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拉着茜娘刚刚才走进槐香院,就看见三房的三夫人带着夏碧娘和夏翠娘两个,正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而夏老安人则柱着拐杖,在夏大夫人和夏二夫人的搀扶下,站在走廊上。
这时,夏碧娘突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既然连老安人也容不得我,我,我也不用活着了,这就回去吞金自尽!”
说着,披头散发的夏碧娘就想站起来,朝着院子门口的墙柱冲去!唬得周围的婆子仆妇们纷纷上前劝住了夏碧娘,有的还伸出双臂挡住了夏碧娘的去路。
夏老安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放开二娘子,且让她去……二娘子要是真死了,我老太婆倒要上疏奏请圣人,给我们夏家的二娘子立一道贞洁牌坊,一洗先前京西围场的行宫之辱不可!你们谁都不要拦着她!”
仆妇们听了,果然都松了手。
夏碧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亦不再挣扎,只是嘤嘤地哭泣着。
旁边的夏三夫人嚎了起来,道:“天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凭什么全府的小娘子,唯独要把我好好的两个女儿……送到庵堂里去?”
夏二夫人站在一旁鄙夷的说了声,“这是祖翁的命令,让这两个总惹事生非的去庵堂心静静心罢了,又不是渡她俩出家!你嚎什么……”
夏三夫人白了夏二夫人一眼,回嘴道:“让大娘子和三娘子去,”
夏三夫人道:“我们大娘子和三娘子循规蹈矩的,够懂规矩了……倒是你,既然你这个做娘的,没能好好教导教导二娘子和四娘子,送去庵堂里静静心学学规矩也就罢了,偏要在这里像疯婆子一样闹!”
夏三夫人说不过她,只得又朝着老安人大哭了起来。
“老安人!我们老爷虽不是您的血脉,但碧娘却也是夏家的小娘子啊……现在她遇上了这样的祸事,您,您不能坐视不理啊!她年纪轻轻的,您忍心让她去庵堂?这传出去了,恐怕外人还说您苛待庶房……”
夏老安人淡淡地说道:“你说的没错,你们这一房并非我的骨血,我确有苛待你们之嫌……
”
夏三夫人一怔。
夏老安人说道:“三老爷是你们祖翁的爱子,你去寻你那公爹出面罢,让他替二娘子主持公道……刘妈妈,快带着三夫人和二娘子四娘子去前院见见你们夏大人,噢,对了,让二门上的小子们都避一避,莫要冲撞了你们三夫人和二娘子四娘子。”
夏三夫人哪里肯去!
昨儿碧娘从华昌候府一回来,夏三夫人就在第一时间里带着碧娘去求了祖翁,可祖翁听了事情的消息之后便十分震怒,二话不说就把她们母子赶出了前院;跟着,就传出了祖翁被气得吐血卧床的消息……
而今天一早,夏老安人就命刘妈妈带了几个姑子去了桃香院,说祖翁抱恙,要夏碧娘和夏翠娘去庵堂里为祖翁祈福三个月。
三个月啊!!!
夏碧娘可是夏三夫人的心头肉,哪里舍得让身娇肉贵的女儿去清苦的庵堂里三个月!她只得又去前院求了一次祖父,可这一回,祖翁连见都不肯再见她……
没法子,夏三夫人母女这才闹到了槐香院。
夏大夫人实在看不过去,就劝了一句:“二娘子快不要闹了,不过就是去山上的庵堂里住上几日,做做样子而已……等华昌候府的胡三郎前来提亲,再把二娘子接回来就是了,何必闹成现在这样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夏翠娘突然对三夫人说道:“娘,快别生气了,大伯母说得在理,咱们回去吧……”
“呸!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夏三夫人急怒攻心,先是甩了夏翠娘一巴掌,又朝着夏大夫人大骂道:“哪个要嫁他!那胡二郎不过是个庶子,又是个纨绔!哪里配得上我们碧娘……你觉得胡二郎好,留着给你做女婿!”
夏翠娘捂着脸,垂下了头。
夏大夫人则干脆把头转到一边去,再不理会三夫人。
夏二夫人冷笑道:“就是!三弟妹说的极是,我们二娘子勾引男人都不知道勾引了多少次了,这样有本事的小娘子,怎能配胡二郎……那胡二郎又不曾出将拜相,也封不了异姓王!”
夏老安人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二娘子,我只问你一句,方才你连寻死的心都有,怎么这会子还怕去做姑子?是死,还是做姑子,随便你选……要不然,我还是去跟你们祖父说说,趁着我们这把老骨头还在,分了家算了!以后你们自己当自己的家……我老了,不爱管事儿,我也管不着你们!”
这分家的话一出,大夫人和二夫人立刻跪下了:“……母亲息怒!”
院子里的仆妇们见夫人们都跪下,便也纷纷跪下了;嫤娘和茜娘两个也在院子门口一块儿跪下了……
夏老安人满面倦色的摆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身,回了屋子。
见老安人回了屋,夏二夫人才恶狠狠地瞪了三夫人一眼,不客气骂道:“下三滥的东西!自己勾引男人倒也罢了,连自己的女儿没教养好,也学着四处勾引男人!自己一个人犯贱……却要连累家里所有的小娘子们,现在还有脸来嫌三嫌四?趁早回屋吞金自尽罢!”
