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动作十分迅速,最先从看守各大宫门的侍卫开始下手,逐个排查,听说各个都用了刑,可以说是非常名正言顺地将他的人送进了宫,将孤将来偷溜出宫的后路都给断了,孤听完沉默了好一阵,要跟都要咬碎了才勉强忍下来。
瞿让进来的时候孤脸都憋红了,他瞥了我一眼,问:“杨子令回话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孤都要气死了!杨子令同孤吵架那叫一个反应快啊,气起孤来那话说得也是信手拈来,可动真格的让他去办点事,怎么就这么拖拉?瞧瞧人家国舅!现在那些个侍卫估计都快屈打成招了!
一想起侍卫,孤就想起来皱起眉头看向瞿让:“你这时候还敢到处乱窜?生怕国舅找不到你是吧?”
瞿让对自己身手太有自信了:“不可能。”
但孤这时候可赌不起了:“从今日起,你就老实待在孤的寝宫里,国舅再猖狂,也不敢闯到这儿来,孤不能让你被发现。”毕竟大婚已经迫在眉睫,瞿让的存在绝不能被人发现,否则恐怕就……真的要江山易主了。
这点分寸瞿让还是有的,所以即便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会被拿住,可即便不被拿住,出去了再进不来也是个大问题,到时候谁替孤去圆房?
小黄门在殿外哆哆嗦嗦地提醒孤:“官家,夜深了,该歇息了。”
他们也挺不容易,即便是被朝中各位大人安插在宫里,时刻汇报给他们孤的起居情况,但也是无奈之举,孤虽然嘴上叫得厉害,可心里觉得他们真的也挺可怜的。
瞿让和孤交换了一个眼神,孤最后叹了口气,答应了一声:“孤这就睡,你们先下去吧。”
孤亲自将一圈的蜡烛都吹灭,就只留了内室的一盏灯还亮着,然后坐到床上去,半靠在被褥上,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跷着二郎腿思考问题:“国舅这么强硬,侍卫那边敲打完,接着就是这些内侍了,孤身边一直没什么宫女,那些小黄门估计又要受罪,孤是说那些不是他送进宫来的小黄门。”
“还不好?”瞿让挑眉,深意都写在了脸上。
“先不说国舅不会蠢到只不对他送来的小黄门动手,”孤皱着眉答道,“即便是他真的蠢到这样做了,对孤而言,他送来的和旁人送来的并没有区别。”
瞿让对这些不是太在意:“他查不出什么。”
“不能掉以轻心,”孤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的瞿让比玉玺还金贵,要么还是得早点大婚,让他把该入的洞房给入了,省得孤整天提心吊胆,“大婚之事,事不宜迟,孤看还是早点办的好。”
瞿让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少话语权,也并不是很喜欢同孤讨论,提到这件事照例是要沉默的,孤也不想在这时候逼他,但有些话终究是要说的,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都说了吧。
“国舅这次动真格的,孤也不跟他客气了,”孤冷笑了一声,“这些小黄门虽然都是些各有居心的老臣送到孤身边来的,国舅这样用刑也差不多了,明日一早孤就去同他坦白,这乞巧果乃是孤自行出宫带回来的,看他什么反应。”
结果——国舅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将那些小黄门教训得也差不多了,又逼得孤亲自出来承认了自己偷溜出宫一事,同上次被他抓住时,孤用插科打诨的法子蒙混过去不同,国舅此次显然不打算就这样算了,他甚至都没给机会让孤将编好的那套说辞搬出来,直接冷冰冰地甩下一句“官家年纪不小了,不可再这样胡闹”,然后吩咐下去,各个宫门严格看守,绝不能再让官家出宫。
孤:“……”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孤想象中应该是同他口战三百回合,从他手中将一众小黄门救下,然后被他们视为救命恩人,从此都配合孤溜出宫的吗?
瞿让似乎从一开始就猜到事情的走向不可能如孤想象中那般顺利,听完孤气愤的转述之后,也十分平静,就提醒了孤一句:“杨子令传消息进来了。”
孤这才想起来,上朝前就有隐卫将杨子令的密函送过来,这时候被他一提醒,就找出来看,结果刚看了个开头眉头就紧锁住,没法子展开了。
原来如今民间男女人数严重失衡,男多女少,常有男子无女所娶之事,导致卖女逼婚事件频发,常有一女侍多男,只为延续后嗣,更有为家中兄弟换妻而出嫁的*因年龄过低,生产时而亡之事常发,女子生存实在艰难,这种事户部没工夫管,下头的县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想我宋元身为女儿身,也只是投身在皇家才免于这种尴尬局面,才即使也有身不由己之事,却至少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境地。那孤的子民呢?那些民女如今就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为官者视若无睹,父母宗亲推波助澜,若是孤再不管,她们要怎么活?
