接打发走了。若是宁珉亲自来,倒不好再拒。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章程?”燕王躺平在榻上,看着她熟练的打开药箱,取出金针,细细擦试。
白玉一样的手指,好似在跳舞,让他一秒都不想错过。
“兵来将拦,水来土掩。他敢来接,我们便敢回去。只是到时候,少不得要靠王爷狐假虎威。”宁璇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紧张。说起来,她和燕王已经相处了不少的时间,但她还是从心里十分惧怕不苟言笑的王爷。
“准了。”燕王嘴角一抿,“我拔几个下人给你带过去,若是不让你出门,就直接把门拆了。”
“那我岂不是成了混世魔王。”宁璇笑起来,白净的小脸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隐在嘴角的一边。圆圆的眼睛,象猫儿一样眼尾微微吊起,天真娇憨之中又带着一丝古怪精怪,就象猫儿一般,不可捉摸。
“好,我也准了。”
说完这个好字,燕王便闭了眼睛,任宁璇施为。
宁璇捏着针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微微有了一丝湿意,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听在她的耳朵里意义却格外不同。
前世的压抑悲愤苦闷无助,就象滂沱大雨中孤独的行者,路边全是温暖的灯光,却没有一盏为她点亮。这一世,虽然没有雨过天晴,但有母亲陪着她,还有这个人,愿意为她的任性撑起一把伞。
哪怕只是一句玩笑话,也让她莫名的感动。
等了半天没有针扎下来,燕王睁开眼睛,只觉得她眼里似乎有光。
“没事,王爷还是闭上眼睛吧。”宁璇稳住心神,屏弃杂念,专心施针。
半个时辰过后,宁璇收针。
掏出帕子擦着额头的汗,行针太累,对她这样的小身板负担太重。每回施针,她都要流一身的汗。
宁璇眉头一蹙,闭住一只眼睛,难受的流下眼泪。
“怎么了?”燕王坐起来,就看到她捂着眼睛流泪。大吃一惊道:“其实我根本不想你回宁家,若是宁珉来了,我保证不让他进门。”
“不是。”宁璇很不好意思,却只能实话实说,“好像有睫毛落到眼睛里了。”
她只想赶紧告辞,回去把这根害她丢脸的睫毛找出来。
燕王心神一松,竟然笑了一下。好笑道:“我帮你看看。”
你……宁璇还没来得及反对,燕王已经捏住她的下巴,命令她,“睁开眼睛。”
一排小刷子一般的睫毛,颤巍巍的眨着,眼里带着审视的意味。燕王轻哼一声,这是不信任自己吗?
哼过之后,小东西果然乖顺了不少,努力睁大眼睛,讨好的看着他,就象一只向主人讨要小鱼干的猫儿。
“呼”轻轻吹了一口气。
“已经好了,多谢王爷。”宁璇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还捏着她的下巴不放,只好出声道谢。
“嗯。”燕王依依不舍的放了手,手还没缩回来,已经开始怀念手指上细滑如丝的触感。可是刚一放手,才发现,自己给人家姑娘的下巴捏出个红指印来。
脸一红,“时候不早了,听说你还在整理东西,就不留你了。”
“是,民女告退。”宁璇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到他了,是不是王爷刚刚帮她吹完眼睛,才想起来这事不该他做。可是自己也没想过让他吹啊,他自己要吹的,她又不能拒绝。
唉呀呀,王爷心海底针,可真难猜啊。
宁璇出门的时候,顺便和春花打了个招呼。春花往常都会温柔的一笑,福礼送她。可是今天,却直勾勾的看着她,连行礼都忘了。
怎么王爷一奇怪,丫鬟也跟着奇怪,到底是一个府上的,真是亲主仆。宁璇默默吐槽春花的异常,也不在意的她的一个礼,叫了门口候着的巧珠一块往回走。
“小姐,你下巴这儿怎么红了,眼睛也红了,王爷训你了吗?”巧珠有些替宁璇担心。
“下巴,下巴……”宁璇飞快的捂住下巴,她知道刚才春花刚才为什么那么反常了。
“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
“奴婢一会儿拿块冰帮您敷一敷。”巧珠倒没有多想。
宁璇心虚的“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第一个踏进燕王府的人,是程敏,门房通传后,丫鬟带着她到了陆氏母女单独住的院子里。
“姐姐可算是来了,我与老爷日日都在家中盼着,妹妹特意过来接你们回府。马车就在外头,咱们边走边说吧。”程敏一进来就自顾自的说开了,喧宾夺主的想把他们母女诓回去再说。
结果她热热闹闹说完一场,才发现陆氏和宁璇都坐着,动都没有动一下。宁璇更是眨着眼睛好笑的看着她,那眼神就象是在看耍猴戏的。
暗骂几句,程敏抹着眼泪上前,“姐姐可是怪老爷这么多年没有回乡,说起来,是我们不好,让姐姐吃苦了。可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来了,咱们有什么话就回家再说,好不好。”
最后一句已经放低了身段,带着恳求的味道。
陆氏最怕人求她,一听就往女儿这边看。