夏三夫人被气得满脸通红。
夏三老爷年轻的时候,祖父曾为他说过一门婚事,对方也是高门庶女;但三老爷爱混迹戏班,一来二去的就和戏班老板的女儿,也就是夏三夫人好上了。后来,三老爷死活退掉了原本的婚事,把三夫人娶进了门……
夏三夫人进门以后,为人处事小家子气,又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渐渐闹得丈夫不爱姑舅不喜,跟妯娌们也搞不好关系。且因她膝下没有儿子,这才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长女的身上,日夜盼望女儿能嫁得贵人,一洗她多年的忍辱负重。
可那个庶子胡二郎又算什么贵人!
但夏三夫人眼珠子一转,心想只要胡二郎一天没来提亲,或者说只要女儿一天没有订下婚事……不!当初那宋怜薇不也是已经和田家二郎订了婚,最后也成功地爬了二王爷的床?所以说,只要留着命在,一切皆有可能。
这么一想,夏三夫人安慰起哭成了泪人儿的女儿来:“碧娘啊,娘养大你不容易,你怎能说死就死?你要是真死了,那才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
夏二夫人狠狠地瞪了夏三夫人一眼!
夏三夫人不敢再浑说下去,便又含糊说道:“咱现在把苦头全吃了,日后你的日子就顺顺遂遂的,一定能心想事成……”
夏碧娘似乎也明白过来了。
她哀哀欲绝地哭泣着,任由夏三夫人和仆妇们把她搀扶了起来,慢慢朝桃香院走去;夏翠娘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老安人的屋子行了一礼,跟在母亲和姐姐的身后慢慢地走了。
夏大夫人已经看到了女儿和茜娘,连忙朝她俩招手。
嫤娘走过去,听到自家娘亲说道:“老安人在生气,你快进去哄一哄,千万让老安人别气坏了身子,要是老安人哪里不爽快了,要赶紧唤了郎中来。”
嫤娘点点头,拉着茜娘进了夏老安人的屋子。
屋子里,夏老安人抿着唇坐在窗子前的贵嫔榻上,看着窗外的花树发呆。
“老安人!”嫤娘朝夏老安人扑了过去。
夏老安人一看到孙女儿,嘴边就浮起了笑容:“昨儿个不是说,你又弄伤了腿?现在可好些了?”
嫤娘娇滴滴地说道:“疼,可疼呢!婆婆快帮我揉揉……”
说着,她便脱了鞋爬上了夏老安人的榻,又撩起了裙摆和裤角让夏老安人看;夏老安人定睛一看,只看见孙女儿的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哪里有什么伤处了!
嫤娘也大为惊奇:“咦?先前还有些痛,又有些红肿,被婆婆看了这么一眼……一下子就好了?您快瞧瞧啊,果真一点儿痕迹也没啦!”
茜娘就捂着嘴,站在一边儿偷笑。
夏老安人哪会不知孙女儿来自己面前卖乖,是为了哄自己高兴呢!当下就伸出手,假意在孙女儿的小腿上掐了一把,笑骂:“你个小没良心的,别人都来唬弄我,你也来唬弄我?”
“哎哟!”嫤娘突然瞪圆了眼睛,惊呼了一声。
夏老安人愣了一下,还真以为自己把孙女儿的小腿给弄痛了……
岂料嫤娘露出了一脸享受的模样,用自己的额头在夏老安人的怀里乱蹭,还笑嘻嘻地说道:“老安人!好舒服啊,您再给摸摸,再给摸摸嘛!”
夏老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妈妈也过来凑趣:“五娘子,今儿灶上煮了莲子百合银耳羹,就是用上一回您剥的那些莲子熬的。这会儿日头大,外边儿暑气也重,我这就去盛几碗来,老安人和小娘子们都用一些,也好消消暑……”
老安人笑骂:“你个倚老卖老的,我屋里的好东西都被是你败出去的!”
嫤娘掩嘴笑道:“刘妈妈,我的那一碗要多加一勺子桂花蜜……”
祖孙三个屋子里亲亲热热地吃完了莲子百合银耳羹,听到有个婆子在外头说了几句话,跟着刘妈妈就进来禀报了:“老安人,二娘子和四娘子已经收拾妥当了,这会子就要跟着师父们去北山的静思庵了,三夫人来问,能不能再多派两个丫鬟过去服侍?”
夏老安人冷冷地说道:“不如我给她在北山砌个金屋?”
刘妈妈不敢再问,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又有婆子前来回话,刘妈妈出去打了个转儿就回来了,看起来神色有些焦虑。
“回老安人,方才二娘子和四娘子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拌了几句嘴,然后,二娘子就推搡了四娘子一把,四娘子没站稳,就从马车上摔了下来,额角碰到了石阶上,鲜血淋漓的,一下子就摔晕了过去……”
嫤娘和茜娘对望了一眼,有些骇然。
夏老安人眯着眼睛半晌没说话。
“她倒也是个人物……平日里是我看走了眼,”夏老安人慢悠悠地说道:“既是这样,四娘子就不必去北山静思庵了,你们把她送回桃香院,让三夫人好生照顾。”
刘妈妈应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夏老安人又叫住了她。
“慢着!”
刘妈妈站住了,转过身来继续聆听夏老安人的吩咐。
“你去找二夫人,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你二夫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御医来替四娘子看伤,再让咱们的小厨房每天都炖点儿汤送去给四娘子。”夏老安人眯着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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