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睡得迟,今天就起得晚了。
当婠娘和茜娘两个就携着手儿过来看嫤娘的时候,嫤娘还没梳好头呢!
茜娘一脚跨在内室的门槛上,见嫤娘正捧着镜子,春兰正在后头替她梳头,就用帕子掩着嘴,笑话她道:“哎!这是春宵一刻迟……”
她话音未落,就被婠娘用手里的团扇拍了一下。
“这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该说的话?” 婠娘嗔怪道,“……若被你那刘郎听了去,还不知怎么嫌弃你呢!”
茜娘红着脸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嘟嚷道:“大姐姐,你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
嫤娘抿着嘴笑了起来。
只是她习惯性地垂颈一笑,顿时觉得脑后的长发被春兰揪得又紧又疼,忍不住眦牙裂嘴地叫了一声“哎哟”,倒把春兰给吓了一跳!
婠娘和茜娘捂着嘴笑了起来。
嫤娘心里很清楚,婠娘和茜娘定是为了昨天赐婚一事来的。
她面上不由自主地就浮起了些许淡淡的羞意。
而婠娘和茜娘见日上中天了,这位小妹妹竟还没梳好头……若是长辈待她严苛些,恐怕就会责怪了。于是姐妹俩也不再闹她,只坐在一边,顺手拿了些针线过来细看。
嫤娘梳好了头,这才让小红端了糖饼,炊饼和几碗牛乳过来,对婠娘和茜娘说道:“姐姐们再陪着我用些早饭。”
婠娘点点头,端了小碗,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牛乳。
茜娘也随着婠娘,拿起了一碗牛乳,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嫤娘两下三下就吃完了早饭,笑道:“两位姐姐今天可真早!”
茜娘笑道:“是呀,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恭喜你呢!那田二郎可是个少年英雄,恭喜妹妹得一良人了!”
嫤娘满面通红,反讥道:“三姐姐的红盖头绣好了?绣的是鸳鸯戏水么?”
茜娘顿时涨红了脸,笑骂:“我可比不得你!我的嫁妆得我自己绣,如何与你相比!昨儿我还听到大伯娘去了我们院子里和母亲说,要花钱请两个绣姑到家里来给你绣嫁妆,还拿了钱出来给母亲,让我母亲去换碎宝石来给你绣红盖头呢!啧啧啧……我们的嫁妆,再好些也就是绣些金线上去罢了!哪里比得上你,还镶宝石呢!”
嫤娘倒还不知道这个。
只是,茜娘这样伶牙俐嘴……一时之间,嫤娘又羞又臊,也不知如何还嘴,只得向坐在一旁边慢慢啜饮牛乳的婠娘求助:“大姐姐你也不管管她!你瞧瞧她……”
婠娘看了嫤娘一眼,说道:“你只管紧着那些碎宝石用,把剩下的赏她几粒就能封住她的嘴了……竟连这个也要我来教么?”
茜娘捂嘴笑道:“给大姐姐也留一些!”
三个小娘子笑成了一团。
嫤娘也觉得,这半年来,事情可真多啊!
一转眼,家里五个姐妹里,倒有三个已经定了亲……
这么一想,嫤娘好奇地问道:“大姐姐的好日子定下来了没?”
茜娘捂嘴笑道:“不然你以为,她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嫤娘一愣,问道:“怎么?这样快就要添妆了?”
这下子轮到婠娘涨红了脸。
茜娘笑道:“……也是昨天定下来的,就在两个月以后!”
嫤娘又是一愣,这么快?
不过,王四郎今年都已经二十了,婠娘也已经满了十七……二人的年纪都不小了,若在别人家,这样年纪都已经可以为人父为人母了。
所以说,王家和夏家想要早早为他们完婚,也在情理之中。
再者,之前王四郎和夏婠娘虽然一直没议亲,但家里为他俩准备的聘礼嫁妆什么的,却都是齐全的……这也就是说,只要择定了吉日,王夏两家都能从容地举行婚礼!
嫤娘连忙问道:“那大姐姐到底有什么吩咐?”
婠娘红着脸答道:“……你做的帕子和荷包,又好看又有新意,还做得快……所以我想着……”
嫤娘顿时明白了。
婠娘是要嫁到大户人家去的,这一过门就要孝敬尊老,结交平辈,打赏仆下……这些手帕子啊,小荷包什么的,都是最佳的物件。
她想了想,说道:“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只是,咱们平时用的这些手帕和小荷包,也太普通了。若论绣工……老实讲,都虞候府里的小娘子们,恐怕也只有我表姐的绣工差些……”
婠娘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嫤娘想了片刻,说道:“比绣工咱们是比不过的,倒不如另辟蹊径……咱们收集些旧时不用的首饰小件儿,前儿我还采买了好些珐琅和琉璃珠子回来,咱们把这些东西串在荷包的穗子上,或是绣在手帕的边沿,看上去好看,又不贵,可又觉得稀罕,大姐姐你说呢……”
婠娘点点头。
茜娘笑道:“我晓得你是财主!就连红盖头上都能镶宝石!还有,宫里的圣人也送了一对玉如意给你……”
这时,小红的声音突然在廊厅里响了起来,“四娘子过来了!”
翠娘果然掀了珠帘,走进了嫤娘的内室。
“老远就听到你们在笑说,仿佛在说什么‘宝石红盖头’?还有这样的金贵物件?快拿出来我看看……” 翠娘笑着说道,“还有圣人送的玉如意呢?”
嫤娘微微一笑,却只答了翠娘的后半句话,说道:“玉如意我娘收着呢!春兰,快去和我娘说一声,就说四姐姐想看玉如意……”
“不了!”翠娘连忙阻止道,“……我不过就说了句玩笑话,五妹妹也当真了!”