宁璇给了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程敏道:“敢问您是谁,又是谁叫您来的。”
程敏一下子愣住了,面对一个孩子,她自然板起了脸,“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长辈,敢问你是谁的长辈。若是说不清楚,便请回吧,回家爱当谁的长辈就当谁的长辈去。”宁璇一抬下巴,轻漫之极。
程敏恨不得调头就走,但是想到外头的流言流语已经传的极为不堪,她不得不压下满身的火气。勉强开口笑道:“我知道你是为耿四的事怨着我们,你们不知道,他因为办错了事被我罚过,我说再不改好就将他赶出去。结果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去汾县找你们的麻烦,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
宁璇看她半天讲不到点子上,直接开口道:“巧珠,送客。”
“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私下解决凡事还有得商量。若是让我父亲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到时候宁珉削官为民,你们也一样没法在京城立足。”
“那我们就等着跟父亲一起回乡。”宁璇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做不做官,她和母亲都没沾上光,这辈子她更不会依靠父亲。
程敏一甩袖子走,临走还放下狠话,“你们还能在王府住一辈子呢。”
“娘,看到没有,打算把他们诓回去呢,到时候把咱们娘俩往屋里一关,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求生无门求死无路。”宁璇说这话时悲凉的语气,让陆氏听了心里一颤。
忍不住就道:“你的梦里,是不是曾经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女儿一直不肯跟她多说,她也不敢问,怕问了让女儿难受。但听到女儿用无比苍凉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跳莫名的加快,是不是这样的事,就已经发生过。
“娘,再也不会了。”前世的宁璇一样有着不服输的志气,才能和程敏周旋多年,只是前世的起点太过糟糕,处处有心无力。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输。
下一个来的是宁珉本人,他被带入燕王的书房,幽幽的冷香扑入鼻息,让他忍不住赞道:“幽花疏淡总相宜,不叫朱粉污颜色,王爷用的好香啊。”
这马屁的高雅不留痕迹,燕王却只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摇头,自己女儿制的香药,当父亲的却一无所知。不,他只怕连女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的确是好香。”燕王点头,“不知宁大人夫妻轮番到访,是为何事。”
宁珉的脸色有些发烧,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外头已经传开了,他若再不把陆氏带回去,只怕连抛妻弃女什么的,就会传出来。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抛妻弃女,他只是没有把他们从老家接到京城而已。家里的土地不都在她手里吗?这怎么能叫抛弃呢。
“王爷府上的陆氏母女,是下官的妻女,多年来一直留在老家侍奉父母,还请允许他们随下官回家。”宁珉自认为说的极为客气了,陆氏本来就是自己的妻子,跟自己回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就算贵为王爷,也没权利阻止。
“你不是安国公府的女婿吗?”燕王的手指轻叩桌面,脸色也越来越沉。
宁珉为官多年,自然不会和宁璇一样怕燕王的冷脸,只是看着也多少会有些压迫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这是下官的家务事,下官自会安置好他们母女。”
燕王冷笑一声,“圣上对宁大人的评语,还真没有错。来人,带他去见宁夫人和宁小姐。”
宁珉阴沉着脸一拱手,圣上派人对宁珏行刑,初看好似圣上在维护他,只将事情聚焦在家务事上,并没有扩大化。但后遗症已经渐渐显露,家教不好,教子不严,这是皇上的金口玉言,谁敢说不是。
他宁珉就得一辈子背着这样屈辱的名声往前走,而他的儿子宁珏,也要一辈子背上愚蠢不堪,没有教养的名声。
想到这一切,都和燕王府有关,宁珉对这位王爷的印象算是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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