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打量着陈王，从他的容貌到他的精气神再到他的眸子，一寸寸看过去，丁点儿都没有放过。
陈王被看的毛骨悚然，不知道为何祖母会突然唤他来，还这样看着他。
良久，陈王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祖母，您唤孙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见太皇太后没有开口的意思，陈王忍不住再次问了一句。
太皇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她声音沙哑地说：“昊天啊，祖母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看过你了，你过来！”
太皇太后冲着陈王招手，示意他过来。
不明就里，但陈王还是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蹲下，抬起头看着太皇太后略显浑浊却散发着冷静睿智光芒的眸子。
“祖母，昊天也想多来看看您！”比起太后，陈王跟太皇太后的感情更好一些，小的时候也经常住在雍和宫，后来他能继位，也多亏了太皇太后的扶持。
看着陈王的脸，太皇太后的眼底闪过一丝追忆，不由自主的抬起颤抖的手描摹着他的轮廓。
陈王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太皇太后。
只是他的脸色带着青紫，气息也透着一点死气，慢慢的侵蚀着他的生机。
“昊天，你可知你很像你的祖父？”
“孙儿知道，祖父英明神武，是一代明君！”
“好，很好！看来你都明白，你祖父在世的时候，经常教导你们疆土需开拓，但更需守！这个守不是守住，而是守护！为君者，当守护自己的百姓，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兴盛繁荣。”
“祖母，孙儿都记得！”
“是啊，你都记得，可是你却背离你祖父对你的期望，忘记了他对你谆谆教导的心意。”
“祖母，我……”
“孩子，你如今，可能称得上贤明？”
“……”
此言一出，陈王顿时怔楞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狂躁的怒意，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有狠狠握着。
这怒意，不是冲着太皇太后，而是因为他自己。
他也想成为贤明的君主，像祖父那样。
可是……从前他不如清幽，若清幽是男子祖父根本不可能将王位传给他。
如今他又面临性命之忧，一着不慎他便会死啊！
死！
他正当壮年，怎么能考虑死这个字？
“祖母，孙儿有不得已的苦衷！”良久，陈王才咬牙说了一句。
只是他额角的青筋暴跳，足以证明他此时的情绪波动很大 。
“不得已的苦衷？为君者，纵然是一死也得为天下万民考虑，你如今在做什么？又准备做什么？”顿了顿，太皇太后继续道：“这些哀家都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你……错了！”
太皇太后的一句错了，让陈王彻底崩溃。
这天下，别人说他错了他可以打可以杀，打不了杀不了的可以无视，可是太皇太后说他错，他受不了。
他如此敬重的人，却说他错了？
这怎么可以？
“太皇太后，朕为何错了？”梗着脖子，陈王抬起头看向太皇太后的眼睛，眸子内满是执拗，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
他为什么错了？
他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他有什么错？
纵然是错，也是别人错了，这天下错了，老天爷错了。
凭什么？
他是陈国的王，是一国之君，是天命之子，他怎么可以短寿？
他不服！
他要跟命运争一争，他还不想死。
“生命无常，人世沧桑，你要做的是顺应天命，该放手的时候就坦然放手！”太皇太后眼底有着悲悯，却也有着淡然。
纵然陈王是她的亲孙儿，她在说让他坦然放手的时候，也没有藏着掖着。
“放手？祖母，你让朕如何放手？这天下是朕的！”陈王额角青筋暴跳，低声嘶吼着。
“哎”，太皇太后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陈王的肩头，说：“昊天，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属于陈国的所有百姓，我凤氏皇族，不过是代管天下罢了！这些话你皇爷爷没能告诉你，祖母必须要告诉你！你一步错，就会步步错！”
“你造像炼丹，祖母只当你行差就错，只要不危及陈国江山社稷和天下大局，自由得你去。可是如今，你命不久矣啊！”
说到后面，太皇太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终于，太皇太后还是将话挑明了。
陈王的身子忍不住一震，惊骇地瞪大了眸子。
说：“祖母，您怎么知道……”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你宠信陈国师，造像炼丹，提高赋税，种种的作为已经不是行差就错，而是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万民于不顾！昊天，你老实告诉祖母，你的身子到底有多糟？”
太皇太后闭上眸子，不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颓然跌坐在太皇太后身边，陈王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上传出死寂般的气息。
良久，陈王沙哑着声音，说：“祖母，若是镀金身不成，朕不出三个月必死无疑！”
闻言，太皇太后豁然瞪大了眸子。
惊愕道：“什么？三个月？这话是谁说的？”
三个月，对于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短暂，饶是太皇太后都无法再保持冷静。
公主复仇日常24
“这话是太医院院正说的！”陈王颓然说着，嘴角满是苦涩。
太皇太后一时无言，神情渐渐的冷了下来，眼底深处有着痛色，这种时候她也不忍心再苛责陈王。
沉默许久，陈王突然抬头看向太皇太后，眸光满是哀色。
“祖母，朕……不想死！”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王早已离开，可太皇太后还是保持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略显苍老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底却已千帆掠过，带着些许悲凉。
老奴见状，忍不住道：“主子，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总这么坐着也不是事。”
太皇太后依旧神情微怔，好似并没有听见老奴的话。
她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陈王的话。
——祖母，朕不想死！
堂堂一国之君，在自己的祖母面前说出这番话，实在是苍凉而又无奈。
太皇太后理解他如今抓住任何机会想要活下去的执拗，可他越是如此，越会伤及陈国根本。
而她，又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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