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晋的历史上,孤身为德庆帝,这是最重要的一日,因之前的众位官家在册封皇后一事上多少显得有些怠慢,也就愈发衬得孤对立后一事的重视。册皇后林氏,册制同孤当日被父皇封为皇太子时差不太多,玉用珉玉五十简,匣依册之长短,皇后之印是金的,方一寸五分,高一寸,上头刻着“皇后之宝”四个字,可以说是极尽孤之所能在给林清琼、给林丞脸面了。
大婚的前一日,还有非常繁复的流程,不过基本上同林清琼没太大关系,主要就是从朝堂上请出皇后金印,一众朝臣、命妇在册宝案前行礼,其实说起来同孤也没太大关系,真正需要做的事不需要孤动手,但孤总得守在大殿上,一天下来坐都坐得腰酸背痛的,到了夜里沾着床就睡着了。
就这样,孤在疲惫和忐忑中,终于迎来了大婚之日。
这一天孤一早就被小黄门请起来,婚服一层一层套在身上,孤站在琉璃镜前看着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惶恐而陌生。
礼部的官员和通事舍人先引着林丞、国舅还有贾叙之,以及他们之下的中书令、侍中、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和奉册宝官们,在殿外候着,等着册封大礼。
百忙之中孤还注意到国舅看向孤时,眼中那复杂的神情,仿佛是欣慰,又仿佛带着几分难过。
真正等到孤再次见到林清琼的时候,脑子都被闹得有些不大清醒了,内臣刚引着命妇们入席就位,内侍诣阁就去请皇后换上了祎衣。林清琼始终没有抬头,但深青色的祎衣十分衬她皮肤,一时间连孤都觉得她比祎衣上那几只翠翟好看,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嫉妒起来,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林清琼可以身着祎衣,成为万民之母,可孤呢?孤本来也是可以这样,嫁给自己心爱男子的小娘子啊!
不过礼官们可没给时间让孤接着嫉妒,很快皇后金印就被请上来,两位内侍跪着呈上来道:“册宝使李至、副使唐力奉制授皇后册宝。”
孤挥了挥手,他们二人便磕下头去,接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孤的母妃死得早,等林清琼在内侍捧着金印到她面前时,坦然地接了过去,然后依照礼数一一完成,最后在皇后之位上坐了下来,接受命妇们的称贺。
所有礼仪完成之后,林清琼进内殿里去换了常服出来,孤一直在喝酒,眼看着她在孤面前以常礼谢恩,心思却飘到了宫外杨府里杨子令身上。
其实也不是有意去想,可就是忍不住会猜测,若是孤不曾被逼到这九五之尊的皇座之上,若是孤打出生起就被所有人当作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事到如今,是不是也可以拥有如此盛礼,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
但这一切都是妄想,孤如今已经在龙椅之上,成为天下人眼中已经开始慢慢上正道的官家,今日盛装,也只能是为迎娶孤的皇后。
封后大典结束之后,林清琼被宫人扶着回华阳宫去了,国舅上前来给孤敬酒,孤心里暗暗着急,恨不得现在就飞身出去找杨子令,喝酒的时候就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国舅素来是字字珠玑、话里藏话的性子,今日难得直白地感慨了一句:“官家如今是大了,这桩婚事多年来一直压在老臣心头,都快成心病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他没有接着说完,贾叙之见如此大喜之日,也担心国舅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什么让孤难堪的话来,便赶上来打岔:“今日是官家的大好日子,国舅高兴,老臣也高兴,不如一同再敬官家一杯?”
然后孤就稀里糊涂又被灌了好几杯酒,林丞今日也是被众人敬酒的靶子,孤余光中就有许多大臣在排着队给他灌酒,孤感觉自己体内酒气上涌,就快要撑不住了……
但是不行!孤还得去找杨子令!孤必须挺住才行!
接着孤就开始装醉了……
先是一把勾住国舅的脖子,故意朝他耳朵里吹气:“啊哈……哈!国舅啊,您说若是孤的母妃还在,今日是不是会高兴得昏过去?”
国舅僵了僵:“官家……说笑了。”
然后孤又一拳砸在了贾叙之的胸口:“贾卿啊,你们家有容小娘子是不是还没嫁人呐?”