于是孤刻意避开国舅,连夜宣了林丞入宫,既然已经不让孤出宫了,那在宫里也得把事办好,林丞的办事效率孤是放心的,将他召进宫后言简意赅地把事情交代清楚,许是孤这次的表情不似先前那般随和,林丞也更严肃地答应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瞿让便告诉孤,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传,昨夜官家震怒,下令彻查乞巧果内暗藏请愿书一事,明明林丞不是多嘴之人,可现下连宫人都知道,孤是因民间嫁*、娶*致死而震怒,还下了死令,如此之户,一经查实必定严惩。
这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民间也因此人心惶惶,林丞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孤听闻竟有一家一女许配了六户,小娘子不足十六岁就难产而死,林丞很会抓典型啊,上来就严办了这一家,县令被直接停职查办,一路上来,各级官员也人人自危,林丞最后来向孤汇报的时候,提起如今男多女少的问题短时间内无法解决,孤就将此事移交给了户部,顺便给礼部也找了点活干,先从边境开始入手,邻邦总有待嫁娘子吧?我大晋国多得是仪表堂堂、上进勤劳的好男儿,孤就不信他们连吸引漂亮小娘子的魅力都没有。至于我晋国这些待嫁的小娘子们——既然男多女少是现状,那就则其优者而嫁啊!
孤还特意嘱咐了户部,下文命各级县令,若还有逼女嫁人之户,严办!
林丞还颇感意外地感慨了一句:“如今官家此举,那些小娘子们有福了。”
感慨的当然不止林丞一人,国舅好一阵没动作了,估计也在默默揣测,孤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如此高调地为民女做主,他们都不明白,孤一颗同样身为小娘子,对她们格外护短的心。
可他们不明白,总有人明白,瞿让在孤一脸“求表扬”的注视下,简单说了句:“官家此举甚好。”接着就说起了旁的事。
国舅最近一直在查,天子脚下并无卖女逼婚一事,即便是要诉冤,也是在各县城中,那乞巧果怎的就能如此之巧,出现在京城之中,还能恰巧被送到微服私访出宫的孤手中?
孤也早就想过此事,只是没想到瞿让会在这时候提起来,于是眯起眼睛、十分坦然地看着他问:“依你之见,这乞巧果从何而来?”
说是孤出宫时所见,那只是对外的说辞,这果子切切实实就是瞿让带进宫、交到孤手中的,如今他竟还主动提及此事,孤就觉得这事情真是更有意思了。
瞿让也很坦诚:“是我特意带进宫来。”
“连孤都算计进来?”
他抬起头,直视孤的眼睛:“瞒不过你。”
孤笑了:“既然知道瞒不过孤,为何不早说?”
乞巧果中所藏字条,无论如何送不到京城来,瞿让明知道孤不爱吃些有的没的,平时也不是会特意出宫去找这种东西来哄孤的性格,送来的时机也刚刚好,孤正好在气头上,总要找个地方撒气。
“没想过瞒你。”
瞿让是真的没想过瞒着孤,但他也确实瞒了,只是没瞒住。
“你是如何发现的?”
“杨子令早就在暗中调查此事。”瞿让的表情很淡定,“我只是无意间发现而已。”
“你不可能是无意间发现,”孤可不是小孩子,能这么好哄?“你也不可能让杨子令发现你,以他的谨慎,也不可能在事情还没同孤汇报之前就让人轻易发觉,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老实交代。”
于是瞿让就老实交代了:“皇室密档。”
孤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瞿让居然翻阅过皇室密档,而且还是在父皇授意的情况下看的,因此他对杨子令收集情报、收藏消息的方式和手段非常清楚,所以他可以做到第一时间拿到杨子令还没完全查清的消息,而他之所以会选在杨子令还没传密函进来之前就将这件事告诉孤,竟然是因为杨子令其实并没有打算据实上报。
孤笑了笑:“虽然孤还在同他置气,但有句话还是不得不说。”
瞿让静静的看着孤。
孤就不客气地继续了:“这件事归根到底,此时是不是最合适的解决时机,还有待商榷,孤一时头脑发热地处置了,后患却还在,杨子令考虑得多,这点你没有理解他。”
“是。”瞿让也不推脱,痛快的承认了。
孤就高兴起来:“但你毕竟是从小同孤一起长大的,确实比他更了解孤,无论此时是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孤都一定要做,也不管国舅还有多少后招在等着孤,也到了该迎战的时候,林丞的国丈身份是迟早的,将来同国舅真有什么冲突,让他心中有数也是好事,至少会因为忌惮林丞,而不敢短期内有什么大动作。”
听到孤这样说,瞿让的眼里才终于有几分小时候才能见到的笑意。
孤叹了口气:“其实在这个位置上,做什么事都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容易,也不像他以为的那般被动,这个官家孤做的再不好也做了这十来年,同国舅再怎么不对付,也打了十几年交道,孤心里很清楚,他不至于对孤下狠手,却也绝不会任由孤去动摇他的利益根本,孤同他注定不可能只是甥舅关系如此简单,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还有整个大晋。”
瞿让约莫是猜到孤要说什么了,藏在袖子下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也给你够长的时间了,”孤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明日孤就会下旨,封林清琼为皇后,择日入主中宫,父皇同孤费尽心思瞒了天下人这样的久的秘密……从明日起,就要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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