春兰在外头露了个脸,又缩了回去。
翠娘看向嫤娘的眼神就热切了起来。
“说起来,我还没恭喜五妹妹呢!田家祖上平平,到了田大人这一辈,才靠军功起的家,如今攒军功官至五品刺史……五妹妹,田二郎是个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夺了武探花……再说了,这田家既是靠军功起家,这金帛之物必是数也数不清的,日后啊,有的是你享福的日子!”
嫤娘微微一笑,却高声说道:“小红,快过来撤了这些,再换新上我从庄子回带回来的新茶!采几朵新鲜的茉莉,掺了蜂蜜来……”
小红在外头应了一声。
“姐姐们,你们可试曾过,不必将新茶研成粉末?而用沸水煮出来?再加茉莉花儿浸泡,调入蜂蜜……那可是另外一番清爽香甜的滋味!”
茜娘好奇地问道:“……茉莉花入茶,再掺入蜂蜜?你从哪本古籍上看来的?”
嫤娘抿嘴一笑:“闲着无事,在庄子上自己瞎捣鼓出来的。”
翠娘见这些姐姐妹妹仍然视自己若无物,有些黯然。
而婠娘,茜娘和嫤娘三个,也因为翠娘在场,不再讨论先前的那个话题了。
不多时,小红果然捧了烹茶的器具过来。
嫤娘亲自动手,先煮了一壶新鲜的山茶,再在滚沸的茶水里扔了几朵开得正娇艳的茉莉花进去,跟着再将乳白色如凝脂膏的蜂蜜用温水化开,等茶水晾凉了些,这才把蜂蜜水儿倒进了茶水中。
跟着,她又将茶水分给了众姐妹。
众人只觉得手里的青瓷杯色泽如玉,杯中盛着浅淡清澈的绿色茶水,又有一朵雪白的茉莉花儿正在杯中转着圈圈……
婠娘细细地品了一口,只觉得这茶水芳香四溢,既有着茉莉花儿的馥郁,也有山茶的清雅;而味道嘛,虽然山茶甘醇微苦,却有浓香甜蜜的蜂蜜中和苦味儿……细细品来,只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婠娘忍不住赞道:“你是个会过日子的!这茶,并非珍品,茉莉更是常见,蜂蜜也不是什么稀罕货……只是被你这么一倒饬啊,还真是挺雅致的,又花了不几个钱……”
嫤娘抿嘴一笑,又说了几个茶方子给姐姐们听。
翠娘始终插不上话,有些黯然。
这时,夏大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过来了。
“小娘子们都在啊!”吴妈妈喜气洋洋地说道,“五娘子大喜!昨儿老娘娘的内侍来咱家传旨,后来又去问了咱们祖翁(嫤娘祖父)的病情,今儿一早,老娘娘就派了御医过来,还赏赐给咱家不少参茸之物……祖翁一高兴啊!竟能下床了……还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说五娘子的婚事配得好,他要为五娘子画幅锦鲤戏莲图,给五娘子做嫁妆呢!”
嫤娘满面通红,心中确着实欢喜!
她的祖父太常寺少卿夏子闻,乃是现世著名的画圣,只是为人清高,不愿作些以金帛之物易书画的事……所以他的书画,基本是有价无市的。
而祖父此人,平时把自己的书画看得比家人重要多了;就是家中两位堂兄,也很少得见祖父墨宝,更别说是嫤娘了……大约也只见过她娘亲夏大夫人的堂室里挂了一幅祖父画的凌云众山小的墨宝,还是先前她父亲尚在世之时求来的。
吴妈妈继续说道:“……大夫人就让我过来和五娘子说一声,既然长辈有赏赐,五娘子索性过去给祖翁研墨谢恩去。”
嫤娘欣然应允。
姐妹几个同时站了起来。
婠娘说道:“既是这样,那你只管去,祖翁总嫌人多怕吵,我们就不过去唠扰了……你替我们问个好罢!再替我们问问,明儿我和茜娘过去给祖翁请安可好?”
嫤娘点了点头。
姐妹几个走到了院子门口,正要分手时,翠娘笑道:“我也好些天没见着祖父了,我随五妹妹一起去。”
婠娘当然知道翠娘的心思。
不过就是想去捡个漏……
万一哄得祖翁高兴,也赏她一副墨宝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祖翁不愿意理睬她;只要嫤娘手中有画,也能强夺!
婠娘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紧紧地牵住了翠娘的手,笑道:“方才你来得急,我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呢!”
茜娘会意,也上前推搡了翠娘一把,笑着说道:“走走走,去我屋里喝茶去!我也得了个溪茶古方,你们也去尝尝我的手艺!”
翠娘几欲挣脱,奈何婠娘抓得紧,她挣了数次都挣不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嫤娘早带着小红走得远了。
翠娘垂下了眼眸。
祖翁的墨宝值千金呢!要是自己跟了嫤娘去,哄得祖翁开心……没准儿祖翁也会画一幅画儿给自己!
俗话都说远香近臭。
自从三姐碧娘被老安人强行送到了庵堂里以后,娘对着自己整天都是横鼻子竖眼的……眼见家中五个姐妹,大房二房的三个小娘子都已经议了婚,独剩下自己和三姐还没有音讯。再加上娘的偏心……自然是好姻缘好嫁妆都要堆到三姐那里去,那自己呢?又会有谁会替自己打算?
翠娘没作声。
她垂着头,被嫤娘和茜娘一边一个架住了,只得朝二房茜娘住的小阁楼走去。
可她却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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