贾叙之直接被吓跑了。
最后孤的火力又回到了国舅身上:“国舅您为何多年来不曾娶亲?膝下也没个子嗣……听父皇说,母妃和您不是亲兄妹啊?”
这下国舅终于忍不住脸色大变,一拂袖招来两个小黄门吩咐道:“官家醉了,扶进去歇息!”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小黄门扶着孤进内殿之后,孤一翻身就靠在了榻上,将他们都轰出去:“出去!孤喝多了不舒服,歇一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孤!”
说完便闭上了眼,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动静,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才睁开眼,很好!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今夜宫里进出的人很多,宫门虽还是有侍卫看守,但瞿让早就替孤将一切安排妥当,孤出宫出得居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顺利,瞿让真不愧是孤的贴心小棉袄,宫门外竟然还替孤备好了马车,孤进出门前随便抓了他留在孤寝殿里的一套常服,这时候也顾不上慢吞吞地坐马车了,直接解开缰绳就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往杨府,潮哥儿真是个妙人,需要她的时候总是那么及时就出现在孤面前!
潮哥儿初见到孤时,明显脸色一喜,但很快就又皱起了眉,孤顾不了那么多,一边往里闯一边问她:“你们公子呢?”
“娘子……娘子你慢点儿!小心摔了!”潮哥儿跟在我身后,着急地劝我,“公子等了娘子这样久,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真可谓是望眼欲穿——”
我听到这一句,知道杨子令这些日子同我一样过得十分不舒坦,心里就舒坦多了,再开口时语气都欢快起来:“是吗?那我去瞅瞅,看他到底瘦了多少!”
可潮哥儿赶紧上前一步拦着我,着急地道:“娘子留步,公子现在正在见客!”
这么晚了见什么客?我根本没当回事儿,依然往里头闯:“行了,你们公子能有什么贵客?”还能有什么客比当今官家还尊贵?
但这次潮哥儿是真着急啊:“娘子!潮哥儿不敢骗您,这次来的真是贵客!今儿个官家大婚,能赴宴的可都是重臣!方才来的大人一身酒气,正是从官家婚宴上过来的——”
这次终于成功地让我停住了脚步。早听瞿让说杨子令最近同达官贵人打得火热,没想到他本事是真大啊!正如潮哥儿所说,今日乃是国喜之日,能去宫里赴宴的都是重臣,这都能在夜里赴完宴后赶来这儿见他,若不是担心被认出来,我都想去见识见识,这位同我一样有眼光的人究竟是谁了。
潮哥儿将我安置在了最开始杨子令总是从后门带我去的后院里,这小丫头还真有几分眼色,我这时候再来,心情完全不一样了,一桌一椅、一花一木皆能让我想起当初和杨子令在一起时他的一颦一笑,带着这样的心情,连等待的时间都变得快了起来。
人一高兴起来心情就容易放松,我为了大婚这事已经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了,这时候心情好又不像在宫中需要处处防备,一不留神就打死了瞌睡。
过了七月,夜风吹起来都凉嗖嗖的,潮哥儿是个贴心的丫头,大约是怕我就这样睡着会着凉,为了不让我冻着就来给我披衣服,结果没想到我睡得浅,一有动静就醒来了。
潮哥儿非常自责:“是潮哥儿不好,吵着娘子了。”
“嗯——”我伸了个大懒腰,“没事儿,什么时辰了?你们公子那位客人还没走啊?”
“快到寅时了,”潮哥儿有些发愁,“我看那位大人还在兴头上,公子都被他灌了好几杯酒,要不娘子您先去房里睡一会儿?”
“你们公子那酒量还是少喝点儿好……”说到一半我突然反应过来,脚下一滞,脸都僵住了,“你刚说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时——哎娘子你去哪儿啊!公子还没……”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吓得往外跑起来,这一打盹儿居然已经快到寅时了!瞿让能替我入洞房,可大婚第二日还有一帮子老臣要见呢,这瞿让可没法子替,都到这时辰了,我得赶紧回宫啊!
潮哥儿着急地跟在我身后道:“可是公子还……”
“告诉你们公子我来过,”虽说这次出宫连面都没见着,但现在我想起杨子令已经不是那种生日焦灼的情绪了,一想到他我就开心!“下次得空了我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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